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依舊冰雪覆地,長安城雖然未至花開春暖之日,但也冰融雪消,已有春望之相。</p>
芳林苑內,李淵趨馬緩馳,笑著指點不遠處正在逃竄的小鹿,“誰能射之?”</p>
身後兩人齊齊趨馬上前,搭弓放箭,兩條暗影閃過,一箭射中鹿身,一箭卻擦著鹿尾而過。</p>
“三郎果然好箭術。”李淵笑吟吟捋須道。</p>
射空的李世民神情平靜,彎腰抓著鹿首的李元吉頗為得意,“二兄久疏戰陣。”</p>
還沒等李元吉多嘲諷幾句,一隻被侍衛驅趕而來的雄壯馬鹿狂奔而來,李世民身後一騎兵加速衝出陣列,於此同時,太子李建成一方亦有一騎出列。</p>
兩騎並駕齊驅,突然分左右兩翼斜向分開,同時舉弓。</p>
上一刻還狂衝不止的馬鹿轟然倒地,李淵也精於騎射,雀屏中選典故留名青史,一眼就看見,左右兩箭均恰巧射中馬鹿的脖頸處,入體極深,不論是準確性還是力道都堪稱一流。</p>
“原來是偃師家大郎。”李淵指了指李世民身後的青年將領,“此番箭術,不弱乃父。”</p>
這位青年就是唐初名將段誌玄,後世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隻不過此時雖久曆戰陣,但還未名聲大噪。</p>
段誌玄的父親段偃師前隋末年出任太原郡司法書左,是李淵的故交,爵封縣公,如今任郢州刺史。</p>
李淵轉頭看向另一側,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相貌粗豪的中年將領,河北名將薛萬徹。</p>
“如此箭術,不愧馳名河北多年。”李淵點頭道:“此番北上,實在委屈薛卿了。”</p>
段誌玄、薛萬徹先後被李世民、李建成塞到代州,今日一顯身手,顯然不是巧合。</p>
薛萬徹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臣微末之軀,得太子殿下青眼,奉聖命北上,不敢言委屈。”</p>
以薛萬徹的名望,北上代州出任錄事參軍事,的確有點委屈……但和其他人不同,薛萬徹去年才投唐。</p>
段誌玄也單膝跪地,揚聲道:“得父親大人教導,臣願為國捍邊。”</p>
兩個人一個提起了身後的太子,另一個提起了李淵故交的父親……顯然,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p>
看到這一幕,李淵身後的平陽公主不禁撫額,都是驕兵悍將,懷仁真的管束得住嗎?</p>
李淵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李善雖有山東、雁門、馬邑多番大功,但畢竟資曆太淺,薛萬徹成名多年,段誌玄曾追擒屈突通,又隨秦王南征北戰……</p>
深吸了口氣,李淵手持馬鞭點了點,“大郎可收到懷仁來信?”</p>
李建成遲疑了下才點頭,“昨日送至東宮。”</p>
另一側的李世民微垂眼簾,“孩兒昨日也收到懷仁來信。”</p>
“為父也收到了!”李淵哼了聲,“代州之重,雁門之重,馬邑之重,無需為父多言!”</p>
“孩兒明白。”</p>
“孩兒明白。”</p>
李淵歎了口氣,這麽多人,話不能說得太透徹,隻提點道:“為父點懷仁以長史掌代州總管府,實因懷仁尚未加冠……”</p>
李世民和李建成對視了眼,都俯首道:“孩兒明白。”</p>
以李善的功勳,有足夠的資格出任代州總管,隻不過因為年紀太輕,資曆尚淺,所以才暫時以長史的身份掌之。</p>
李淵這是在提醒兩個兒子,你們打生打死無所謂,但別在代州搞東搞西,代州是河東門戶,若是不穩,雁門、馬邑失陷,突厥大軍說不定又要侵入河東重地。</p>
而代州的穩固,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李唐與突厥如今的對峙局勢。</p>
稍微頓了頓,李世民開口道:“父親知曉孩兒,軍國大事,不敢誤之。”</p>
李建成臉都綠了,你不敢誤之,意思就是我敢嘍?!</p>
李世民遞去一個“大兄你猜得對”的眼神,你以為大家都忘了下博一戰?</p>
史萬寶頓足不前,葬送三萬精銳,這種事你未必不會再來一次啊!</p>
麵對李淵的眼神,李建成咬著牙笑道:“父親放心,孩兒已然吩咐過,既為下屬左官,自當唯命是從,否則違抗軍令,懷仁即問之。”</p>
李淵想了想,“代州司馬是……”</p>
“爾朱義琛。”李建成立即回答道:“晉陽起兵,曾為父親親衛,後外放蒲州司戶參軍。”</p>
“邊城郡公之後。”李淵點頭道:“八州刺史,二州總管。”</p>
所謂的邊城郡公指的是爾朱義琛的祖父爾朱敞,曆經周隋兩朝,曆任驃騎大將軍、柱國大將軍,出任申隴信臨熊潼光膠八州刺史、金徐二州總管,是前隋重臣中出了名的文武雙全的俊傑……可惜開皇十年就病逝了。</p>
李淵又交代了幾句,正準備調轉馬頭回宮,卻見七八騎正疾馳而來。</p>
平陽公主眉頭微蹙,為首的居然是馬三寶,她趨馬上前詢問幾句,不多時回到李淵身邊,簡短的說:“突厥發兵,攻打雁門關。”</p>
兩刻鍾後,兩儀殿內。</p>
裴寂極為詫異的問:“還是正月,尚未過元宵,如此季節,北地寒冷,草原部落還在度冬,怎麽可能發兵攻打雁門?”</p>
李世民看向陳叔達,“門下省可收到軍報奏折?”</p>
陳叔達搖搖頭,視線落在立於李淵身側的平陽公主身上,“是懷仁來信?”</p>
李善通過平陽公主勾連陛下,這條線,殿內宰輔都心裏有數。</p>
平陽公主先試探的看了李淵一眼,才開口道:“非突厥大舉來犯,盤踞雲州突厥五千騎兵盡劫糧草輜重,驅趕雲州百姓,南下攻打雁門關。”</p>
“懷仁信中提及,突厥驅趕百姓攻關,殺戮甚重,其狀極慘。”</p>
諸位宰輔都在搖頭……呃,裴世矩還在府裏裝死呢,中書令楊恭仁搖頭道:“說不通,說不通。”</p>
李淵放下手中的信,麵無表情的說:“不用猜了,領兵者乃是頡利可汗獨子欲穀設。”</p>
“噢噢……”</p>
“原來如此。”</p>
“這就說得通了。”</p>
殿內眾人恍然大悟,前年李善生擒欲穀設……這等羞辱,自然是恨之入骨,難怪在這時節也要來犯。</p>
</p>
私人恩怨啊!</p>
李建成窺探李淵神色,試探問道:“父親,可要遣派援軍?”</p>
“堅守不出即可。”李世民條件反射的反對道:“雁門守軍數千,足以守關。”</p>
“二弟此言差矣,馬邑在後,突厥何敢攻打雁門關?”</p>
李世民難得的被堵的沒話說,瞄了眼平陽公主……這的確是個疑問。</p>
芳林苑內,李淵趨馬緩馳,笑著指點不遠處正在逃竄的小鹿,“誰能射之?”</p>
身後兩人齊齊趨馬上前,搭弓放箭,兩條暗影閃過,一箭射中鹿身,一箭卻擦著鹿尾而過。</p>
“三郎果然好箭術。”李淵笑吟吟捋須道。</p>
射空的李世民神情平靜,彎腰抓著鹿首的李元吉頗為得意,“二兄久疏戰陣。”</p>
還沒等李元吉多嘲諷幾句,一隻被侍衛驅趕而來的雄壯馬鹿狂奔而來,李世民身後一騎兵加速衝出陣列,於此同時,太子李建成一方亦有一騎出列。</p>
兩騎並駕齊驅,突然分左右兩翼斜向分開,同時舉弓。</p>
上一刻還狂衝不止的馬鹿轟然倒地,李淵也精於騎射,雀屏中選典故留名青史,一眼就看見,左右兩箭均恰巧射中馬鹿的脖頸處,入體極深,不論是準確性還是力道都堪稱一流。</p>
“原來是偃師家大郎。”李淵指了指李世民身後的青年將領,“此番箭術,不弱乃父。”</p>
這位青年就是唐初名將段誌玄,後世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隻不過此時雖久曆戰陣,但還未名聲大噪。</p>
段誌玄的父親段偃師前隋末年出任太原郡司法書左,是李淵的故交,爵封縣公,如今任郢州刺史。</p>
李淵轉頭看向另一側,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相貌粗豪的中年將領,河北名將薛萬徹。</p>
“如此箭術,不愧馳名河北多年。”李淵點頭道:“此番北上,實在委屈薛卿了。”</p>
段誌玄、薛萬徹先後被李世民、李建成塞到代州,今日一顯身手,顯然不是巧合。</p>
薛萬徹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臣微末之軀,得太子殿下青眼,奉聖命北上,不敢言委屈。”</p>
以薛萬徹的名望,北上代州出任錄事參軍事,的確有點委屈……但和其他人不同,薛萬徹去年才投唐。</p>
段誌玄也單膝跪地,揚聲道:“得父親大人教導,臣願為國捍邊。”</p>
兩個人一個提起了身後的太子,另一個提起了李淵故交的父親……顯然,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p>
看到這一幕,李淵身後的平陽公主不禁撫額,都是驕兵悍將,懷仁真的管束得住嗎?</p>
李淵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李善雖有山東、雁門、馬邑多番大功,但畢竟資曆太淺,薛萬徹成名多年,段誌玄曾追擒屈突通,又隨秦王南征北戰……</p>
深吸了口氣,李淵手持馬鞭點了點,“大郎可收到懷仁來信?”</p>
李建成遲疑了下才點頭,“昨日送至東宮。”</p>
另一側的李世民微垂眼簾,“孩兒昨日也收到懷仁來信。”</p>
“為父也收到了!”李淵哼了聲,“代州之重,雁門之重,馬邑之重,無需為父多言!”</p>
“孩兒明白。”</p>
“孩兒明白。”</p>
李淵歎了口氣,這麽多人,話不能說得太透徹,隻提點道:“為父點懷仁以長史掌代州總管府,實因懷仁尚未加冠……”</p>
李世民和李建成對視了眼,都俯首道:“孩兒明白。”</p>
以李善的功勳,有足夠的資格出任代州總管,隻不過因為年紀太輕,資曆尚淺,所以才暫時以長史的身份掌之。</p>
李淵這是在提醒兩個兒子,你們打生打死無所謂,但別在代州搞東搞西,代州是河東門戶,若是不穩,雁門、馬邑失陷,突厥大軍說不定又要侵入河東重地。</p>
而代州的穩固,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李唐與突厥如今的對峙局勢。</p>
稍微頓了頓,李世民開口道:“父親知曉孩兒,軍國大事,不敢誤之。”</p>
李建成臉都綠了,你不敢誤之,意思就是我敢嘍?!</p>
李世民遞去一個“大兄你猜得對”的眼神,你以為大家都忘了下博一戰?</p>
史萬寶頓足不前,葬送三萬精銳,這種事你未必不會再來一次啊!</p>
麵對李淵的眼神,李建成咬著牙笑道:“父親放心,孩兒已然吩咐過,既為下屬左官,自當唯命是從,否則違抗軍令,懷仁即問之。”</p>
李淵想了想,“代州司馬是……”</p>
“爾朱義琛。”李建成立即回答道:“晉陽起兵,曾為父親親衛,後外放蒲州司戶參軍。”</p>
“邊城郡公之後。”李淵點頭道:“八州刺史,二州總管。”</p>
所謂的邊城郡公指的是爾朱義琛的祖父爾朱敞,曆經周隋兩朝,曆任驃騎大將軍、柱國大將軍,出任申隴信臨熊潼光膠八州刺史、金徐二州總管,是前隋重臣中出了名的文武雙全的俊傑……可惜開皇十年就病逝了。</p>
李淵又交代了幾句,正準備調轉馬頭回宮,卻見七八騎正疾馳而來。</p>
平陽公主眉頭微蹙,為首的居然是馬三寶,她趨馬上前詢問幾句,不多時回到李淵身邊,簡短的說:“突厥發兵,攻打雁門關。”</p>
兩刻鍾後,兩儀殿內。</p>
裴寂極為詫異的問:“還是正月,尚未過元宵,如此季節,北地寒冷,草原部落還在度冬,怎麽可能發兵攻打雁門?”</p>
李世民看向陳叔達,“門下省可收到軍報奏折?”</p>
陳叔達搖搖頭,視線落在立於李淵身側的平陽公主身上,“是懷仁來信?”</p>
李善通過平陽公主勾連陛下,這條線,殿內宰輔都心裏有數。</p>
平陽公主先試探的看了李淵一眼,才開口道:“非突厥大舉來犯,盤踞雲州突厥五千騎兵盡劫糧草輜重,驅趕雲州百姓,南下攻打雁門關。”</p>
“懷仁信中提及,突厥驅趕百姓攻關,殺戮甚重,其狀極慘。”</p>
諸位宰輔都在搖頭……呃,裴世矩還在府裏裝死呢,中書令楊恭仁搖頭道:“說不通,說不通。”</p>
李淵放下手中的信,麵無表情的說:“不用猜了,領兵者乃是頡利可汗獨子欲穀設。”</p>
“噢噢……”</p>
“原來如此。”</p>
“這就說得通了。”</p>
殿內眾人恍然大悟,前年李善生擒欲穀設……這等羞辱,自然是恨之入骨,難怪在這時節也要來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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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恩怨啊!</p>
李建成窺探李淵神色,試探問道:“父親,可要遣派援軍?”</p>
“堅守不出即可。”李世民條件反射的反對道:“雁門守軍數千,足以守關。”</p>
“二弟此言差矣,馬邑在後,突厥何敢攻打雁門關?”</p>
李世民難得的被堵的沒話說,瞄了眼平陽公主……這的確是個疑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