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外,李善有些感慨的看著川流不息的人流,其實在這世上,好心不一定有好報,但善行是最可能得到回報的。</p>


    秋收之後,最開始是賀婁族聽李善親衛提起,主動出人手來磚廠幫忙, 之後又聽聞李善棄縣衙,住驛館,卻要先建醫署,消息散布開後,大量村子的青壯都趕來了。</p>


    李善一眼掃過去,僅僅視線之內就有數百青壯,很多都是從雁門趕回來的民夫, 聽聞李善親自下田,又聚眾搶收, 感恩而來。</p>


    “郎君!”賀婁興舒眼尖看見李善,遠遠招手。</p>


    李善翻身下馬,走過去笑著拱手看向賀婁興舒身側的老者,“賀婁公也來了。”</p>


    賀婁善柱笑道:“代縣多年未見如此盛景。”</p>


    “過獎了。”</p>


    “絕非過譽。”賀婁善柱搖頭道:“明府施以仁政,故聚民心。”</p>


    周圍聚攏過來的幾位老者紛紛行禮,口中稱頌不已,這些都是代縣的地方勢族,周隋時期也曾入仕,隻是在隋唐之際敗落。</p>


    賀婁善柱一一介紹,李善雖然有點不耐煩,但還是耐心一一接納。</p>


    馬周冷眼旁觀,發現每個老者身後都跟著一兩個青年,顯然是效仿賀婁家族,欲以子弟相隨。</p>


    這些家族在地方上略有權勢,但代州是河東門戶, 而代縣雁門又是代州門戶, 從劉武周、宋金剛到呂崇茂,再到苑君璋,突厥出入雁門少有阻攔,被洗劫了太多次。</p>


    所以這些家族遠遠不能真正意義上的世家豪族相提並論,馬周心想,雖然敗落,但在朝中也有些姻親故舊,打探點消息總是做得到的……算算時辰,應該是打探到懷仁的背景,才會來投。</p>


    李善當然也懂這個道理,各族派遣子弟相隨,名義上是護佑明府,有個比較拉的下身段的還口口聲聲未見如此父母,所以遣幼子守門看戶……但這些實際上是在表示對自己的支持。</p>


    一位老者笑著說:“聽聞明府喜麵食,在下家中正巧有新磨麥粉……”</p>


    “不妥不妥!”李善大笑道:“某可買不起。”</p>


    “哪裏敢要明府出錢?”</p>


    一旁的賀婁善柱笑著阻攔,“明府親力親為,三千民夫,數十村落,何人不感激涕零。”</p>


    “這些時日,多有村名奉食,或雞子,或肉食,也有麥粉,但明府下令,一律以糧米相換……聽孫兒提過,明府已經虧了不少呢。”</p>


    那老者愣了下,向李善鄭重行了一禮。</p>


    李善一笑而過,秋收時期,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更要緊?</p>


    這是李善本能的想法,能多收一點,以後就能多吃一口飯,在這樣的時代,在這種頻受戰亂的地方,說不定就是一條人命。</p>


    李善並沒有得到回報的企圖。</p>


    當然了,馬周不這麽想……好不容易立起來的人設,好不容易施恩數十村落,三千青壯,現在既然用不著,那就要留著,而且繼續施恩,一旦有事,這些都是能派的上用場的!</p>


    李善真想吐這廝一臉唾沫……心真髒啊!</p>


    但李善轉頭就吩咐了周二郎、範老三,去磚廠幫忙的青壯,每人要麽發工錢,要麽發糧米……繼續施恩啊!</p>


    一行人進了莊子,這兒一個多月前還是一片荒涼,遍地野草,隻三四戶人家,如今卻是欣欣向榮,紅磚砌成宅院整整齊齊的排列,道路都修正壓平。</p>


    馬車、人行道路各不同,有專人負責指揮,雖然人流量大,但顯得僅僅有條。</p>


    </p>


    賀婁善柱眯著眼細想,以小見大……京中消息,李懷仁籌謀山東戰事得以封爵,救平陽公主得聖人青睞,沒想到理政也頗有手段。</p>


    轉了一圈,一行人在一處大宅停下,這兒就是剛剛落成的醫署,看見李善,門口的親衛躬身行禮,護兵恭敬的口稱老師。</p>


    眾人在大廳內坐定閑敘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不過各人的子弟都留了下來,李善順手交給了賀婁興舒管束。</p>


    “這等鄉間勢族,看似衰微,實則盤根錯節,又欲奮起。”馬周提點了句。</p>


    李善微微頷首,他知道馬周的意思。</p>


    賀婁一族前兩輩均有天下聞名的人傑,今日賀婁善柱挑選出來的幾個人,雖然敗落,但也是有些根基的。</p>


    換句話說,之前這些年,劉武周、苑君璋時常來襲,前者甚至席卷大半個河東,突厥又時常南下……但從今年開始,先是河北劉黑闥授首,之後高滿政舉朔州投唐,苑君璋又大敗而歸,李唐一統天下,對抗突厥的局勢已經明朗。</p>


    代縣這些勢族有意進取……說白了,就是想借李善這個聖人麵前的紅人,達到子弟入仕的目的。</p>


    天下世家門閥勢族,無不如此,沒有好處的事,是不肯做的……這關乎一族,不是一人意願。</p>


    所以,沒有利益相關,這些勢族和李善之間的關係就很難真正融洽……而李善借代縣之地奮起,又不可能玩什麽民主,或多或少都要借助這些勢族之力。</p>


    就像之前的秋收,雖然李善親力親為,但如果沒有賀婁一族相助是很難完成的。</p>


    “郎君。”</p>


    “石榴來了。”李善隨口問:“安置如何?”</p>


    此人是朱氏子弟,朱八的堂弟朱十六,李善取了個石榴的諢名,後來入太醫署,被指為護兵之首。</p>


    “大抵仿太醫署安置,器具不全,尚在打製,約莫半月完工。”朱十六恭敬的回道:“護兵均住在後院。”</p>


    李善點點頭交代了幾句,一旦有戰事,這些人都是要充當戰場急救兵的,擔架這種不難製作但很有用的東西需求量不少。</p>


    朱十六小聲說:“傷口洗滌……”</p>


    “不礙事。”李善搖搖頭。</p>


    李善眼神幽深,和塞外通商是很犯忌諱的事……草原部落以及雲州、朔州需要什麽?</p>


    鐵器、藥材、鹽、茶葉這些是急需的。</p>


    但這些都是明令禁止出關的貨物,就算小批量走私,利潤也不高。</p>


    但有一樣,利潤足夠豐厚,而且可以出關,那就是烈酒。</p>


    這也是為什麽他要去信李世民的原因之一,想在這兒釀酒,就要處置好和京兆杜氏之間的關係,杜淹那個老不死的在族內地位是比不過杜如晦的。</p>


    雖然李淵幾個月前下禁酒詔,但實際上一方麵效果不大,另一方麵主要區域是在關內道和京兆,河東這邊影響不大……不過李善給李淵的信中是提到了這件事的。</p>


    李善的視線落在門外,賀婁興舒正和那些勢族子弟敘話……利益相連,我現在不能承諾仕途,但錢也能達到差不多的效果。</p>


    別以為這些勢族不重視商賈,不喜歡錢……雖然他們更希望子弟能在朝中謀一個職位,但是豐厚的金錢回報足以讓李善能駕馭他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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