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準備,長時間的思量,幾次試探後的查漏補缺,一聲令下的李善都詫異萬分,周二郎口口聲聲隻是在雲內縣吆喝了兩聲,但此次隨商隊抵達雁門的民眾……一眼都看不到頭!</p>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夾雜著馬車、牛車,隊伍拉的非常長,城牆上的李高遷拍著牆磚笑道:“懷仁此舉,懷苑君章元氣根基。”</p>


    遠遠的劉世讓也在看著這一幕,目光閃爍不定,視線落在關外那個藍衫青年身上,他不得不承認, 對方能在兩年內名聲鵲起, 實是不可小覷。</p>


    蜂擁而至的民眾讓李善喜出望外,但也讓李善頗覺得吃力……一批就有這麽多人,也不知道後麵的馬周會不會罵娘。</p>


    早在李善還沒有架空劉世讓之前,他就將馬周打發回去了……後麵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李善無暇分身,而且他自己不在雁門關,薛忠、李高遷未必摁得住劉世讓。</p>


    這還僅僅是隨著商隊而來的,接下來幾日內,從雲州、朔州各地陸續來投的民眾……基本上每日都有三四百人。</p>


    李善不得不讓人從代縣運來糧食……雁門關守軍的糧食都快不夠了,每個來投的百姓都像是一個月沒吃過東西的。</p>


    再過幾日,連馬邑都有人來投了……還帶著苑孝政的親筆信。</p>


    “要不是二郎君發令,小人此次也難逃一死。”一個臉色慘白的青年無奈的苦笑,“城破之日,大行台麾下還好說……”</p>


    一旁的粗壯青年是苑孝政的親衛,是馬邑當地人,上次就已經定居在代縣了, 此次是奉李善之名送信,指著之前的青年,慘然道:“突厥入城,燒殺劫掠,他隻稍加阻擾,便長箭穿體。”</p>


    李善歎了口氣,“突厥逐水草而居,漢人以植被定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p>


    頓了頓,李善低聲問:“高滿政?”</p>


    “除卻不在馬邑的長子、次子,滿門皆滅。”那個親衛咳嗽兩聲,“但除此之外,苑公秋毫無犯。”</p>


    李善也知道,這事兒隻是扯澹,不說其他的,光是突厥燒殺劫掠……這筆賬難道不該算在苑君章的頭上?</p>


    這些屁事李善懶得去管,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隻吩咐道:“你再跑一趟……他們安置在代縣,讓孝政無需擔憂。”</p>


    三個親衛單膝跪地,“謝過李郎君。”</p>


    “你們都是代州人, 若願回原籍, 某不便相攔。”李善回頭誠心誠意道:“若某來處置, 授田置宅,就未必是原籍了。”</p>


    苑孝政送來的第一批人六十多人,都是代州人氏,其中四十多人都是代縣人氏,畢竟苑君章的父親曾為代州長史,苑家長期在代州居住。</p>


    為首者跪在地上,額頭觸地,“任由李郎君處置。”</p>


    李善點點頭,讓王君昊將人領下去,心裏琢磨苑孝政這個徒弟收的還挺值……不過也需要提防,別陰溝裏翻了船。</p>


    馬邑城破至今不過十日,朔州、雲州的局勢急轉直下……這種局勢不是苑君章依仗突厥,手握重兵就能遏製的。</p>


    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了,氣候寒冷,苑君章之前在雲州裹挾青壯南下攻打馬邑,死傷慘重,馬邑又被突厥洗劫一空……說的不好聽點,要不是怕突厥責難,也怕失了馬邑導致自己在唐朝這邊的分量突降,苑君章都有意舍棄馬邑北歸雲州了。</p>


    呃,其實雲州那邊也好不到哪兒去,之前苑君章裹挾大量青壯的同時,也強行征糧,將民間的存糧全都搜刮走了……沒辦法啊,幾萬突厥兵助陣,也是要糧餉的。</p>


    </p>


    周二郎之所以第一批就帶了那麽多民眾回關,一方麵是許諾定居代縣,餓不死人,另一方麵商隊其實是攜帶了糧米出關的……總要舍點誘餌吧。</p>


    說到底,苑君章在十月份耗費月餘時間攻打馬邑,並且引來了數萬突厥兵,讓朔州、雲州的民間承受了一次難以承受的災難……之前還能默默忍受,如今在李善的誘惑下,如飛蛾撲火的一般向雁門關聚集而來。</p>


    李善如今都在心裏打鼓……是不是鬧的有點大,一縣之地能承受這麽大的壓力嗎?</p>


    不說糧食耗費,田地劃分,僅僅是這麽多人,也能給予代縣地方不小的壓力……李善為此都讓薛忠特地跑了次崞縣,讓李道玄分兵三千去了代縣壓壓陣腳。</p>


    又一次站在城牆上,勁風呼嘯而來,將劉世讓的發髻吹得稍稍散亂,銀色的發絲在風中無助的飛舞,老人的視線落在關外,又有一群近百人的難民正在入關。</p>


    從被李善架空的時候開始,劉世讓就知道自己小瞧了這位少年郎,甚至早在之前,他就後悔當日在馬邑沒給李善留一點臉麵……導致自己現在一點臉麵都沒有。</p>


    但直到此時,劉世讓才心服口服。</p>


    “於崞城置一智勇之將,多儲金帛,有來降者厚賞賜之……”</p>


    察覺到身旁親衛詫異的視線,劉世讓閉上了嘴,隻在心裏念叨:“出奇兵略其城下,芟踐禾稼,敗其生業。不出歲餘,彼當無食,馬邑不足圖也。”</p>


    這是幾個月前劉世讓自己在聖人李淵麵前所獻的經略馬邑之策,隻是這一切都沒做到……在計劃開始之前,高滿政就舉朔州來投。</p>


    從那之後,劉世讓就放棄了自己的計劃。</p>


    而到如今,劉世讓猛然發現,這一切都沒有落空,而成為了現實……隻是不在自己的手中。</p>


    他做的比我更好,我隻看到了以金銀誘降將,而他以商隊為媒介,吸納民眾,弱敵手,壯自身……高明何止數倍?</p>


    本是誌同道合者,如今卻相互敵視……何苦由來?</p>


    遠遠瞥了眼正在笑談的李高遷,劉世讓認得身邊那個瘦高個曹船佗,最早是自己的部將,之後陸續在苑君章、高滿政麾下,此次是從馬邑逃出來的。</p>


    劉世讓拉著臉大步離去,他當然知道對方想做什麽……馬邑失守這個鍋,毫無疑問是肯定要自己來背的。</p>


    但劉世讓的性子……老而彌堅,到了黃河心也不死,死到臨頭也不肯放棄。</p>


    他能確定,如果還有翻盤的機會……那一定在李善身上。</p>


    要不要找個機會和李善碰一麵……劉世讓猶豫了下,讓親衛去打探,結果回報的消息是,李善將近兩個月來第一次離開雁門關。</p>


    就知道要出事!</p>


    縱馬狂奔的李善忍受著跨間的難熬,在心裏暗暗腹誹,早知道就應該謹慎一點,一口吃不成胖子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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