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捷報送來的時候,多有信使出京打探山東河北戰事詳情,即使是秦王府也要裝模作樣。</p>


    第二封戰報送來之後,出京的信使更多了。</p>


    等貝洲、洛洲收複的捷報送來,長安城內突然安靜了下來。</p>


    戰事已定,淮陽王李道玄、魏洲總管田留安、刑州總管齊善行均立下大功,此三人都是秦王一脈,也就是說,秦王勝局已定。</p>


    而在即將率軍出征的當口被一巴掌抽回去的太子李建成顏麵大失,而且因為史萬寶之事暗地裏遭人鄙夷……至少冀州、貝洲的士子官員相當不滿。</p>


    接下來主要是兩個問題。</p>


    其一是分贓,如此大勝,必要高官厚祿賞之,其中李道玄本為宗室親王,隻能加恩,餘者就算不能升任,也要加封爵位,齊善行、田留安都有可能因此封爵。</p>


    不過程名振轉任洛洲總管一事,在京中引起不小的震動……對山東河北熟悉的官員都猜得到,這位程名振隻怕已投入東宮。</p>


    也是因此,太子李建成堅持,等河北戰事平息之後再論功行賞。</p>


    這就牽扯到第二點了,那就是戰後安撫山東事宜。</p>


    長安縣衙內,李德武鬱鬱寡歡的坐在後院,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膝蓋,臉上滿是愁容……已經好幾日未得東宮召見了。</p>


    也能理解,畢竟這次太子丟了好大的臉麵,征伐河北一事已然完全泡湯……</p>


    如今的李德武雖然入了東宮,但惹人注意重視還是因為身後有一門雙相的河東裴氏,但李德武是個能鑽營的貨色,這兩日通過種種渠道打探了詳情,再聯係已經傳遍朝中的流言蜚語,大致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p>


    太巧了,怎麽可能怎麽巧?</p>


    正好是聖人正式下詔……詔令還沒出兩儀殿的時候,突然一個雷正好劈在太子頭頂。</p>


    但河北魏縣大捷,這等事是瞞不住人的,秦王將捷報扣在手裏等待時機……可能性並不大,太容易被看破戳穿了。</p>


    難道是天命不在東宮?</p>


    其實李世民心裏也很是慶幸呢,若不是李楷日夜兼程急行入京,又立即拜托其母長孫氏攜其入宮,當機立斷送上捷報……李建成已然領命出征。</p>


    “郎君。”一旁的隨從吳忠輕聲道,“適才裴府下人來報,裴相召見。”</p>


    李德武嗯了聲,昨日嶽父相召已然問過了,東宮謀士中,太子中允王珪、太子洗馬魏征、太子舍人徐師謨均多日前建議太子出兵,隻有太子密友韋挺、詹事主簿趙弘智建議稍緩。</p>


    而李德武本人沒有提出任何建議……事實上太子也沒問過他。</p>


    在目睹了如此光怪陸離的陡然大變之後,裴世矩隻擔心女婿在東宮陷的太深,被太子遷怒。</p>


    今日又相召,而且還是裴寂相召……李德武想了會兒沒什麽頭緒,起身收拾一二就往外走。</p>


    後麵跟著的吳忠悄悄撇了下嘴,死要麵子……真那麽要麵子,還住在裴家?</p>


    李德武禦下頗嚴,雖然不說,但隨從都知道,這位最不喜歡聽到什麽回家之類的話……那是裴府,不是我李家宅院。</p>


    現在李德武還在想辦法將老宅從宇文士及手裏弄來呢……已經輾轉托了兩撥人了,一個是大舅兄裴宣機,一個是東宮同僚,也是裴氏的裴龍虔。</p>


    可惜宇文士及完全不搭理,他本是大族出身,爵封國公,官至中書侍郎,在中書省僅次於中書令封德彝,妹妹又是聖人李淵後宮昭儀,底氣十足。</p>


    送李德武上了馬車,吳忠騎馬在前開道,這段時日他心情好得很……朱家溝已經很久很久沒人來找過自己了,他特地打聽過,曾經的那位少主十有八九已經死在了河北戰場上。</p>


    </p>


    而馬車內的李德武也在想同一個問題,這兩日愁容滿麵也是同一個原因。</p>


    十多日前,李德武從魏征那探知,李善押運糧草去河北後轉道去了冀州,不久後下博大敗,三萬大軍全軍覆沒,淮陽王李道玄生死不知,李善隻怕難逃一死。</p>


    沒想到轉過頭卻是魏縣大捷,李道玄反敗為勝……李德武在回京後特地打探過,李善和秦王府子弟關係頗為親厚,轉道去冀州,無非就是因為李道玄是秦王一脈。</p>


    如今李道玄不僅沒死,而且還……那李善呢?</p>


    會不會也沒死?</p>


    緊鎖的眉頭一直到馬車停下才鬆開,李德武快步入內,熟練的左彎右拐,在一處小院門口停下,用力揉了揉眉心,才緩步入內。</p>


    “小婿拜見嶽父,拜見裴相。”</p>


    裴世矩神色淡淡,揮手示意起身,而裴寂倒是臉上帶笑,“這幾日未入東宮?”</p>


    李德武小心翼翼的回答,“未得太子召見,不敢貿然求見。”</p>


    “太子千牛備身本就應隨侍太子身側,再過幾日長安令李乾佑就回京了,日後當多去東宮走動。”裴寂隨口道:“說起長安令,李乾佑乃齊王府主簿,隴西丹陽房子弟,幕僚中有一少年郎名李善,德武可曾聽說過?”</p>


    跪坐在下首的李德武努力壓製內心的恐懼,雙手死死揪住衣衫下擺,輕聲而緩慢的答道:“晚輩入長安縣衙後一直在外奔波,後隨軍南下始終與齊王府諸位謀士同行,未曾謀麵。”</p>


    裴世矩眉頭一皺,“答非所問。”</p>


    李德武太緊張了,人家問的是你聽說過沒有,而他強調的是沒見過麵。</p>


    “此子雖然尚未加冠,卻小有名望,想必是聽過的,那算盤就是他的手筆。”裴寂哈哈一笑,“據說滎陽鄭氏子弟都自愧不如。”</p>


    “此事晚輩倒是聽說過,據說此子擅算學,齊王府記室參軍榮九思大加讚譽。”李德武反應過來了,“而且太子洗馬魏玄成與其相善。”</p>


    “不僅如此。”裴寂笑道:“魏玄成在武陵縣舊病複發,得其援手,而且扶陽縣男對其頗為賞識,就連太子都聽過此人。”</p>


    所謂的扶陽縣男指的是韋挺。</p>


    李德武暗罵狗屁,他什麽時候學過醫術?</p>


    但隻能點頭道:“半月前,魏玄成自陝東道歸京,太子設宴,席間多有人提及李善之名。”</p>


    “裴相詢問此子,是……”</p>


    “秦王府護軍李客師乃李乾佑兄長,其子李楷與李善為友,此次李善隨軍南下,李楷調丹陽房親衛數人護佑。”裴寂笑道:“如今親衛歸京,今日李楷與友人在席間傳頌……”</p>


    李德武的喘息聲粗重起來。</p>


    難道當日圍繞在李善身邊的那是隴西李氏丹陽房的家將?</p>


    難道李善真的沒死?</p>


    裴寂頓了頓才繼續說:“據說此次魏縣大捷,便是李善籌謀。”</p>


    “什麽?!”李德武的心似乎都要從嗓子裏蹦出來了,“李善籌謀?”</p>


    娘的,真的沒死,而且還立下大功,李德武的心都在滴血。</p>


    為什麽?</p>


    為什麽你沒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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