相州,浚儀,縣衙大門敞開,一行人正魚貫而出,為首者是一位鬢發微白的大漢,肩寬體壯,腰佩長刀,但臉上頗有憂色。</p>
聽見喧鬧聲,大漢轉頭凝視,街道拐角處,十多個雜役正推搡一位青年文士。</p>
“此人乃貝洲人氏,小有才學,卻浪蕩成性,為鄉人所鄙。”浚儀令崔賢首上前兩步,輕聲道:“聽聞此人昔日與劉黑闥有舊。”</p>
大漢微微蹙眉,哼了聲,卻沒說話。</p>
這位就是衛州總管程名振,早年在竇建德麾下任一縣令,但在虎牢關一戰之前,程名振就投奔李唐。</p>
洛水大戰,程名振在李世民麾下聽令,截斷劉黑闥糧路,後者不得不放棄剛剛攻占的洛城,列陣以對,最終被李世民擊潰。</p>
但他也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老母妻兒均被劉黑闥所殺。</p>
程名振瞥了眼浚儀令崔賢首,準備轉身離去,他曾經在多個地方任縣令,理政頗有名聲,堪稱文武雙全,心裏有數的很。</p>
那位正被推搡的文士是貝洲人氏,而崔賢首是清河崔氏子弟,說不定有什麽齷蹉,這是要借刀殺人。</p>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青年文士似乎看見了程名振,突然高呼道:“某乃淮陽王遣派麵見衛州總管!”</p>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而來的簡短的訓斥,衣衫都被扯壞的馬周怒視崔賢首……不用想,肯定是這廝讓人攔著的!</p>
原因很簡單,崔賢首和馬周有仇。</p>
馬周去關中,說得好聽點那是遊曆,其實是在河北待不下去了,得罪了清河崔氏,自然是處處遭難。</p>
本欲入京一展抱負,馬周挑中了東宮,可惜崔賢首的兄長就在東宮任職,最後不得不借住朱家溝。</p>
程名振打量著馬周,“淮陽王如今何處?”</p>
“館陶城內。”</p>
“有何為憑?”崔賢首冷然道:“劉黑闥大軍猛攻館陶,此賊慣以狡詐聞名,程總管不得不防。”</p>
程名振微微點頭,這幾日軍報,劉黑闥攻館陶不克,說不定起意誘相州、衛洲出兵,一舉圍殲。</p>
“自然有所憑證。”馬周整理衣衫,冷笑道:“但請程總管斥退左右閑雜人等。”</p>
程名振瞥了眼崔賢首,這句話顯然是意有所指……這兩人看起來是真的有仇怨。</p>
崔賢首麵色鐵青,正要訓斥,馬周搶在前麵厲聲道:“去歲洛陽大戰,王世充向竇建德請援,使者王琬、長孫安世厚賄清河崔氏,使竇建德率大軍南下。”</p>
“住口!”崔賢首怒喝道:“清河崔氏,千年望族,如何容你……”</p>
“清河崔氏,千年望族,如何出了你這等首鼠兩端之輩!”馬周打斷道:“你不是還隨竇建德南下虎牢嗎?如何逃得性命?!”</p>
程名振懶得管這些破事,直接將崔賢首攆回縣衙,帶著馬周去了城外軍營。</p>
剛剛坐定,馬周就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遞過去。</p>
程名振接過細看,皺眉道:“淮陽王給你的?”</p>
“下博一戰,原國公頓足不前,淮陽王陷入陣中遭擒,六日前唐軍生擒頡利可汗長子欲穀設,換回淮陽王。”馬周口齒清晰的迅速答道:“如今魏洲田總管亦在館陶城內。”</p>
程名振微微頷首,去年他在李世民麾下聽令,見過幾位同僚手中的這塊牌子……這是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的將領身份鐵牌,比如齊善行手中就有一塊。</p>
田留安也是秦王府出身,自然也有一塊。</p>
“程總管可知,突厥大軍已然北返?”</p>
馬周的第一句話就讓程名振心頭大震,他雖然多派斥候打探魏洲戰況,但並不知道這個消息。</p>
“確鑿?”</p>
“確鑿無疑。”馬周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五日前,劉黑闥受突厥所迫,大舉攻打館陶,但始終難克,傷亡慘重,突厥大軍不得已北返草原。”</p>
“此等大事,隻需多派斥候打探便能得知,在下何必扯謊?”</p>
程名振微微點頭,的確如此,思索片刻後低聲問:“淮陽王使足下前來,所為何事?”</p>
“出兵。”馬周斷然道:“非出兵相援館陶。”</p>
“館陶城內,兵精糧足,固若金湯,無需相援。”</p>
“淮陽王、田總管欲覆滅劉黑闥,請程總管出兵襄助。”</p>
程名振一驚,條件反射的搖頭,“斥候回報,攻館陶敵軍,至少四萬兵卒,縱使魏洲、相州、衛洲合力,亦難相抵。”</p>
“五日前,劉黑闥以數萬士卒輪番攻城。”馬周顯然打了一路的草稿,立即回道:“黃昏時,劉黑闥收兵,昔日高雅賢義子蘇定方率五百精騎出戰,大敗近萬敵軍。”</p>
程名振眉頭一挑,他昔日在竇建德麾下地位不高,是聽說過蘇定方這個名字的。</p>
“半個月前,刑洲總管焚糧倉,蘇定方在貝洲將劉十善籌集的糧草付之一炬……”</p>
程名振拍案而起,神色大動,“劉賊軍中缺糧!”</p>
馬周疲憊的點頭道:“不比去年,今歲河北道處處荒蕪,極為缺糧,兩處大火,無需截斷糧道,劉黑闥軍中已然缺糧。”</p>
“前後攻打館陶十日不克,傷亡慘重,軍中士氣難振,再加上突厥大軍北返草原……”</p>
程名振急促的在營帳內走來走去,反複在心裏盤算,自己麾下千餘騎兵,兩千步卒,兵力並不雄厚,但如若加上齊善行所部,的確有可能一戰功成。</p>
但首先需要派出斥候打探魏洲戰況,要確定突厥大軍真的已經北返。</p>
但如果戰敗,在河北道的唐軍就全軍覆沒了……</p>
似乎察覺到了程名振的疑慮,馬周加重語氣道:“朝中援軍短時間內難以來援,齊王率數萬大軍頓足月許不肯北上,若是魏洲城破,劉黑闥西向攻衛洲,如之奈何?”</p>
程名振輕笑一聲,“適才足下言館陶城固若金湯。”</p>
“不錯。”馬周歎道:“若程總管不肯出兵,館陶隻能固守……劉黑闥難破館陶,理應攻打黎陽倉。”</p>
</p>
程名振嗤笑了聲,自己如何會將黎陽倉留給劉黑闥?</p>
“若程總管效仿刑洲之行,一把火全都燒了……”</p>
停頓了下,馬周繼續說:“到那時候,朝中必遣派大將領兵北上……缺糧的劉黑闥自然難以抵擋。”</p>
抬頭看了眼程名振,馬周說出最後一句話,“那劉黑闥隻能再次逃竄草原,依附突厥了。”</p>
“砰!”程名振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桌案。</p>
老母妻兒均亡於劉黑闥之手,此仇不共戴天,程名振如何能容忍劉黑闥逃之夭夭?!</p>
馬周緩緩的吐了口氣,總算是不負所托,隻要衛洲肯出兵,齊善行就算不想出兵……也隻能出兵了。</p>
聽見喧鬧聲,大漢轉頭凝視,街道拐角處,十多個雜役正推搡一位青年文士。</p>
“此人乃貝洲人氏,小有才學,卻浪蕩成性,為鄉人所鄙。”浚儀令崔賢首上前兩步,輕聲道:“聽聞此人昔日與劉黑闥有舊。”</p>
大漢微微蹙眉,哼了聲,卻沒說話。</p>
這位就是衛州總管程名振,早年在竇建德麾下任一縣令,但在虎牢關一戰之前,程名振就投奔李唐。</p>
洛水大戰,程名振在李世民麾下聽令,截斷劉黑闥糧路,後者不得不放棄剛剛攻占的洛城,列陣以對,最終被李世民擊潰。</p>
但他也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老母妻兒均被劉黑闥所殺。</p>
程名振瞥了眼浚儀令崔賢首,準備轉身離去,他曾經在多個地方任縣令,理政頗有名聲,堪稱文武雙全,心裏有數的很。</p>
那位正被推搡的文士是貝洲人氏,而崔賢首是清河崔氏子弟,說不定有什麽齷蹉,這是要借刀殺人。</p>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青年文士似乎看見了程名振,突然高呼道:“某乃淮陽王遣派麵見衛州總管!”</p>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而來的簡短的訓斥,衣衫都被扯壞的馬周怒視崔賢首……不用想,肯定是這廝讓人攔著的!</p>
原因很簡單,崔賢首和馬周有仇。</p>
馬周去關中,說得好聽點那是遊曆,其實是在河北待不下去了,得罪了清河崔氏,自然是處處遭難。</p>
本欲入京一展抱負,馬周挑中了東宮,可惜崔賢首的兄長就在東宮任職,最後不得不借住朱家溝。</p>
程名振打量著馬周,“淮陽王如今何處?”</p>
“館陶城內。”</p>
“有何為憑?”崔賢首冷然道:“劉黑闥大軍猛攻館陶,此賊慣以狡詐聞名,程總管不得不防。”</p>
程名振微微點頭,這幾日軍報,劉黑闥攻館陶不克,說不定起意誘相州、衛洲出兵,一舉圍殲。</p>
“自然有所憑證。”馬周整理衣衫,冷笑道:“但請程總管斥退左右閑雜人等。”</p>
程名振瞥了眼崔賢首,這句話顯然是意有所指……這兩人看起來是真的有仇怨。</p>
崔賢首麵色鐵青,正要訓斥,馬周搶在前麵厲聲道:“去歲洛陽大戰,王世充向竇建德請援,使者王琬、長孫安世厚賄清河崔氏,使竇建德率大軍南下。”</p>
“住口!”崔賢首怒喝道:“清河崔氏,千年望族,如何容你……”</p>
“清河崔氏,千年望族,如何出了你這等首鼠兩端之輩!”馬周打斷道:“你不是還隨竇建德南下虎牢嗎?如何逃得性命?!”</p>
程名振懶得管這些破事,直接將崔賢首攆回縣衙,帶著馬周去了城外軍營。</p>
剛剛坐定,馬周就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遞過去。</p>
程名振接過細看,皺眉道:“淮陽王給你的?”</p>
“下博一戰,原國公頓足不前,淮陽王陷入陣中遭擒,六日前唐軍生擒頡利可汗長子欲穀設,換回淮陽王。”馬周口齒清晰的迅速答道:“如今魏洲田總管亦在館陶城內。”</p>
程名振微微頷首,去年他在李世民麾下聽令,見過幾位同僚手中的這塊牌子……這是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的將領身份鐵牌,比如齊善行手中就有一塊。</p>
田留安也是秦王府出身,自然也有一塊。</p>
“程總管可知,突厥大軍已然北返?”</p>
馬周的第一句話就讓程名振心頭大震,他雖然多派斥候打探魏洲戰況,但並不知道這個消息。</p>
“確鑿?”</p>
“確鑿無疑。”馬周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五日前,劉黑闥受突厥所迫,大舉攻打館陶,但始終難克,傷亡慘重,突厥大軍不得已北返草原。”</p>
“此等大事,隻需多派斥候打探便能得知,在下何必扯謊?”</p>
程名振微微點頭,的確如此,思索片刻後低聲問:“淮陽王使足下前來,所為何事?”</p>
“出兵。”馬周斷然道:“非出兵相援館陶。”</p>
“館陶城內,兵精糧足,固若金湯,無需相援。”</p>
“淮陽王、田總管欲覆滅劉黑闥,請程總管出兵襄助。”</p>
程名振一驚,條件反射的搖頭,“斥候回報,攻館陶敵軍,至少四萬兵卒,縱使魏洲、相州、衛洲合力,亦難相抵。”</p>
“五日前,劉黑闥以數萬士卒輪番攻城。”馬周顯然打了一路的草稿,立即回道:“黃昏時,劉黑闥收兵,昔日高雅賢義子蘇定方率五百精騎出戰,大敗近萬敵軍。”</p>
程名振眉頭一挑,他昔日在竇建德麾下地位不高,是聽說過蘇定方這個名字的。</p>
“半個月前,刑洲總管焚糧倉,蘇定方在貝洲將劉十善籌集的糧草付之一炬……”</p>
程名振拍案而起,神色大動,“劉賊軍中缺糧!”</p>
馬周疲憊的點頭道:“不比去年,今歲河北道處處荒蕪,極為缺糧,兩處大火,無需截斷糧道,劉黑闥軍中已然缺糧。”</p>
“前後攻打館陶十日不克,傷亡慘重,軍中士氣難振,再加上突厥大軍北返草原……”</p>
程名振急促的在營帳內走來走去,反複在心裏盤算,自己麾下千餘騎兵,兩千步卒,兵力並不雄厚,但如若加上齊善行所部,的確有可能一戰功成。</p>
但首先需要派出斥候打探魏洲戰況,要確定突厥大軍真的已經北返。</p>
但如果戰敗,在河北道的唐軍就全軍覆沒了……</p>
似乎察覺到了程名振的疑慮,馬周加重語氣道:“朝中援軍短時間內難以來援,齊王率數萬大軍頓足月許不肯北上,若是魏洲城破,劉黑闥西向攻衛洲,如之奈何?”</p>
程名振輕笑一聲,“適才足下言館陶城固若金湯。”</p>
“不錯。”馬周歎道:“若程總管不肯出兵,館陶隻能固守……劉黑闥難破館陶,理應攻打黎陽倉。”</p>
</p>
程名振嗤笑了聲,自己如何會將黎陽倉留給劉黑闥?</p>
“若程總管效仿刑洲之行,一把火全都燒了……”</p>
停頓了下,馬周繼續說:“到那時候,朝中必遣派大將領兵北上……缺糧的劉黑闥自然難以抵擋。”</p>
抬頭看了眼程名振,馬周說出最後一句話,“那劉黑闥隻能再次逃竄草原,依附突厥了。”</p>
“砰!”程名振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桌案。</p>
老母妻兒均亡於劉黑闥之手,此仇不共戴天,程名振如何能容忍劉黑闥逃之夭夭?!</p>
馬周緩緩的吐了口氣,總算是不負所托,隻要衛洲肯出兵,齊善行就算不想出兵……也隻能出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