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大雪初歇,天空放晴,溫暖的陽光灑在雁門關上下。</p>


    城門大開,淮陽王李道玄率千餘精騎,親自出關十裏外相迎,薛忠、李高遷諸將相隨左右。</p>


    遠遠的地平線上,小若螞蟻的黑點漸漸放大,李道玄拿起望遠鏡看了幾眼,終於放下了心,趨馬上前。</p>


    “總算回來了。”</p>


    “一路坎坷,幸好運氣不錯。”李善現在騎術也不算很差勁了,在馬上握住李道玄的手,“幸得道玄兄襄助……”</p>


    “此言太過了。”李道玄揮手道:“懷仁此番大功,與某何幹。”</p>


    李善也不客氣,笑著夾了夾馬腹,趨馬上前與李道玄並肩而行,他很清楚,李道玄看似沒有直接參與馬邑諸事,但實際上卻是自己最堅實的後盾。</p>


    鎮守雁門關,抵抗襄邑王李神符施於的壓力,調配糧草出關輸馬邑,還收攏劉世讓舊部出關……這些事真正說起來是有點犯忌諱的。</p>


    特別是李神符,他不僅僅是李道玄的叔父,而且還任河東道行軍總管,李道玄名義上是其屬官。</p>


    沉悶多日的李道玄神采飛揚,雖然隻是聽李善遣派親衛粗略講述,但也能想得到雪夜破營的肆意,逼迫苑君章投唐的豪情,他深深惋惜於自己沒能親身參與。</p>


    “今夜懷仁定要一一細述,此事當留於青史。”李道玄突然一頓,視線下移,“懷仁換了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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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山東,今年代州,李道玄知道李善坐騎是一匹白馬,而現在卻是一匹神駿的黑馬。</p>


    李善揮鞭大笑道:“此馬是阿史那摸末準備獻於突利可汗,當日啟程分別之際,摸末兄將其轉贈小弟。”</p>


    李道玄無語了,他記得親衛親口說的……鬱射設是被李善親手生擒的。</p>


    “若無此馬,隻怕難畢全功呢。”李善眨眨眼,“摸末兄九泉之下亦難瞑目。”</p>


    聽李善解釋了幾句,李道玄哭笑不得,鬱射設也真夠倒黴的,說起來還是自己坑死了自己。</p>


    前方迎麵而來的薛忠、李高遷等人一一上前招呼,李善笑著寒暄,視線掃過了坐立不安的李高遷……想必如今這廝已經得知實情了。</p>


    的確如此,前日深夜,李善遣派的親衛急奔至雁門關,第二日李道玄點齊劉世讓舊部,出關去馬邑……當時襄邑王李神符就在場,一力阻止,差點和李道玄當眾翻了臉。</p>


    但很快消息就在雁門關上下傳開,館陶縣公李善率三百親衛夜襲破營,斬鬱射設頭顱,苑君章受陛下招撫,全軍投唐。</p>


    對於李神符來說,最關鍵的不是李善襲營,不是逼迫苑君章投唐,而是劉世讓率先破陣,立下了大功。</p>


    李神符立即明白了,不說其他的,誣陷劉世讓降敵……這件事已經徹頭徹尾的失敗了,雖然忿恨李善為什麽要用劉世讓,但李神符即刻啟程離開雁門關回猩州去了。</p>


    隻有倒黴的李高遷留在雁門關……他如今是代縣驃騎將軍,也沒其他地方能去,李神符自然是不會帶上他的,反正首告的是他李高遷,自己隻不過附名而已。</p>


    人群的最外圍,臉色灰敗的李高遷默默聽著李善、崔信與眾人寒暄,心中五味雜陳……他現在都不去怪一直和自己關係不錯的李善選擇了劉世讓,而是在考慮自己的將來。</p>


    李神符無情的回了猩州,李善選擇了劉世讓,而李道玄與李善是生死之交……李高遷覺得自己在代州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p>


    這還不是最悲慘的……如果誣陷劉世讓一事被捅到長安去,太子是會選擇保住自己,還是會選擇放棄自己?</p>


    之前劉世讓在朝中無援,但現在有了李善……而李善雖然才抵達關內不過三年,出仕至今不過半載,但在朝中的跟腳卻一點都不弱。</p>


    相伴晚霞,眾人談笑風生的回了雁門關。</p>


    崔信抬頭仰望,心裏感慨萬分,原以為隻是一趟順理成章的招撫,畢竟苑君章都已經遣其子入朝覲見了,但沒想到卻是如此的驚心動魄。</p>


    去年清河初見,崔信就覺得這個青年的不凡,之後兩家的關係似斷非斷,《愛蓮說》、《陋室銘》兩篇文章一出,崔信看重了此人的文采……當然,很大程度在於女兒。</p>


    但馬邑十日,崔信對李善親近突厥王族頗為不悅,但最後關頭的雪夜襲營讓他恍然醒悟,雖然崔信前朝就已經出仕,本身為山東名士,見識過無數聞名遐邇的人物,但也不得不承認,李善在期間的籌謀決斷,實在令人心折。</p>


    進了雁門關,被引去洗漱,崔信還在心裏盤算,無論如何,自己那晚沒有選擇回雁門關……這是他給出的信號。</p>


    即使有河東裴氏,也難以相阻!</p>


    身為清河崔氏的中堅,有此佳婿……難道裴世矩還能打上門嗎?!</p>


    難道清河崔氏會怕了聞喜裴氏嗎?!</p>


    洗漱完畢換了身衣裳的崔信徑直去了隔壁李善住處,他已經決定,無需等李善回京,就定下這門親事!</p>


    然後……然後崔信的臉黑的都不能看了。</p>


    完全沒察覺崔信出現在門口的李善懶洋洋的站在那兒,周氏正在小心翼翼的為其穿戴,身後的小蠻一邊說笑一邊在為李善挽起發髻。</p>


    “郎君,下次去哪兒都帶上奴家!”</p>


    “好好好……”李善實在疲憊,隨口應道:“下次不可調皮了,居然跑到雁門關來!”</p>


    “是奴家的錯。”周氏低眉順目,輕聲道:“實在擔心郎君。”</p>


    在李善失去聯絡的這些日子裏,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在代縣傳播,最讓人動容的就是宜陽縣侯劉世讓叛逃突厥,引突厥襲馬邑,中書舍人崔信、館陶縣公李善均沒於馬邑。</p>


    周氏和小蠻一直在代縣城內,聽到消息不顧親衛阻攔,趕到雁門關來問個究竟……要不是李道玄親衛恰巧看到了,連雁門關都進不去。</p>


    如周氏、小蠻這樣的美人……無人護佑,即使是在雁門關內,也是很惹人覬覦的……劉世讓和李神符的仇怨不就是因此而起嗎?</p>


    李善伸手揪了揪周氏的鼻尖,“再有下次,家法伺候!”</p>


    周氏的小臉一片緋紅,背後的小蠻嬌笑著取笑……然後,然後壓抑而冷澹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p>


    “懷仁北上赴任雁門,還有人擔憂北地苦寒……”</p>


    李善臉色登時非常精彩,他苦笑著轉過身去,看見麵沉如水的崔信。</p>


    “如何料得到,左擁右抱,美妾俏婢。”崔信視線掃了掃,哼了聲,“倒是快意!”</p>


    李善幹笑著呐呐無語……被一個寵女狂魔的老丈人逮個正著,饒是鬱射設、結社率、苑君章全都剛剛被他嘴裏這條舌頭打的一敗塗地,也實在無言申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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