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社爾後悔了,真的後悔了。</p>


    雖然成功的突破樓煩關,雖然數戰大捷一路殺到崞縣,但卻被死死的擋在了崞縣以南,不得越雷池一步。</p>


    雖然阿史那·社爾數度跟隨頡利可汗攻略河東,但因為山脈遮蔽,又因為太原府就在猩州南側,導致阿史那·社爾從來沒有去過嵐州。</p>


    當日突厥騎兵攻入嵐州之後,一路南下連破兩縣,抵達太原府邊界才轉而北上猩州,一直到抵達定襄縣附近,阿史那·社爾才偶然得知,從嵐州是有一條不算平坦,但也不算太過陡峭的路直通猩州。</p>


    這是阿史那·社爾的第一個後悔,第二個後悔之處是應該昨日就分兵北上……即使隻有兩千騎兵抵達雁門關,也能起到關鍵作用。</p>


    而今日爾朱義琛讓出道路,以為有牛斌等叛軍相助的阿史那·社爾卻沒有冒險,結果一直僵持到了對方兩支援軍趕到戰場。</p>


    阿史那·社爾和其他族人不同,他通漢學,而且還不是粗通,他心裏浮現出“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這句話,抵達代縣之前,一共經曆四戰,再加上昨日今日兩場大戰,麾下騎兵傷亡慘重,隻有約莫三千不到了,即使加上牛斌依附而來的叛軍,也不過五千左右。</p>


    還要繼續嗎?</p>


    對麵唐軍雖然也傷亡慘重,但還保持戰力,由北而來的援軍漫山遍野,人數不少,但阿史那·社爾最忌憚的還是滹沱河上的船隊。</p>


    牛斌和郭子恒遠遠眺望,小聲商量了幾句,才向阿史那·社爾稟報……按照時間推算,應該不是並州軍,很可能是據說即將赴任的代州總管李靖。</p>


    李靖這個名字,阿史那·社爾聽說過,對於這個人他不是太在乎,但對於這個人帶來的援軍……因為船隊靠岸,大批的甲士源源不斷登岸,雖然都是步卒,但都步履沉穩,或手持巨刀,或攜帶弓箭,一看就知道是精兵。</p>


    視線之內,大大小小的船隻靠岸,源源不斷的士卒正在陸續登岸,在突厥軍東側列成隊列。</p>


    會是並州軍嗎?</p>


    阿史那·社爾猶豫不決。</p>


    留下盧承基和郭樸掌管代縣援軍,迅速向爾朱義琛靠攏,兩軍合一,而李楷和李義琰登了大船。</p>


    “拜見永康縣公。”</p>


    “拜見永康縣公。”</p>


    站在船頭觀望戰局的李靖轉身看了一眼兩位侄兒,隻微微點頭示意,青衫被河風吹的烈烈作響,“聽聞邯鄲王好施恩,常懷仁?”</p>


    李楷知道這是李靖對叛軍起事不滿,上前一步苦笑道:“懷仁施恩民眾,懷仁百姓,苑君章入朝覲見,馬邑駐軍頗有不穩之態,才以並州軍取而代之,將苑君章舊部調入關內。”</p>


    李靖微微搖頭,簡單的下了一個評語,“心慈手軟。”</p>


    李楷想起在李善麵前戰戰兢兢的代州勢族,想起李善年初雁門大捷壘砌的京觀,對李靖這個評價有點……無言以對。</p>


    那位好友是個心慈手軟的人?</p>


    別開玩笑了!</p>


    “若非懷仁心慈手軟,叛軍難以起事。”李義琰上前一步,朗聲道:“但若非懷仁心慈施恩,今日德謀兄何以率援軍趕至?”</p>


    “全州上下百姓皆道,此生未見如此父母,年初懷仁出兵塞外,多少青壯攜馬相隨,此次突厥逼近崞縣,德謀兄一聲令下,多少青壯願為懷仁效死。”</p>


    “你是玄德兄幼子?”李靖堅毅的麵容流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道:“吾隴西李氏英傑迭出,若非義琰報信,德謀急援,隻怕某也無回天之力。”</p>


    頓了頓,李靖歎道:“若非邯鄲王手軟,不至於叛軍起事,但若非邯鄲王施恩,德謀也難以率兵來援。”</p>


    </p>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皆有來因。”</p>


    這時候,岸上傳來騷動,煙塵彌漫開來,隱隱可見突厥騎兵前壓,李靖眯著眼遠眺,點頭道:“突厥領兵者倒是有膽氣,還不肯退去。”</p>


    李楷笑道:“隻是死裏求活罷了。”</p>


    “昨日接到戰報,並州遣派大軍西進嵐州,樓煩關橋梁被毀,雁門關外突厥難入,岸上突厥退路亦斷。”李義琰詳加分析道:“若是能勝,突厥才能翻盤……”</p>


    李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了,他的思維和這兩位侄兒是不同的,而且他自己剛剛從太原府北上,很清楚局勢……在突厥很可能破關大舉南下的時候,並州成為抵禦突厥最關鍵的區域,並州總管任城王李道宗是不敢隨意分兵的,頂多遣派偏師堵住樓煩關而已。</p>


    換句話說,岸上的數千突厥騎兵是有退路的……從樓煩關返回,隻要沒有大批唐軍銜尾追擊,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不小。</p>


    但顯然,岸上的突厥騎兵的領兵者不甘心就此離去。</p>


    “傳令!”李靖深吸了口氣,“江淮兵臨江布陣,向西推進”</p>


    “陣潰,皆斬!”</p>


    親衛們下船趨馬在陣中高呼,“將軍有令,陣潰皆斬,陣潰皆斬!”</p>


    李楷有些著急,上前一步,低聲道:“四叔,如今兩軍合圍,隻需固守,何至於此?”</p>


    如今的局勢是,西北邊的唐軍和代縣援軍合軍,陣型向東邊移動,一方麵靠近北上援軍,一方麵完全堵住突厥北上的大道。</p>


    而突厥騎兵沒有選擇以戰車為防禦主體的唐軍,而是來撐一撐北上援軍的分量……偏偏李靖下令江淮兵臨江布陣,而且向西推進,他們身後就是滹沱河,這在兵法上是大忌。</p>


    “四叔……”</p>


    見李靖不理不睬,李楷還要勸說,卻見李靖猛地轉身凝視,目光如電,逼的李楷閉上了嘴巴。</p>


    隨著突厥騎兵向東逼近,兩支唐軍都騷動起來,在滹沱河邊布陣的大批步卒向西緩緩進發,馬三寶、郭樸率數百騎兵出陣,隱隱威脅突厥側翼,而阿史那·社爾親領騎兵對峙。</p>


    李靖觀望戰局良久,才喝道:“闞棱!”</p>


    “在!”早就等的不耐煩的闞棱高聲回道:“末將願為前驅!”</p>


    李楷和李義琰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這位吳王舊將,去年就是在雁門任職,還隨李善在馬邑招撫苑君章,後因江淮戰事南下。</p>


    李靖輕描澹寫的揮手道:“你言邯鄲王於你大恩,多次請戰先鋒,若勝,邯鄲王或有生機……”</p>


    “此戰必勝!”闞棱怒吼一聲,徑直從甲板上跳下,拿過兩個士卒抬起的長刀,大步向西走去。</p>


    李靖沉默的看著闞棱的身影消失在軍陣中,低聲吩咐:“聽某號令,船隊隨時離岸。”</p>


    李義琰畢竟是隔房子弟,略往後站,而李楷卻是李靖嫡親侄兒,就站在身邊,聽了這句話……渾身都僵住了。</p>


    難道險情還沒有過去嗎?</p>


    爾朱義琛、郭樸那邊唐軍大陣至少有三四千士卒,雖然其中有大量的青壯、勢族子弟,但戰力並不弱,而四叔所率船隊略略一看,已經登岸的都有數千人了,而突厥騎兵曆經多場戰事,損失慘重……按理來說,應該敵弱我強。</p>


    為何四叔下令船隊隨時離岸呢?</p>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初唐崢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狂風徐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狂風徐徐並收藏初唐崢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