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德二年劉武周敗北,苑君章得突厥支持,占據朔州、雲州兩地,意欲與李唐爭雄,但他沒想到,李世民攻滅劉武周後轉而南下,迅速掃蕩中原, 一戰擒兩王,奠定一統天下的根基。</p>


    在此之後,劉黑闥兩度起兵,苑君章堅決李唐招撫,數攻代州,謀奪河東, 最後一任代州總管定襄郡王李大恩就是死在他手中。</p>


    可以說,苑君章的存在始終是李唐背後時隱時現的一柄匕首, 讓李淵如芒在背……說的不好聽點,李淵的老巢晉陽都被苑君章肆虐過。</p>


    雖然遣派子嗣入朝覲見,但苑君章猜測,這場談判,這場招撫,將會持續一段時間,但他完全猜錯了,苑孝政隻在長安待了三日,滿載而歸。</p>


    而崔信的到來讓苑君章排除了誘降的可能……唐皇不可能以清河崔氏子弟為誘降的棋子。</p>


    “果真如此?”苑君章不自覺的調高了音調,“當時殿內何許人也?”</p>


    “唐皇、太子、秦王、齊王。”苑孝政毫不猶豫的回答:“剩下的都是三省宰輔……因為秦王領尚書令,李唐的尚書左右仆射亦為宰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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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君章目光遊移不定,他已經足夠重視那位青年了,但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p>


    原本苑君章考慮的是李善在代州的分量,考慮的是李善得唐皇青眼,但如今來看,皇宮之內, 唐皇、太子、親王、宰輔議國之大事……居然將李善這個名字掛在嘴邊, 而且多有讚譽之詞。</p>


    苑孝政想起李善之前開玩笑提起的一件事,低聲問:“李師在雁門關……絕不可泄露給欲穀設。”</p>


    苑君章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他原本還有這種念頭,但這位代縣令有如此分量,自己不可能去找死……獻上李懷仁,欲穀設自然大喜,突厥這邊會愈發信任,但李唐那邊隻怕要恨死自己。</p>


    以假降的手段誘捕李善……就等於苑君章斷了在李唐那邊的退路,這種蠢事不能做。</p>


    苑君章歎了口氣,低聲問起兒子在長安諸事。</p>


    “太原王氏、隴西李氏?”</p>


    “是,一個是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另一個是太原祁縣王氏子弟,後者的父親是駙馬都尉王裕,尚同安長公主。”</p>


    苑君章不禁咂咂嘴,心想這個青年真是好手段,與李唐皇室、名門望族都有來往……也罷,先弄一批糧草過來再說以後的事。</p>


    反正現在寒冬臘月,突厥那邊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還在內鬥,明年就算想出兵, 隻怕也要等到五月份之後了, 有這半年,自己也能在馬邑站穩腳跟。</p>


    打定主意, 苑君章心神鬆動,突然想起一事,“劉世讓那廝為何來馬邑,之前信中不是說唐皇以崔舍人、李懷仁為使嗎?”</p>


    苑孝政搖搖頭,一臉的懵逼。</p>


    苑君章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廢材,耐心的詢問雁門關諸事,他畢竟是沙場老將,又因為夾雜勢力之間對這種事非常敏感,很快察覺到異樣,“也就是說……你入雁門關,趕赴長安,再到回雁門關……從頭到尾,劉世讓都沒插手?”</p>


    苑孝政遲疑了會兒才點點頭。</p>


    苑君章呆了半響,隱隱察覺到劉世讓可能已經失勢,如今的雁門關可能是以李善為主。</p>


    “對了,前日李師啟程往馬邑,淮陽王率兵進駐雁門關。”苑孝政補充道:“李師與淮陽王乃是至交。”</p>


    苑君章嘴唇抖了抖,瞪了兒子一眼……老子不會將他獻給欲穀設!</p>


    聽聽那一串名字,這明顯是個馬蜂窩,誰願意去捅?</p>


    但有一點苑君章想不通,劉世讓為什麽要來馬邑?</p>


    這一點也在李善、崔信的腦海中盤旋,在前者看來,此次馬邑一行,劉世讓是個變數,他的選擇或許會極大的影響此次招撫的成敗。</p>


    “道玄兄入雁門關,嚴令無論何人,不得出關,即使是崎區小道,亦有把守。”李善眯著眼睛,視線落在敞開的大門處,“若無意外,明日行招撫事,若要遁走,必是今日。”</p>


    崔信搖頭道:“劉世讓未必會……”</p>


    “嘿嘿,嘿嘿。”李善冷笑道:“軍國大事,必先慮危。”</p>


    崔信側頭麵無表情的看了眼,李善這才反應過來,訕訕笑了笑,“此行成敗未定……不是說好了嘛,世伯與小侄不要太親密……”</p>


    呸!誰跟你親密了!</p>


    崔信腹誹兩句,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院內你我二人,不知懷仁做給誰看?”</p>


    李善正不知道該怎麽接茬,突然看見朱八出現在門口處。</p>


    “如何?”</p>


    “出門逛了一圈,去了數月前郎君所在的那條巷子,之後徑直回了驛館。”</p>


    “可有攜馬?”</p>


    朱八搖搖頭。</p>


    “還真不走啊……”李善滴咕了兩句,揮手道:“今夜讓範十一多放幾個暗哨,通知杜曉,若劉世讓夜遁,必要擒獲。”</p>


    朱八一一應是,轉身而走,還沒來得及出門,臉色一變,劉世讓出現在門口處。</p>


    “崔舍人,館陶縣公。”</p>


    自從與劉世讓因為商隊撕破臉後,李善從來視其若無物,但此刻在馬邑,他的態度為之一變,起身笑道:“劉公故地重遊,可有感慨?”</p>


    劉世讓神色澹澹,“館陶縣公不是一直派人跟著嗎?”</p>


    崔信神色微變,忍不住看了眼李善……李善倒是神態自若,笑道:“去歲劉公大敗苑君章,隻是恐劉公安危罷了。”</p>


    臉皮真厚啊……劉世讓暗歎一聲,正色道:“明日議事,行招撫事,今日縣公宴席間……有意輸馬邑糧草?”</p>


    “朔州苦寒,又遭突厥劫掠,百姓多有東遷。”李善笑吟吟道:“既然苑君章來投,那朔州軍民亦為大唐子民,如何忍見其空腹守邊?”</p>


    劉世讓眉頭緊鎖,“陛下可是授苑君章朔州都督?”</p>


    之前高滿政投唐,爵封國公,授朔州都督,這是應有之義,劉世讓猜到也正常,李善微微點頭承認。</p>


    “苑君章其人,首鼠兩端,今歲投唐,明歲突厥來犯,必然複叛。”劉世讓盯著李善的雙眼,“縣公不怕明歲苑君章叛亂,連累自身嗎?”</p>


    劉世讓雖然不擅權謀,但不傻,朔州局勢看的清楚,苑君章的德行看的清楚,更在長時間的觀察後看清楚,招撫苑君章一事,李善才是主導者。</p>


    若是明年苑君章叛離,李善是肯定要背上責任的。</p>


    崔信倒是聽李善提過一次,笑著說:“懷仁如何不知苑君章品行,若是馬邑投唐,必……”</p>


    “咳咳。”</p>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了崔信的話。</p>


    李善饒有興致的觀察麵前的老者,如今的劉世讓還有閑情雅致關心這些事嗎?</p>


    好一會兒後,李善才澹然道:“多謝劉公提醒,不過,此關乎大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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