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回太原府的第二日,李善也回了代縣,其實自從去年赴任以來,除了剛開始一段時日,他基本都在雁門關,已經很少回代縣了。</p>


    快馬馳騁,一路所見,雖不敢言安居樂業,但比起去年初至,卻多了些生氣,村落、小鎮甚至還有走街串巷的貨郎,屁股後麵跟著一串或好奇或垂涎的孩童。</p>


    回來的第一件事,李善先去巡視了霞市……現在代縣勢族中,已經沒有李氏這個名號了,一縣小族,能撐門麵的頂多隻是兩三人罷了,五顆頭顱,讓這個家族轟然倒塌。</p>


    對此,代縣勢族多有猜測,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在去年李善據說失陷在馬邑的時候,向霞市伸手的人很多,其中最猖獗的就是李氏,他們的手甚至都伸到馬引、酒坊了。</p>


    自那之後,代縣勢族的聲音登時低了下去,通過頻頻施恩,通過血腥的殺戮,李善已經完全掌控了代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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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被嚇住了。”馬周小聲笑著說:“無人膽敢亂為,好幾家預備元宵之後商隊出關,特地賒了玉壺春,都許諾以低於市價兩成的價格,回程以良駒相抵。”</p>


    “打疼了才老實。”李善隨口說,心裏卻罵了句,真賤!</p>


    不抽,你們就不舒服啊?!</p>


    商路剛剛開通的時候,李善許商隊賒玉壺春,用以吸引商隊攜帶牛馬回程,雖然效果不錯,但後已經沒有多少商隊肯賒玉壺春了……那是必須以牛馬抵扣的,他們寧可用錢買,甚至用糧食去換,也不肯賒,因此馬引都有點有名無實了。</p>


    畢竟牛馬的利潤太高了……現在五顆頭顱擺在這兒,想必馬引的數量會很快回升。</p>


    轉了一圈之後,李善去了不遠處的磚廠,負責的齊老三卻不在,在指引下繼續向東半個多時辰後,才在一處山穀中找到齊老三。</p>


    “多少窯了?”</p>


    “十一窯。”齊老三遲疑問:“郎君,代州總管府用得掉這麽多紅磚?”</p>


    “你管那麽多作甚。”李善訓斥了句,“一路過來,都是泥濘,盡快把路鋪上。”</p>


    齊老三連連點頭。</p>


    最後一任代州總管李大恩戰死之後,頡利可汗數度攻入代州,所謂的代州總管府早就被燒毀了……也是,連代縣衙都不能幸免於難呢。</p>


    李善在心裏琢磨,縣衙還是要重建,自己無所謂,但李楷未必無所謂……反正代州總管府也是在代縣城內,幹脆一並建了。</p>


    此地距離縣城不算遠,附近有足夠的黏土,還有兩處小型的露天煤礦,建磚廠最合適不過……不過運送紅磚,需要馬車。</p>


    塞外良駒用來拉貨那實在太浪費了,李善自小在農村長大,知道如果是拉貨,性價比最高的是騾子,一般能用上二三十年,嗯,最好是驢騾,能省點糧食。</p>


    想了會兒,李善走到角落處,壓低聲音問:“東邊如何?”</p>


    “還不錯。”齊老三這半年多一直在這附近,幾次大戰都沒參與,“已經打製出一部分了,隻是郎君叮囑不能泄密,所以隻有小人試用了兩次。”</p>


    李善在心裏盤算了下,“定方兄、馬三寶很快就要來了……先預備一批吧。”</p>


    說曹操,曹操到,巡視了一遍後李善準備回代縣歇息兩日,因為李道宗北上,大過年的也沒能歇息,但走到半途,先行回程的朱石頭就來報信了,蘇定方、李楷兩人先行北上,已經抵達代縣。</p>


    李善快馬回城,遠遠就看見家門口外的空地上人呼馬嘶,一片嘈雜,應該是蘇定方、李楷帶來的親衛。</p>


    這兩人一個是中郎將,一個是出了多位名將的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此次赴任都有親衛隨行。</p>


    李楷笑吟吟的迎上來,卻見李善勒住馬韁,翻身下馬,身段利索,不由大笑道:“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懷仁馬術精進至此!”</p>


    “德謀兄好不厚道!”李善握住李楷的雙手,神色頗為振奮,“怎麽這麽快就來了,還以為會在元宵之後才啟程。”</p>


    唐朝新年放假是七日,但一般來說會在元宵節之後才正式進入正軌,而代州、朔州雖然最近幾日氣候轉暖,但依舊冰雪覆蓋,所以李善以為赴任要等到元宵節之後。</p>


    “懷仁於北地揚威,建功立業,聲名傳遍天下,為兄困坐長安,慕之久矣。”李楷微微有些不自在,“此次為兄赴任代縣令,實在是……”</p>


    代縣令是李善的本職,他在這個位置上幹出了那麽多的大事,而代州長史隻是加授,如果李善不願意辭去代縣令,那是誰都沒辦法強迫的……更別說李善背後還有李淵、平陽公主撐腰。</p>


    不能強迫,但能繞著彎子……李世民巧妙的用上了李楷,這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但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p>


    李楷是名門子弟,得舉薦出任縣令,實在是很尋常,而因為與李善是至交好友,所以不會受到李善的排斥……為此李建成暗罵李世民不要臉。</p>


    當然了,如今馬邑入手,苑君章全軍來投,劉世讓駐守馬邑,朝中複設代州總管府,李道宗又取代李神符,此時的代縣令……即使身為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李楷也知道,這是一趟鍍金之旅。</p>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李善瞪了一眼,“不過說起來,小弟頗為愧疚……縣衙至今還是一片殘地呢。”</p>


    “聽說了,聽說了。”李楷笑道:“懷仁赴任後在驛館住了一個月。”</p>


    李善哈哈大笑,“已然讓人起了磚窯,明日就召集工匠,起建縣衙、總管府。”</p>


    兩人笑著往裏走,李善放眼望去,周邊的武卒大半都不認識,一部分是隴西李氏的家將,另一部分是蘇定方西征舊部。</p>


    “郭叔也來了。”李善親熱的招手,“德謀兄讚某騎術精進,多虧了當年郭叔教導。”</p>


    “不敢當李郎君此言。”曾經跟著李善去山東的郭樸俯身行禮。</p>


    李善一把拉起來,“待會兒讓人從霞市采買黃羊,今晚設宴,不醉不歸!”</p>


    周圍一片道謝聲,李善拉著李楷往裏走,小聲說:“德謀兄運氣不錯,剛送來的新鮮牛肉!”</p>


    嗯,苑君章又殺了幾頭牛整理好送來了。</p>


    一進門,李善看見蘇定方正在訓斥王君昊,“定方兄……還在正月呢,君昊這半年盡心竭力,也沒出過什麽錯。”</p>


    自蘇定方隨柴紹西征之後,已經大半年沒見過李善了,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麽好。</p>


    李善知道蘇定方不善言辭,隻笑著上前親熱的摟住肩膀,“德謀兄安撫地方,可為盾,定方兄銳利無匹,可為槊。”</p>


    “兩位兄長齊至,赴任至今半載,小弟終可心安。”</p>


    李善這話是真心誠意的,不論能力,至少這兩位是不會站在自己對立麵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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