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氣氛相對來說比較凝重,這主要集中在於秦王、太子之間。</p>


    兩個月前,長安遍傳東宮太子有遷都之意,剛開始李建成還保持沉默,但在李淵的刻意之下,也展現出對突厥的強硬態度, 而李世民的態度從來不用說。</p>


    但就在半個月前,苑君章引數萬突厥猛攻馬邑,為了河東道行軍主管一職,李世民輕描澹寫的讓太子李建成再次失分……李淵是恨鐵不成鋼,去年都有膽子出征山東,如今卻沒膽子去麵對很可能不會攻入河東的突厥。</p>


    與此同時兩個消息也成了鮮明對比, 被太子視為心腹的左武衛大將軍李高遷兵敗塞外, 而秦王心腹李大亮在赴任安州刺史的途中, 誘捕曾大敗唐軍的張善安,率五百騎擊潰十倍於己的敵軍。</p>


    李高遷名列太原元謀功臣榜,爵封郡公,任十二衛大將軍,而李大亮不過剛剛從金州司馬晉升安州刺史而已。</p>


    很多人開始考慮這個問題……朝中上下名將猛將,大半歸屬天策府門下,麵對突厥,即使太子有擔當,但他能勝任嗎?</p>


    裴世矩默然坐下,心想都說秦王慧眼識英才,太子識人不明。</p>


    但這也很難說,秦王這方麵主要倚重房玄齡,李大亮、杜如晦都是房玄齡引入天策府的。</p>


    而太子隻可能倚重那些前朝老臣,或者從龍功臣……考慮到東宮的立場,這方麵太子不能太過肆意。</p>


    裴世矩知道今日議何事,左武衛大將軍李高遷兵敗塞外, 萬餘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到如今已經半個月了,還沒有蓋棺定論……給李高遷定罪。</p>


    為此朝中頗有騷動,甚至在早朝時,禦史台有禦史上書請議李高遷罪名……裴世矩懷疑這是秦王主使。</p>


    不過,李淵先提起的並不是這件事,他將桉上那份文書遞給了李建成,示意眾人閱覽。</p>


    殿內響起輕微的騷動聲,裴世矩一目十行看完後遞給了宮人,在心裏思索突厥那邊出了什麽事……雖然他是朝中最了解塞外的老臣,但畢竟遠離北地多年,隻知大概,對如今的局勢並不了解。</p>


    李淵眉頭緊鎖,“頡利可汗送來國書,請議和……諸位以為如何?”</p>


    眾人的視線……有的看向太子,有的看向秦王,也有人看向裴世矩。</p>


    與突厥議和,這不是什麽新鮮事,李淵登基六年,都議和了四次, 但此次不同,一方麵突厥尚在猛攻朔州, 另一方麵江南戰事延綿,導致李唐南北同時作戰……如果持續下去,朝廷未必撐得住。</p>


    所以,李淵問話的意思是,要不要與突厥議和,先集中精力拿下江淮軍。</p>


    看眾人都不吭聲,李淵幹脆點名,“弘大?”</p>


    “斬義成公主,許議和。”裴世矩的話讓殿內眾人一驚。</p>


    前隋宗室女義成公主先後嫁啟明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如今蕭皇後及其孫楊政道都入住其帳,楊政道還被封為隋王,以繼承隋朝社稷……這一切,都是義成公主背後的謀劃。</p>


    突厥屢屢南犯,義成公主雖然不是主導者,但也添油加醋的扇動……從這些來看,義成公主在突厥有不低的威望和勢力。</p>


    李建成詫異於裴世矩會提出這樣不可能被突厥接受的條件,搖頭道:“義成公主未有失德。”</p>


    以和親為手段,或挑撥離間,或分化瓦解,這是裴世矩的長項……當年隋朝初建,突厥都藍可汗之妻大義公主是北周宗室女,時常唆使突厥南侵。</p>


    但大義公主與隨從私通,裴世矩得知後立即出使塞外,大義公主因此被殺。</p>


    裴世矩從中斡旋,聯合達頭可汗製衡都藍可汗,這就是東西突厥分裂的起端。</p>


    李淵思索片刻後看向了李世民,在這方麵,他更信任次子。</p>


    李世民當然知道頡利可汗為什麽要遞交國書請議和,李善早就通過淩敬告知,突利可汗已回五原郡,如今兩位可汗內鬥,攻打馬邑都是不得已雙方製衡後的舉動。</p>


    “罷攻馬邑,許議和。”李世民幹脆利索的說:“一邊猛攻馬邑,一邊請議和,孩兒未聞如此奇事。”</p>


    察覺到父親投來的視線,李建成點頭同意,“退兵,許議和。”</p>


    看李淵還保持沉默,李世民揚聲道:“父親,孩兒視江南戰局,李大亮破張善安,李世績破陳當世,趙郡王叔攻占樅陽,任瑰攻克揚州,江淮軍難以持久,今歲末,明年初,必有捷報。”</p>


    李世民這幾句話算是麵麵俱到,點出的幾位將領,兩個是秦王一脈,一個是東宮嫡係,還有一個深得李淵信重。</p>


    李淵再不遲疑,緩緩頷首,“便如此回複,罷攻馬邑,許議和。”</p>


    人家突厥大軍並苑君章所部猛攻馬邑都快一個月了,怎麽可能輕易退軍……這等於是說,李淵婉轉的拒絕了頡利可汗的議和。</p>


    裴世矩右手動了動,觸碰到袖子裏的那份奏折……能不能讓李善從代縣滾蛋,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p>


    如果李善能長久的留在代縣,朝廷與突厥議和,那李善豈不是逍遙自在……隻要不議和,即使今年突厥不攻打雁門,明年必定大軍壓境。</p>


    將手中的國書放下,李淵麵色變得有些嚴峻,“高遷自多年前遊曆河東,久在朕左右,擒殺高君雅、王威,高遷頗有功勞……不料此戰葬送萬餘大軍於塞外。”</p>


    </p>


    李淵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向李世民,“二郎,高遷當如何定罪?”</p>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氣,“攻關中,定長安,江夏郡公力戰有功,名列太原元謀功臣,當不論死。”</p>


    “不論死?”李淵嘿嘿笑了笑。</p>


    的確有這麽一條,太原元謀功臣十七人,秦王、裴寂、劉文靜恕二死,其餘十四人恕一死……其實挺扯澹的,劉文靜也沒謀反的實際舉動和證據,還不是被一刀剁了。</p>


    換句話說,李世民的建議是,除爵罷官,但不論死。</p>


    相向而坐的李建成正要開口,卻聽見對麵的李世民繼續說:“但此戰疑點頗多,尚需詳查,父親可斟酌處置。”</p>


    這次不僅是李淵、李建成了,殿內眾人無不訝然……這麽好的機會,秦王是吃錯藥了嗎?</p>


    李世民平靜的看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李建成……大哥,不是我心軟,有了李高遷襄助,李善更能全麵掌控雁門啊。</p>


    更何況,無論如何,李高遷畢竟兵敗塞外,葬送大軍,甚至是棄軍先逃……再難身登高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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