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郎和薛萬徹，秦武通等人以為李善是聽了王君昊的稟報，但後者本人很清楚不是，自己那句話還沒說出口呢！</p>
雖然奇怪詫異，但王君昊也沒多想什麽，隻默默退下。</p>
如果是淩敬和蘇定方、馬周，一定會聯想起前麵冀州那個小小村落裏，李善聽聞蘇定方這個名字後的前倨後恭的做派。</p>
而馬周說不定還會聯想到常和身上。</p>
李善用詭異的眼神打量著麵前的中年漢子，虯髯客啊！</p>
小時候窮，沒什麽娛樂，家裏就幾本翻爛了的連環畫，李善印象最深的就是《虯髯客傳》。</p>
。</p>
風塵三俠啊！</p>
長的醜，嗯，的確很醜。</p>
曆史上這個時代，因為長的醜被拋棄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齊王李元吉，據說竇氏看到都覺得惡心，但李善親眼見證，算不上英俊，但也不算歪瓜裂棗。</p>
另一個就是張仲堅了，據說是被其父親拋棄的。</p>
李元吉最多算不帥，而張仲堅卻是實打實的醜。</p>
一模一樣的名字，都是揚州人，排行第三，同樣的一臉大胡子，用書裏的說法就是赤髯如虯，還是李靖的舊識，挺符合的啊！</p>
至少比什麽李元霸、宇文成都靠譜多了。</p>
那邊秦武通和薛萬徹好奇的問起張三郎和李靖的舊日交情，而李善在猶豫要不要問問……紅拂女呢？？？</p>
小說中的紅拂女張出塵是楊素家妓，後隨李靖而去，這基本是扯澹，李靖今年都五十多了！</p>
算了，還是別問了……以免壞了心中美好的記憶。</p>
李善記得德謀兄提過一次，李藥師娶妻太原溫氏女。</p>
萬一流傳出什麽李藥師當年勾搭越國公楊素府中家妓的流言蜚語……估計李靖得找我麻煩。</p>
對於張仲堅這樣的人物，李善挺有興趣，但也知道李靖是對方最好的選擇。</p>
自己會在李靖到任之後回朝，此事代州官場無人不知，如今朔州也應該傳遍了。</p>
為自己親衛，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冒出頭，蘇定方雖然是個表率，但張仲堅自身的勢力是沒辦法和蘇定方相比並論的。</p>
如果能成為代州總管的親信，那將來的道路就通暢多了……四十多歲的人了，實在沒辦法和才十九歲的李善耗時日。</p>
</p>
想到這兒，李善有些索然無趣，隨口應下他日為其引薦舊交李藥師……作為實際掌管代州總管府的李善的引薦，還算有些分量。</p>
再說了，張仲堅在馬邑多年，又有舊交，這樣的角色，對李靖掌控馬邑，也是有幫助的。</p>
回到營地的張仲堅強自從摁耐住興奮而激動的情緒，能夠借此重新和李靖搭上線，對自己來說太重要了，等待了這麽多年……</p>
當年李靖不辭而別，籍籍無名，不料前年聽得消息，李靖滅南疆梁，撫嶺南，威勢一時無二……重返故地，已經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p>
“三哥？”一個身材碩長的青年探頭進來，“沒為難你吧？”</p>
“自然沒有。”張仲堅搖頭道：“糧草都領回來了？”</p>
“已經然領回來了。”青年嘿然，“那劉寶也是活該，邯鄲王都嚴令，他還敢如此……”</p>
聽了這話，張仲堅神色複雜，若沒有何小董親衛搗亂，說不定自己能看出點端倪，但現在……正如秦武通所言，軍心已穩。</p>
沉思片刻後，張仲堅輕聲道：“告訴兄弟們，若無我事先告知，一律按營不動，若有變故，都靠向城東，守住城門。”</p>
青年毫不遲疑的應下，心向想三哥這麽些年在軍中廣有人脈，卻從無動作，這是到了時候？</p>
“放心吧。”張仲堅輕聲道：“我不會拿兄弟們性命玩笑。”</p>
“自然信得過三哥。”</p>
張仲堅看著青年離去的背景，心向想大丈夫立於天地間，當拚個轟轟烈烈，求個富貴榮華！</p>
如果清洗軍中順利，那無需多言，若是不順利，自己也要保住邯鄲王……張仲堅用力揉了揉眉心，他想去適才臨行時候，邯鄲王臉上那從容澹定的神色。</p>
張仲堅有些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或者說在懷疑自己是否放過了一條比李靖更粗的大腿…</p>
就在這種情緒的驅動下，張仲堅對李善的任何要求幾乎都是一口應下。</p>
時間緩慢而不停歇的流逝，在秦武通、劉世讓、薛萬徹的共同監管下，糧草、軍械、布匹、鹽醋等等物資以最合適的方式分發下去。</p>
用李善的話來說，堅持三公……公開、公正、公平。</p>
在李善抵達馬邑的第五天，親衛登門遞帖，遍邀馬邑城內將校官員，以席多為首，郭子恒、牛斌、何流、衛鵬、杜士遠，甚至連暗地裏蠢蠢欲動的軍中宿將何小董都到了。</p>
酒過三巡，李善開門見山，“如今苑公已然入朝，留下近萬大軍盤踞於馬邑……”</p>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這位一手摧毀苑君章雄心壯誌，使馬邑轉而投唐的郡王到底想幹什麽？</p>
“其實簡單的很，不過合則留，不合則去罷了。”</p>
李善輕描澹寫的說：“自春秋戰國時期，雁門關、馬邑一帶就常年征戰不休，乃至如今，戰事已然持續了十多年，不提塞內，僅以馬邑論，妻喪夫，父失子，小兒嗷嗷待付卻棄之荒野……”</p>
“太多年了，太多年了……”</p>
“如今的馬邑需要休養生息，需要恢複民力……”</p>
“有人背地裏責備苑公入朝以享富貴，卻不知正是看穿了此點……苑公仍在，便難罷刀兵。”</p>
窺見不少人不以為然，個別人臉上都流露出譏諷的笑容，李善輕描澹寫的補充道：“外敵入侵，當奮起刀戈，護衛鄉梓……”</p>
“朔州、雲州、代州、猩州，雖以雁門關為界，但難道不是一家人嗎？”</p>
話鋒隱隱指向了突厥，郭子恒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殿下，自此之後，馬邑當刀鋒往北，以抗突厥？”</p>
“突厥勢大。”李善長長歎道：“近如梁師都、高開道、劉黑闥，遠至竇建德、劉武周、王世充，無不俯首……”</p>
“阿史那一族統草原數代，控弦百萬，威懾中原……但如今中原一統，難道還要忍氣吞聲嗎？”</p>
“胡漢不兩立，胡漢不兩立！”</p>
隨著李善反複吟誦這句話，廳內不少將校臉色變了又變……這個時代，特別是在邊塞之地，外族人或混血的情況非常的常見。</p>
說的難聽點，你李唐皇室一族也算不上正統的漢裔呢！</p>
呃，甚至連說這句話的李善……爾朱一族是竭胡一族，也是鮮卑分支。</p>
李善的視線落在了右手第一位的老者身上，“席公可知此胡？”</p>
席多緩緩起身，“此胡非彼胡。”</p>
“不錯，霞市繁華如錦，往來雜亂，中外商賈匯集一堂，各族子弟均能安然出入。”李善長身而起，“不可兩立之胡為何等人？”</p>
“驅逐百姓，流離失所，肆意殺戮，血流成河，即使如今雲州尚未來投，難道被殺戮的不是漢家兒女嗎？”</p>
有的人麵色古怪，就知道你會將欲穀設拿出來說事，這可真是個頂好用的草包啊。</p>
“正是欲穀設如此妄為，雁門關外土壤盡黑，孤方知胡漢不兩立，方下定決心出塞一站！”</p>
這幾句話說完，廳內一片寂靜，不少人側頭看去，隻見重新坐回去的席多一邊捋須一邊微微頷首。</p>
這是個簡單的邏輯問題。</p>
即使深恨李善，即使再如何想攻破雁門關，甚至即使當時大量雲州民眾因為苑君章搜刮民間，被說動遷居代州……欲穀設也不應該驅趕百姓，肆意殺戮。</p>
這種極端的做法隻能證明一件事，雖然雲州距離五原郡不遠，又是劉武周、苑君章這等依附突厥的軍閥所據，事實上算是阿史那王族的子民……但事實上，他們在草原的社會地位並不會比一匹駿馬來的高，是突厥貴人發泄怒氣的工具。</p>
因為朔州本身就位處雁門關以西，李善如果用什麽中原安居，部落遊牧以及從生活習慣、文化、風俗各個方麵來解說……實際意義不大，效果也肯定很差。</p>
因為馬邑、雲州這些年一直是半農耕半遊牧的狀態。</p>
所以，李善從漢人在草原上的地位作為突破口。</p>
在雲州，無數漢人活的像條狗都不如，被人用皮鞭和馬刀驅趕，在雁門關外哀嚎。</p>
都是同類人，觸景生情啊。</p>
同樣的道理，劉武周、苑君章乃至西側的梁師都，他們在突厥貴人眼裏，有用處的時候還能丟幾根骨頭，沒用處的時候，死的比普通漢人農奴還要快。</p>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李善是在問，你們是願意做人，還是願意做狗？</p>
一時間無人開口，半響後，席多起身行了一禮，“舅家乃雲州人氏，年前在雁門關外……若非殿下縱馬出塞，大敗突厥，幾乎再無相見之日。”</p>
“孤倒是不知曉……”</p>
“在下妄度君子之腹，殿下自然不知。”席多歎道：“丈人來信，盛讚殿下之恩德。”</p>
這是實情，席多的老丈人一家數十口人，如今被安置在猩州，得以授田，還得以授宅，隻兩個月，已經安頓下來了。</p>
席多的舅家……李善臉上笑盈盈的，心裏頭在暗罵，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好，老子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p>
又有幾人相繼出列，拜倒相謝……兩個月前欲穀設竭力攻打雁門關，多少雲州百姓死於非命，不少將校也為此憤憤。</p>
“永康縣公，諸位大都認識，即將赴任代州總管。”李善看火候差不多了，朗聲道：“不論願隨永康縣公，還是願於代州、猩州出仕，再或入朝與芮國公悠遊泉下，任爾擇之。”</p>
“永康縣公，一時名將，出身隴西李氏丹陽房，雖與孤尚未蒙麵，但神交已久，其侄兒即代縣令，乃孤至交。”</p>
“李藥師啊……”席多感慨道：“當年陛下駐兵馬邑，擇騎士出擊，以李藥師為先鋒，一擊破敵，繼而窮追猛打，終至大捷。”</p>
對李靖在馬邑的經過，李善還是挺感興趣的，問了幾句之後，笑道：“當時永康縣公官居馬邑郡丞，想必席公應該熟悉？”</p>
“殿下說笑了，李藥師名門子弟。”席多也笑了，“隻是略略有些交往罷了。”</p>
李善和席多聊了幾句，下麵眾人神色不一，一直不吭聲的劉世讓掃了幾眼過去，有人神情篤定，有人遊移不定，還有人低著頭一聲不吭。</p>
李善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桉，補上了最後一句話，“再或，任爾等北去五原郡。”</p>
廳內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別說其他人，就是席多、秦武通都一臉的瞠目結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p>
若是心不齊，縱然百萬雄師，投鞭斷流，也不過國破身死，為人所笑。</p>
李善加重了語氣，“許攜親衛，不許攜軍中士卒，自今夜起，城門不鎖，斥候不出，任爾北上。”</p>
“後日清晨，孤與此地複設宴，以玉壺春相迎，還請諸位勿要讓孤失望。”</p>
話說的很清楚了，你們要麽北上投突厥……當然了，不準攜帶士卒，隻許帶上親衛，就這麽去五原郡，能有什麽地位那就難說了，除非突厥非要再捧出一個苑君章來。</p>
要麽就後天早上來這兒報道……你們選吧。</p>
掃了眼眾人的神色，李善揮手笑道：“盡可放心擇之。”</p>
“孤有信心，不會所有人都北上五原郡。”</p>
“隻要不強攜士卒……”</p>
“若是孤出爾反爾，背信棄義，遣派人手追殺，即使陛下不責，芮國公不恨……隻怕兔死狐悲，不等突厥大舉來犯，馬邑已然軍心不穩，頻頻生亂，搖搖欲墜了。”</p>
廳內的氣氛略微鬆快一些，但依舊凝重，這次李善公然將事情擺在了明麵上。</p>
經過這幾日，軍心東向已經是毫無疑問，但選擇哪一條路，卻決定著自己以及家族日後的命運。</p>
牛斌試探問：“殿下，若是入塞去代州、猩州……”</p>
李善似笑非笑，“難道你還沒選好？”</p>
這幾日，李善麾下的親衛，基本上都收到過邀約……城西那幾家酒樓，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p>
關於交易的條件，李善早就放出去了。</p>
雖然奇怪詫異，但王君昊也沒多想什麽，隻默默退下。</p>
如果是淩敬和蘇定方、馬周，一定會聯想起前麵冀州那個小小村落裏，李善聽聞蘇定方這個名字後的前倨後恭的做派。</p>
而馬周說不定還會聯想到常和身上。</p>
李善用詭異的眼神打量著麵前的中年漢子，虯髯客啊！</p>
小時候窮，沒什麽娛樂，家裏就幾本翻爛了的連環畫，李善印象最深的就是《虯髯客傳》。</p>
。</p>
風塵三俠啊！</p>
長的醜，嗯，的確很醜。</p>
曆史上這個時代，因為長的醜被拋棄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齊王李元吉，據說竇氏看到都覺得惡心，但李善親眼見證，算不上英俊，但也不算歪瓜裂棗。</p>
另一個就是張仲堅了，據說是被其父親拋棄的。</p>
李元吉最多算不帥，而張仲堅卻是實打實的醜。</p>
一模一樣的名字，都是揚州人，排行第三，同樣的一臉大胡子，用書裏的說法就是赤髯如虯，還是李靖的舊識，挺符合的啊！</p>
至少比什麽李元霸、宇文成都靠譜多了。</p>
那邊秦武通和薛萬徹好奇的問起張三郎和李靖的舊日交情，而李善在猶豫要不要問問……紅拂女呢？？？</p>
小說中的紅拂女張出塵是楊素家妓，後隨李靖而去，這基本是扯澹，李靖今年都五十多了！</p>
算了，還是別問了……以免壞了心中美好的記憶。</p>
李善記得德謀兄提過一次，李藥師娶妻太原溫氏女。</p>
萬一流傳出什麽李藥師當年勾搭越國公楊素府中家妓的流言蜚語……估計李靖得找我麻煩。</p>
對於張仲堅這樣的人物，李善挺有興趣，但也知道李靖是對方最好的選擇。</p>
自己會在李靖到任之後回朝，此事代州官場無人不知，如今朔州也應該傳遍了。</p>
為自己親衛，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冒出頭，蘇定方雖然是個表率，但張仲堅自身的勢力是沒辦法和蘇定方相比並論的。</p>
如果能成為代州總管的親信，那將來的道路就通暢多了……四十多歲的人了，實在沒辦法和才十九歲的李善耗時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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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李善有些索然無趣，隨口應下他日為其引薦舊交李藥師……作為實際掌管代州總管府的李善的引薦，還算有些分量。</p>
再說了，張仲堅在馬邑多年，又有舊交，這樣的角色，對李靖掌控馬邑，也是有幫助的。</p>
回到營地的張仲堅強自從摁耐住興奮而激動的情緒，能夠借此重新和李靖搭上線，對自己來說太重要了，等待了這麽多年……</p>
當年李靖不辭而別，籍籍無名，不料前年聽得消息，李靖滅南疆梁，撫嶺南，威勢一時無二……重返故地，已經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p>
“三哥？”一個身材碩長的青年探頭進來，“沒為難你吧？”</p>
“自然沒有。”張仲堅搖頭道：“糧草都領回來了？”</p>
“已經然領回來了。”青年嘿然，“那劉寶也是活該，邯鄲王都嚴令，他還敢如此……”</p>
聽了這話，張仲堅神色複雜，若沒有何小董親衛搗亂，說不定自己能看出點端倪，但現在……正如秦武通所言，軍心已穩。</p>
沉思片刻後，張仲堅輕聲道：“告訴兄弟們，若無我事先告知，一律按營不動，若有變故，都靠向城東，守住城門。”</p>
青年毫不遲疑的應下，心向想三哥這麽些年在軍中廣有人脈，卻從無動作，這是到了時候？</p>
“放心吧。”張仲堅輕聲道：“我不會拿兄弟們性命玩笑。”</p>
“自然信得過三哥。”</p>
張仲堅看著青年離去的背景，心向想大丈夫立於天地間，當拚個轟轟烈烈，求個富貴榮華！</p>
如果清洗軍中順利，那無需多言，若是不順利，自己也要保住邯鄲王……張仲堅用力揉了揉眉心，他想去適才臨行時候，邯鄲王臉上那從容澹定的神色。</p>
張仲堅有些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或者說在懷疑自己是否放過了一條比李靖更粗的大腿…</p>
就在這種情緒的驅動下，張仲堅對李善的任何要求幾乎都是一口應下。</p>
時間緩慢而不停歇的流逝，在秦武通、劉世讓、薛萬徹的共同監管下，糧草、軍械、布匹、鹽醋等等物資以最合適的方式分發下去。</p>
用李善的話來說，堅持三公……公開、公正、公平。</p>
在李善抵達馬邑的第五天，親衛登門遞帖，遍邀馬邑城內將校官員，以席多為首，郭子恒、牛斌、何流、衛鵬、杜士遠，甚至連暗地裏蠢蠢欲動的軍中宿將何小董都到了。</p>
酒過三巡，李善開門見山，“如今苑公已然入朝，留下近萬大軍盤踞於馬邑……”</p>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這位一手摧毀苑君章雄心壯誌，使馬邑轉而投唐的郡王到底想幹什麽？</p>
“其實簡單的很，不過合則留，不合則去罷了。”</p>
李善輕描澹寫的說：“自春秋戰國時期，雁門關、馬邑一帶就常年征戰不休，乃至如今，戰事已然持續了十多年，不提塞內，僅以馬邑論，妻喪夫，父失子，小兒嗷嗷待付卻棄之荒野……”</p>
“太多年了，太多年了……”</p>
“如今的馬邑需要休養生息，需要恢複民力……”</p>
“有人背地裏責備苑公入朝以享富貴，卻不知正是看穿了此點……苑公仍在，便難罷刀兵。”</p>
窺見不少人不以為然，個別人臉上都流露出譏諷的笑容，李善輕描澹寫的補充道：“外敵入侵，當奮起刀戈，護衛鄉梓……”</p>
“朔州、雲州、代州、猩州，雖以雁門關為界，但難道不是一家人嗎？”</p>
話鋒隱隱指向了突厥，郭子恒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殿下，自此之後，馬邑當刀鋒往北，以抗突厥？”</p>
“突厥勢大。”李善長長歎道：“近如梁師都、高開道、劉黑闥，遠至竇建德、劉武周、王世充，無不俯首……”</p>
“阿史那一族統草原數代，控弦百萬，威懾中原……但如今中原一統，難道還要忍氣吞聲嗎？”</p>
“胡漢不兩立，胡漢不兩立！”</p>
隨著李善反複吟誦這句話，廳內不少將校臉色變了又變……這個時代，特別是在邊塞之地，外族人或混血的情況非常的常見。</p>
說的難聽點，你李唐皇室一族也算不上正統的漢裔呢！</p>
呃，甚至連說這句話的李善……爾朱一族是竭胡一族，也是鮮卑分支。</p>
李善的視線落在了右手第一位的老者身上，“席公可知此胡？”</p>
席多緩緩起身，“此胡非彼胡。”</p>
“不錯，霞市繁華如錦，往來雜亂，中外商賈匯集一堂，各族子弟均能安然出入。”李善長身而起，“不可兩立之胡為何等人？”</p>
“驅逐百姓，流離失所，肆意殺戮，血流成河，即使如今雲州尚未來投，難道被殺戮的不是漢家兒女嗎？”</p>
有的人麵色古怪，就知道你會將欲穀設拿出來說事，這可真是個頂好用的草包啊。</p>
“正是欲穀設如此妄為，雁門關外土壤盡黑，孤方知胡漢不兩立，方下定決心出塞一站！”</p>
這幾句話說完，廳內一片寂靜，不少人側頭看去，隻見重新坐回去的席多一邊捋須一邊微微頷首。</p>
這是個簡單的邏輯問題。</p>
即使深恨李善，即使再如何想攻破雁門關，甚至即使當時大量雲州民眾因為苑君章搜刮民間，被說動遷居代州……欲穀設也不應該驅趕百姓，肆意殺戮。</p>
這種極端的做法隻能證明一件事，雖然雲州距離五原郡不遠，又是劉武周、苑君章這等依附突厥的軍閥所據，事實上算是阿史那王族的子民……但事實上，他們在草原的社會地位並不會比一匹駿馬來的高，是突厥貴人發泄怒氣的工具。</p>
因為朔州本身就位處雁門關以西，李善如果用什麽中原安居，部落遊牧以及從生活習慣、文化、風俗各個方麵來解說……實際意義不大，效果也肯定很差。</p>
因為馬邑、雲州這些年一直是半農耕半遊牧的狀態。</p>
所以，李善從漢人在草原上的地位作為突破口。</p>
在雲州，無數漢人活的像條狗都不如，被人用皮鞭和馬刀驅趕，在雁門關外哀嚎。</p>
都是同類人，觸景生情啊。</p>
同樣的道理，劉武周、苑君章乃至西側的梁師都，他們在突厥貴人眼裏，有用處的時候還能丟幾根骨頭，沒用處的時候，死的比普通漢人農奴還要快。</p>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李善是在問，你們是願意做人，還是願意做狗？</p>
一時間無人開口，半響後，席多起身行了一禮，“舅家乃雲州人氏，年前在雁門關外……若非殿下縱馬出塞，大敗突厥，幾乎再無相見之日。”</p>
“孤倒是不知曉……”</p>
“在下妄度君子之腹，殿下自然不知。”席多歎道：“丈人來信，盛讚殿下之恩德。”</p>
這是實情，席多的老丈人一家數十口人，如今被安置在猩州，得以授田，還得以授宅，隻兩個月，已經安頓下來了。</p>
席多的舅家……李善臉上笑盈盈的，心裏頭在暗罵，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好，老子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p>
又有幾人相繼出列，拜倒相謝……兩個月前欲穀設竭力攻打雁門關，多少雲州百姓死於非命，不少將校也為此憤憤。</p>
“永康縣公，諸位大都認識，即將赴任代州總管。”李善看火候差不多了，朗聲道：“不論願隨永康縣公，還是願於代州、猩州出仕，再或入朝與芮國公悠遊泉下，任爾擇之。”</p>
“永康縣公，一時名將，出身隴西李氏丹陽房，雖與孤尚未蒙麵，但神交已久，其侄兒即代縣令，乃孤至交。”</p>
“李藥師啊……”席多感慨道：“當年陛下駐兵馬邑，擇騎士出擊，以李藥師為先鋒，一擊破敵，繼而窮追猛打，終至大捷。”</p>
對李靖在馬邑的經過，李善還是挺感興趣的，問了幾句之後，笑道：“當時永康縣公官居馬邑郡丞，想必席公應該熟悉？”</p>
“殿下說笑了，李藥師名門子弟。”席多也笑了，“隻是略略有些交往罷了。”</p>
李善和席多聊了幾句，下麵眾人神色不一，一直不吭聲的劉世讓掃了幾眼過去，有人神情篤定，有人遊移不定，還有人低著頭一聲不吭。</p>
李善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桉，補上了最後一句話，“再或，任爾等北去五原郡。”</p>
廳內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別說其他人，就是席多、秦武通都一臉的瞠目結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p>
若是心不齊，縱然百萬雄師，投鞭斷流，也不過國破身死，為人所笑。</p>
李善加重了語氣，“許攜親衛，不許攜軍中士卒，自今夜起，城門不鎖，斥候不出，任爾北上。”</p>
“後日清晨，孤與此地複設宴，以玉壺春相迎，還請諸位勿要讓孤失望。”</p>
話說的很清楚了，你們要麽北上投突厥……當然了，不準攜帶士卒，隻許帶上親衛，就這麽去五原郡，能有什麽地位那就難說了，除非突厥非要再捧出一個苑君章來。</p>
要麽就後天早上來這兒報道……你們選吧。</p>
掃了眼眾人的神色，李善揮手笑道：“盡可放心擇之。”</p>
“孤有信心，不會所有人都北上五原郡。”</p>
“隻要不強攜士卒……”</p>
“若是孤出爾反爾，背信棄義，遣派人手追殺，即使陛下不責，芮國公不恨……隻怕兔死狐悲，不等突厥大舉來犯，馬邑已然軍心不穩，頻頻生亂，搖搖欲墜了。”</p>
廳內的氣氛略微鬆快一些，但依舊凝重，這次李善公然將事情擺在了明麵上。</p>
經過這幾日，軍心東向已經是毫無疑問，但選擇哪一條路，卻決定著自己以及家族日後的命運。</p>
牛斌試探問：“殿下，若是入塞去代州、猩州……”</p>
李善似笑非笑，“難道你還沒選好？”</p>
這幾日，李善麾下的親衛，基本上都收到過邀約……城西那幾家酒樓，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p>
關於交易的條件，李善早就放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