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務的發展,都是從簡略開始,一步步完善,一點點添補,最後達到某種高度,或者徹底泯滅。</p>
無論如何,科舉製度,始終被公認為封建時代,最完善,最公平的選拔製度……雖然在唐朝,選拔出來的人才,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p>
</p>
初唐時期的科舉製度,遠沒有明清時期那麽完善,也不是從一個童生開始,要連續闖過六關,才能身登皇榜,暮登天子堂。</p>
沒有考場也就罷了,連正經的主考官都沒有,批閱考卷的是吏部侍郎帶著一幹吏員幹的,對於他們來說,難度有點大。</p>
先將所有考卷的貼經題、釋義題審閱一遍,前者十五中十三,後者十中八,才能進行下一輪。</p>
但下一輪的難度就有高了……明算科是最簡單的,答案都提前備好了。</p>
明經科也稍微好點,畢竟說到底是進階版的釋義題。</p>
明書科……書法這玩意,判斷標準在哪兒?</p>
明法科……唐朝都沒正兒八經的律法,春秋斷獄嗎?</p>
當然,最讓人頭痛的是進士科,評價詩賦,實在太主觀了。</p>
一首詩,能不能得到青睞,很大程度不在於寫得好不好,而在於符不符合看詩人的胃口。</p>
就如同一些畫作,人都死了,名氣才漲起來,詩賦也一樣,問世的時候未必名揚天下,但作者死後,卻能流傳千古。</p>
吏部。</p>
“自然擇優選才。”吏部尚書封倫笑容可掬,“難道玄成信不過?”</p>
魏征一時間找不到話說,總不能說自己打探知曉進士科沒錄李善,所以來問問。</p>
“聖人下詔行科舉事,為國儲才,難道太子有……”</p>
這句話一出,魏征立即起身,略略施禮,轉身離去。</p>
看著魏征的背影,封倫目光幽幽,沉默了一陣後召來吏部侍郎,“某去承乾殿拜會殿下,爾等謄卷吧。”</p>
吏部侍郎猶豫道:“那份……”</p>
“暫且擱置。”封倫心想,那位少年郎倒是真能折騰,不管什麽事,卷進去都很是引人矚目。</p>
就連赴考,都已經連續有三人前來拜訪了,要麽是世家子弟,要麽是太子心腹,要麽是秦王幕僚……</p>
承乾殿。</p>
“殿下不在?”</p>
“去禁苑走動走動。”迎出來的是房玄齡,笑著說:“杜公來的正好,在下正有事相詢。”</p>
封倫苦笑道:“不會也是為了李懷仁吧?”</p>
“哈哈哈,正是。”房玄齡大笑道:“如此人物,真的落榜?”</p>
封倫遲疑了下,“罷了,玄齡乃殿下左膀右臂,此事……若是克明在此,還真難以開口。”</p>
房玄齡愕然,這和杜如晦有什麽關係?</p>
“原本李懷仁名列榜單。”封倫第一句話讓房玄齡更為驚訝。</p>
接下來,封倫的話讓房玄齡幾乎無可適從,但立即知曉這是怎麽回事了。</p>
“克明叔父杜執禮前日登門,言李懷仁鋒芒畢露,回京後與太子心腹韋挺、魏征相交甚密,隱隱有投入東宮之像。”封倫歎道:“而且今日魏征親至吏部,細詢此事……”</p>
細細打量著房玄齡的神色,封倫輕聲問:“可符殿下心意?”</p>
“殿下絕無此意。”房玄齡歎了口氣,猶豫了下,低聲說:“原本杜執禮入天策府任兵曹參軍事……”</p>
“噢噢。”封倫做恍然大悟狀,“此為遷怒。”</p>
淩敬搶了杜淹的兵曹參軍事,所以杜淹遷怒與淩敬交好的李善……聽起來有點不好理解,但杜淹的確幹得出這種事,否則當年也不會和嫡親侄兒鬧的你死我活了。</p>
封倫頓了下,低聲問:“李懷仁真的會投入東宮麾下?”</p>
“絕無可能。”房玄齡給出了一個絕對意義的回複,雖然他不知內情,但很確定。</p>
一方麵在於李善當日遣派張文瓘急行赴京,密謀山東戰事,另一方麵房玄齡隱隱察覺到了,李世民對李善的了解可能遠比自己要多得多。</p>
封倫鬆了口氣,笑道:“如此甚好,玄齡放心,必然登榜。”</p>
“懷仁詩文如何?”</p>
“一派風範,卓然大家。”</p>
“封公為國選才,自當公允。”</p>
“玄齡難道信不過老夫?”</p>
“若是信不過,殿下如何敢以重任相托?”</p>
武德三年,秦王李世民東征洛陽,戰事僵持不下,聖人李淵有撤兵之意,封倫急行回京,力呈局勢,終使李淵回心轉意,這才有了次年秦王掃蕩中原,一戰擒兩王的豐功偉績。</p>
在天策府內,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是最得李世民信任倚重的謀士,但兼任天策府司馬的封倫地位也相當高。</p>
就在封倫還在承乾殿和房玄齡敘談的時候,江國公陳叔達出了兩儀殿,正要回門下省,突然轉了個彎,繞到了吏部。</p>
聖人李淵正月初八已然定下,科舉事以門下省侍中陳叔達和吏部檢校尚書封倫主持。</p>
從頭到尾,陳叔達都沒插手,但明日就要放榜了,總要過去看一眼。</p>
“進士科九中八,為首者乃禦史中丞孫伏伽。”</p>
吏部侍郎口齒清晰的將最後的結果一一呈報,陳叔達其實對此並不是十分在意,隻略為聽聽。</p>
陳叔達眯著眼聽了會兒,開口問道:“進士科落榜何人?”</p>
吏部侍郎眼神閃爍,“李善李懷仁。”</p>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李懷仁?”陳叔達訝然道:“他也是今年赴考進士科?”</p>
“是。”</p>
陳叔達此人持身公正,向來對事不對人,得聖人李淵重視,得太子、秦王禮遇,更因為不涉奪嫡事,行事並無太多顧忌,隻略略一頓就命人將李善的考卷送上來。</p>
而陳叔達第二個性格特點是性情直率,堪稱剛烈。</p>
所以,當封倫從承乾殿回到吏部聽到下屬稟報後,臉色極為難看,自己想方設法將李善的考卷扣在手中,是有其用意的。</p>
此時此刻,陳叔達正在兩儀殿內,慷慨陳詞,“陛下,此等詩文,可堪傳世否?”</p>
“為國選才,如此詩文,卻遭斥落,何以服眾?”</p>
斜斜靠在榻上的李淵細讀長詩,漸漸的,身姿端正起來,口中不由吟誦,“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p>
在長時間思索後,李善最終選擇的是孤篇壓倒盛唐的《春江花月夜》。</p>
不為別的,隻因為陳叔達。</p>
原因很簡單,《春江花月夜》是陳後主所創,而陳叔達是陳後主的弟弟。</p>
一詩勾動心緒,這是李善在知道陳叔達主持科考事後才決定的。</p>
雖然陳叔達一直沒有插手科舉,事實上即使沒有他,封倫也不會真的讓李善落榜……但李善的選擇,的確起到了效果。</p>
至少,直接把事兒捅到了李淵麵前。</p>
無論如何,科舉製度,始終被公認為封建時代,最完善,最公平的選拔製度……雖然在唐朝,選拔出來的人才,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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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時期的科舉製度,遠沒有明清時期那麽完善,也不是從一個童生開始,要連續闖過六關,才能身登皇榜,暮登天子堂。</p>
沒有考場也就罷了,連正經的主考官都沒有,批閱考卷的是吏部侍郎帶著一幹吏員幹的,對於他們來說,難度有點大。</p>
先將所有考卷的貼經題、釋義題審閱一遍,前者十五中十三,後者十中八,才能進行下一輪。</p>
但下一輪的難度就有高了……明算科是最簡單的,答案都提前備好了。</p>
明經科也稍微好點,畢竟說到底是進階版的釋義題。</p>
明書科……書法這玩意,判斷標準在哪兒?</p>
明法科……唐朝都沒正兒八經的律法,春秋斷獄嗎?</p>
當然,最讓人頭痛的是進士科,評價詩賦,實在太主觀了。</p>
一首詩,能不能得到青睞,很大程度不在於寫得好不好,而在於符不符合看詩人的胃口。</p>
就如同一些畫作,人都死了,名氣才漲起來,詩賦也一樣,問世的時候未必名揚天下,但作者死後,卻能流傳千古。</p>
吏部。</p>
“自然擇優選才。”吏部尚書封倫笑容可掬,“難道玄成信不過?”</p>
魏征一時間找不到話說,總不能說自己打探知曉進士科沒錄李善,所以來問問。</p>
“聖人下詔行科舉事,為國儲才,難道太子有……”</p>
這句話一出,魏征立即起身,略略施禮,轉身離去。</p>
看著魏征的背影,封倫目光幽幽,沉默了一陣後召來吏部侍郎,“某去承乾殿拜會殿下,爾等謄卷吧。”</p>
吏部侍郎猶豫道:“那份……”</p>
“暫且擱置。”封倫心想,那位少年郎倒是真能折騰,不管什麽事,卷進去都很是引人矚目。</p>
就連赴考,都已經連續有三人前來拜訪了,要麽是世家子弟,要麽是太子心腹,要麽是秦王幕僚……</p>
承乾殿。</p>
“殿下不在?”</p>
“去禁苑走動走動。”迎出來的是房玄齡,笑著說:“杜公來的正好,在下正有事相詢。”</p>
封倫苦笑道:“不會也是為了李懷仁吧?”</p>
“哈哈哈,正是。”房玄齡大笑道:“如此人物,真的落榜?”</p>
封倫遲疑了下,“罷了,玄齡乃殿下左膀右臂,此事……若是克明在此,還真難以開口。”</p>
房玄齡愕然,這和杜如晦有什麽關係?</p>
“原本李懷仁名列榜單。”封倫第一句話讓房玄齡更為驚訝。</p>
接下來,封倫的話讓房玄齡幾乎無可適從,但立即知曉這是怎麽回事了。</p>
“克明叔父杜執禮前日登門,言李懷仁鋒芒畢露,回京後與太子心腹韋挺、魏征相交甚密,隱隱有投入東宮之像。”封倫歎道:“而且今日魏征親至吏部,細詢此事……”</p>
細細打量著房玄齡的神色,封倫輕聲問:“可符殿下心意?”</p>
“殿下絕無此意。”房玄齡歎了口氣,猶豫了下,低聲說:“原本杜執禮入天策府任兵曹參軍事……”</p>
“噢噢。”封倫做恍然大悟狀,“此為遷怒。”</p>
淩敬搶了杜淹的兵曹參軍事,所以杜淹遷怒與淩敬交好的李善……聽起來有點不好理解,但杜淹的確幹得出這種事,否則當年也不會和嫡親侄兒鬧的你死我活了。</p>
封倫頓了下,低聲問:“李懷仁真的會投入東宮麾下?”</p>
“絕無可能。”房玄齡給出了一個絕對意義的回複,雖然他不知內情,但很確定。</p>
一方麵在於李善當日遣派張文瓘急行赴京,密謀山東戰事,另一方麵房玄齡隱隱察覺到了,李世民對李善的了解可能遠比自己要多得多。</p>
封倫鬆了口氣,笑道:“如此甚好,玄齡放心,必然登榜。”</p>
“懷仁詩文如何?”</p>
“一派風範,卓然大家。”</p>
“封公為國選才,自當公允。”</p>
“玄齡難道信不過老夫?”</p>
“若是信不過,殿下如何敢以重任相托?”</p>
武德三年,秦王李世民東征洛陽,戰事僵持不下,聖人李淵有撤兵之意,封倫急行回京,力呈局勢,終使李淵回心轉意,這才有了次年秦王掃蕩中原,一戰擒兩王的豐功偉績。</p>
在天策府內,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是最得李世民信任倚重的謀士,但兼任天策府司馬的封倫地位也相當高。</p>
就在封倫還在承乾殿和房玄齡敘談的時候,江國公陳叔達出了兩儀殿,正要回門下省,突然轉了個彎,繞到了吏部。</p>
聖人李淵正月初八已然定下,科舉事以門下省侍中陳叔達和吏部檢校尚書封倫主持。</p>
從頭到尾,陳叔達都沒插手,但明日就要放榜了,總要過去看一眼。</p>
“進士科九中八,為首者乃禦史中丞孫伏伽。”</p>
吏部侍郎口齒清晰的將最後的結果一一呈報,陳叔達其實對此並不是十分在意,隻略為聽聽。</p>
陳叔達眯著眼聽了會兒,開口問道:“進士科落榜何人?”</p>
吏部侍郎眼神閃爍,“李善李懷仁。”</p>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李懷仁?”陳叔達訝然道:“他也是今年赴考進士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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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達此人持身公正,向來對事不對人,得聖人李淵重視,得太子、秦王禮遇,更因為不涉奪嫡事,行事並無太多顧忌,隻略略一頓就命人將李善的考卷送上來。</p>
而陳叔達第二個性格特點是性情直率,堪稱剛烈。</p>
所以,當封倫從承乾殿回到吏部聽到下屬稟報後,臉色極為難看,自己想方設法將李善的考卷扣在手中,是有其用意的。</p>
此時此刻,陳叔達正在兩儀殿內,慷慨陳詞,“陛下,此等詩文,可堪傳世否?”</p>
“為國選才,如此詩文,卻遭斥落,何以服眾?”</p>
斜斜靠在榻上的李淵細讀長詩,漸漸的,身姿端正起來,口中不由吟誦,“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p>
在長時間思索後,李善最終選擇的是孤篇壓倒盛唐的《春江花月夜》。</p>
不為別的,隻因為陳叔達。</p>
原因很簡單,《春江花月夜》是陳後主所創,而陳叔達是陳後主的弟弟。</p>
一詩勾動心緒,這是李善在知道陳叔達主持科考事後才決定的。</p>
雖然陳叔達一直沒有插手科舉,事實上即使沒有他,封倫也不會真的讓李善落榜……但李善的選擇,的確起到了效果。</p>
至少,直接把事兒捅到了李淵麵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