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平野上,低沉而悠長的號角聲正在回響,如滿布烏雲一般的突厥騎兵向東西兩側展開陣列。</p>


    但饒是突厥人騎術高明,但畢竟數萬大軍,不可能那麽快展開陣列,而急襲而來的唐騎已經到了。</p>


    雖然因為突利可汗突然北撤,導致沒有受到任何阻力的東路軍更早抵達,但張公瑾、張寶相一時間很難判斷應該北上還是往西,他們也很難發現陷入陣中,正在奮力亂戰的數百唐軍。</p>


    反而是西路軍更早一步交戰,李靖的安排很有些意思,一方麵將何流、張仲堅兩位苑君章舊部分割開。</p>


    另一方麵東路軍除了李靖嫡親侄兒李楷之外,都是相對來說和李善關係不深的,比如張公瑾、張寶相、秦武通。</p>


    而西路軍基本都是李善的嫡係,劉世讓、蘇定方、張仲堅……薛萬均倒是和李善沒什麽幹係,但人家的親兄弟也被困在顧集鎮呢。</p>


    所以,西路軍狂卷而來,以突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徑直殺來,別說暫歇整頓隊列,就連馬速都沒有絲毫減緩。</p>


    犀利的唐弩先發,隨後是一波箭雨,將烏壓壓一片的突厥陣列射出一個缺口,蘇定方雙腿猛踹馬腹,突然提速,厲喝一聲,雙手持槊,斜劈而下,將麵前三四個突厥兵硬生生劈落。</p>


    左側的薛萬均馬槊直刺,快如閃電,將兩個突厥兵串起,雙腿用力趨馬前衝,還未完全喪命的兩具身軀將麵前七八個混雜在一起的突厥兵撞翻。</p>


    右側的張仲堅左手持盾護住蘇定方側翼,右手持一柄長刀,刀光閃爍,或砍或切,已是血光四濺。</p>


    充當前鋒的數百精騎從缺口殺入,仗著大將勇武,身穿明光鎧,肆意殺戮,將突厥陣營鑿出一個大口子。</p>


    隨後宜陽縣公劉世讓率騎兵主力毫無懸念的鑿入寬大的突厥陣中,劉世讓老而彌堅,手持弓箭,箭不虛發,高舉馬槊,衝鋒在前。</p>


    </p>


    隻第一波衝陣,數以千計的突厥兵或命喪黃泉,或被掃落下馬,更致命的不是兵力的損失,還沒完全展開陣列的突厥大陣從陣型上來說,是被唐軍精騎側擊,騷亂不可避免的向四周散播開來。</p>


    劉世讓拚命踹著馬腹,高聲呼和,蘇定方、薛萬均、張仲堅衝殺在前,在數萬敵軍之內,三千唐騎從衝陣開始,其速不減,其勢不衰,凶悍的殺穿了突厥軍陣。</p>


    雖然名義上劉世讓是主將,但事實上西路軍是由蘇定方主持,殺透大陣之後,蘇定方高聲指揮,率兵繞了個圈子,身後張仲堅從懷中掏出軍旗掛在槊頭,猛地將長槊高高舉起,用力揮舞。</p>


    士氣大落的突厥大軍畢竟還有數萬之眾,並沒有崩潰,但蘇定方再次率軍鑿入陣中的時候,麵前的突厥兵無不退讓,讓突厥大軍更是一片生亂。</p>


    蘇定方心裏有數,僅僅憑麾下三千騎兵難以取勝,即使加上東路軍的三千騎兵也不可能……如今隻能盡量攪亂突厥陣勢,逼的對方後退整軍,才能順利解圍顧集鎮寨堡。</p>


    之後李靖率車陣趕到,近萬唐軍,能攻能守,糧草不濟的突厥軍才會選擇退兵。</p>


    隻是不知道顧集鎮到底有沒有失守,懷仁可還安好……想到此處,蘇定方發了性子,下手更是狠了幾分,長槊如毒龍一般吞噬著任何敢擋在麵前的突厥兵的性命。</p>


    蘇定方能想得到的,頡利可汗同樣能想到,這位一直惶恐不安的大漢遠遠眺望,長長的鬆了口氣,唐軍頂多隻有數千騎兵,即使一時占了上風,也難以擊潰數萬大軍。</p>


    現在的關鍵在於已經漸漸逼近的東路軍,頡利可汗轉頭看去,因為突利可汗突然北撤,東路幾乎沒有遮擋,剛剛調去的兩支騎兵都被擊潰,正麵衝陣,突厥軍不是唐騎的對手,但也贏得了時間。</p>


    從後方調來的數千騎兵已經補上了缺口,東路軍的攻勢不像西路軍那般猛烈,但目標卻很明顯,幾次衝陣都是筆直朝著顧集鎮城門的方向,也就是頡利可汗汗旗的方向,更是如今正在亂戰的戰場。</p>


    頡利可汗回過頭來,衝陣的八百唐軍已經不可能衝破防線了,雖然那位青年郡王不顧生死衝陣,距離汗旗不遠,但畢竟力戰八日,早已精疲力盡,更被千餘王帳兵圍的死死的。</p>


    雖然依舊是亂戰,雖然唐軍士卒不顧生死,奮力搏殺……但已經不在頡利可汗的考慮範疇之內了。</p>


    往東還是往西?</p>


    頡利可汗隻考慮了幾秒鍾,高聲呼和指揮,留下千餘王帳兵困住李善、張士貴這一支唐軍,準備汗旗東移,扛住東路唐軍的衝陣。</p>


    在李善這八百唐兵被困住的情況下,汗旗不再是頡利可汗的軟肋。</p>


    冷冷的看了眼陣中那個披頭散發,猶自持刀砍劈的青年,想起欲穀設,想起骨折的小腿,頡利可汗取下掛在馬側的大弓,唐軍來援,此人未必會死於此戰。</p>


    必不能讓此人生還!</p>


    一支黑影劃破長空,踉蹌的李善如同被一柄大錘砸中一般仰天就倒。</p>


    陣中爆發出一陣狂呼聲,周邊的朱韋、王君昊並一幹親衛發出淒厲的呼聲,頡利可汗猛地甩手,凝神細看,似乎沒能命中胸膛。</p>


    下一刻,李善猛地從地上跳起,凶狠的盯著不遠處的頡利可汗,暴喝一聲,右手拽住插在肩膀上的長箭往外一扯,左手不知何時從地上摸了副弓。</p>


    今日死於此地,今日死於此地!</p>


    已經耗盡體力的李善絕望的彎弓搭箭,來到這個時代,他學過騎術,學過刀法,甚至學過一丁半點的槊法,但從來沒有學過箭術。</p>


    箭頭顫顫巍巍的對準了不遠處的頡利可汗,中間不停有各種人馬遮擋……</p>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張士貴驚喜的高呼聲傳來,“援軍到了,援軍到了!”</p>


    張士貴早就覺得不太對勁,頡利可汗居然死守不退,而圍上來的突厥兵也不過數千,要知道城外的突厥大軍足以數萬之眾。</p>


    張士貴不顧隨時可能奪命的冷箭,在親衛的扶持下站在馬背上遠遠眺望,看見了遠處正在飄揚的唐軍旗幟。</p>


    李善心中一個激靈,右手情不自禁的一鬆。</p>


    下一刻,紛亂的戰場寂靜下來,隨後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喧嘩。</p>


    戰後的李善深深體會到一件事,很多時候,運氣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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