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一聲機械閉合的輕響,讓躺在環形試驗台病床上的老海盜勇度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不太習慣地球人這種過於舒適的仿生學物品設計,更重要的是,身為一名刀口舔血的星際海盜,他很不習慣那種全身麻醉帶來的脆弱感。


    在失去反擊能力的情況下,隨便一個孩子就能給他一刀,了結他充滿苦難與罪惡的生命。


    在身邊海盜親信的幫助下,他從實驗台上坐起身,然後看向自己的左腿。


    在之前的火星墜落中缺失的血肉已經回不來了。


    但現在,勇度看著自己那條被接上的機械義肢,他撫摸著那仿生學的皮膚組織,感受著如血肉相連一樣的感覺。


    下一刻,勇度稍顯粗魯的推開了手邊的親信,他從實驗台病床上跳了下來,然後邁著義肢左腿行走了幾步。


    第一步稍顯踉蹌。


    畢竟是和自己之前接觸過的科技截然不同的思路製作出的義肢。


    但第二步就順暢很多了。


    左腿接觸地麵的感覺如同實質,那智能的義肢裏附帶著全套的科技,能按照個人的習慣,將義肢調整到最適合每個人行動的程度。


    勇度對此頗為滿意。


    他伸手拍了拍機械的義肢,然後對身邊那個智械醫生小姐姐豎起了大拇指。


    地球上的這些智械還真是有花樣,瞧瞧它們的心靈手巧,這些家夥的服務太周到了,不僅僅送上了最合適的義肢,還貼心的專門為勇度準備了特殊的仿生材料。


    那皮膚和他原本的藍色皮膚在顏色和觸感上毫無差別。


    “但如果隻是這樣...”


    勇度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如果隻是這樣對於普通人而言完美的義肢,是不符合一名星際海盜的要求的。


    他猛地向外踢出左腿,在機械哢哢作響的聲音中,這條義肢左右攤開武器槽,眨眼之間就有6支射線槍和榴彈發射器出現在勇度的腿上。


    那些外露的武器讓這支腿看上去充滿了一種暴力感。


    “哈哈哈!這才是我需要的!”


    勇度滿意的收回左腿,他拍了拍自己腿部的皮膚,他說:


    “這錢花的值!”


    說著話,粗魯的老海盜從手邊端起一杯咖啡,他對那位帶著微笑的智械醫生小姐姐豎了豎大拇指,他說:


    “給這幾個家夥也改造一下。”


    他說的是他的幾個絕對親信。


    作為星際海盜,身上怎麽可能不受傷,這幾個親信要麽是失去眼睛,要麽是失去手指,要麽是體內有暗疾。


    既然來了地球,而且還親身體驗到了這種很棒的改造科技,勇度怎麽能錯過這個機會呢?


    他確實很吝嗇,但在對自己人的時候,勇度是非常慷慨的。


    這也算是一種人格魅力吧。


    因為是在地球上的緣故,勇度這一行人並沒有穿著那野性而蠻橫的掠奪者海盜的裝束,他們穿著和奎爾差不多的皮衣,內襯西裝襯衫,還用了.b提供的外星人偽裝。


    看上去和地球人沒什麽區別,但這些家夥自由散漫慣了,突然來到看似和平的地球,麵對那無處不在的秩序,這些家夥顯得很不適應。


    頗有種拘束感。


    人,或者說不管是什麽形式的生命,一旦習慣了混亂的自由,再想適應秩序下的有限製自由,就很難了。


    說真的,勇度自己都有些不習慣。


    如果不是更換義肢需要他來地球,他是絕對不會再來這個地方的。


    “好地方啊...”


    在下屬們一個接一個的接受改造的同時,勇度站在實驗室旁邊的一間會客廳裏。


    他撤去了外星人偽裝,就以原本的姿態,叉著腰,在這30多層高的地方,眺望著夜色下的紐約城。


    他紅色的眼睛裏有一抹對秩序的厭惡,但也有一絲對安定生活的向往。


    他看著眼前燈紅酒綠的城市,那種燈火通明的感覺並沒有讓勇度太過驚訝,群星中的文明太多了,地球隻是其中並不驚豔的那一個。


    他感慨的不是這座城市的壯麗,或者華美。


    他感慨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在他眼中,那層層疊疊的大樓就像是一層又一層的框架,束縛住了這個世界,為這個世界的生命築起了看不見的牆壁。


    封鎖了自由,但也真正保存了自由。


    “這裏看上去什麽都有,但卻也什麽都沒有...”


    老海盜在這一刻像是一個哲人一樣,他頗為不屑的說:


    “一個好地方,但並不適合我這樣的人。”


    “這裏和你20多年前來抓我的時候不太一樣了,對吧?”


    奎爾那標誌性的輕鬆聲音在勇度身後響起,勇度看似沒有防備,但他叉著腰的左手已經撩起了皮衣。


    在他腰間懸掛的飛箭皮囊裏,那支金色的,穿透性極強的吹箭,已經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這代表著,隻要勇度吹響口哨,這支箭就能在15秒之內,殺光這棟60多層高的大樓裏的每一個生命。


    而且勇度絕對有信心,沒人能擋住這支利箭的攢射。


    從小就生活在混亂的世界裏,如果手裏沒有幾把刷子,勇度早就被來自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惡意幹掉了...


    “是不一樣了。”


    老海盜回答著奎爾的話,他轉過身,看著彼得.奎爾。


    看著這個和他關係挺複雜的年輕人。


    “我當年來這裏隻是匆匆一瞥,甚至沒在這個世界停留超過1個小時,我承認,我那時候看走了眼,覺得這個世界也就這樣,和其他所有世界一樣平凡無奇...”


    老海盜聳了聳肩,他說:


    “但它確實不一樣,我小看了你的家鄉,奎爾,這一次,我輸得不怨。”


    他的目光從嘿嘿直笑的奎爾身上移開,落在了奎爾身邊那個家夥身上。


    那是個男人。


    一個古怪的,帶著嚴肅表情,不苟言笑的男人。


    穿著一身騷氣的白色西裝,純白色,不帶領結或者領帶,就連鞋子都是白色的。


    這家夥手裏捧著一本厚重的,用金屬製作的書典,灰色的眼睛就那麽盯著勇度,眼神冷漠,沒有絲毫的溫度和感情。


    這很正常。


    因為這男人是個機器人,或者說,智械。


    一個危險的智械。


    “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勇度對奎爾挑了挑下巴,他自己坐在頗為柔軟舒適的沙發上,他有些不適應的活動了一下腰肢,擺出了一個大佬的坐姿,對奎爾說:


    “這位新朋友是誰?”


    “你不是說要新建海盜團嗎?”


    奎爾自己靠在會客廳的吧台上,順手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


    這棟大樓是機械神教的醫療與改造實驗室,偶爾會被作為私人醫院使用,所以這裏的享用品是不缺的。


    奎爾打開酒瓶蓋子,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對勇度說:


    “我去我朋友那裏問了問,他們都有正經工作,對去群星裏搏命當海盜沒興趣,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沒興趣,亞當神父就對你的招攬表現出了很濃厚的合作意向。”


    奎爾抿了口酒,他對勇度說:


    “這一次你更換義肢的行動,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對我們的產品還滿意嗎?勇度閣下。”


    在奎爾介紹完畢之後,以一個莊嚴的姿勢,坐在勇度對麵沙發上的亞當神父就開口問到:


    “如果有不滿,可以提出來,我們還有一些隻向朋友展示的新產品。”


    這位智械神父的語氣很平靜。


    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不管說什麽,都好像是在描述事實,但勇度能從那種平淡的語氣中感覺到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見多識廣,年輕時跟著自己的團隊走南闖北,見識過銀河裏的多種文明。


    他知道那種不舒服來自於何處。


    眼前這個智械...


    是個危險而理智的狂信徒。


    是所有信仰的追隨者中,最難對付,也是最可怕的那種。


    但機器人的信仰,說實話,這還是勇度第一次在諸多文明中見到。


    和這種人交流一定要注意語氣,不能隨便亂說話,尤其是現在還在人家的地盤上,自己的幾個親信還在接受機械改造。


    勇度這一刻有點後悔。


    他略帶埋怨的瞪了一眼奎爾,而後者正在品味高檔酒水,根本沒時間理會勇度的眼神。


    “嗬嗬”


    老海盜笑了笑。


    他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他對眼前的亞當神父說:


    “很不錯的義肢,我和我的下屬們都很喜歡,但新產品,就算了吧,我們這些行走刀尖的人,更喜歡那些經過數據考驗的成品。”


    “我們不追求新奇,隻追求實用與可靠。”


    “嗯,很不錯的想法,很不錯的習慣。”


    機械賢者亞當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看著勇度,他很直接了當的說:


    “那麽看來我們的合作一定會很順利。”


    “合作?”


    勇度品味著這個詞,好幾秒鍾之後,他才開口說:


    “在我們談具體細節之前,我想問一問,這是什麽樣的合作呢?也許奎爾沒有說清楚我的要求,你看,神父閣下,我是個海盜,我們這種人很粗魯,很野蠻,但也必須小心一些。”


    “尤其是麵對,未知的善意...”


    勇度抿了抿嘴,老海盜頗為感慨的說:


    “我當初可就是因為這個,吃了很大的虧。當然,如果我的問題冒犯了你的信仰,那麽就當我沒問過吧。”


    “無妨。”


    亞當也並不生氣。


    他看著勇度,他很直白的解釋到:


    “你需要船員來重建你的掠奪者海盜團,你也需要一艘母艦,穿梭機,軍火,武器,補給...”


    “這些我們通通都可以提供給你,包括母艦在內,當然,我們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圖紙,而且所有的這些,你需要的這些,1個月之內我們就能準備好。”


    亞當低下頭,翻閱著手中的鋼鐵經卷,他慢條斯理的說:


    “甚至第一次合作,我們可以不收錢,就當是機械神教的一次嚐試,也可以讓你看到我們這些萬機之神信徒的誠意。”


    “說起來,勇度閣下也是個妙人呢。”


    神父突然笑了笑,他抬起頭,看著勇度額頭上那如莫西幹發型一樣,但實際上是個嵌入額頭的機械裝置的紅色鰭狀物體。


    他用頗為欣賞的語氣說:


    “地球人太過保守,最少我在這個世界裏,沒見過哪一個人,敢於將自己的大腦和這樣‘別致’的武器操縱器結合在一起。”


    “一個很大膽的思路,盡管在我看來,技術層麵稍顯粗魯,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這意味著隻要有需要,勇度閣下也許並不介意將自己的血肉之軀替換為更有力量的機械。”


    “畢竟...血肉苦弱。”


    神父念了句經文,他看著勇度,又看了看勇度腰帶上掛著的紅色機械吹箭,他說:


    “女士看到這樣別致的武器一定會異常欣喜,這代表著我們未曾探索過的領域,代表著另一種機械的知識,你願意和我們分享這知識嗎?”


    “作為回報,機械神教將給予您這樣的妙人一次最完美的機械改造...”


    “徹底拋棄血肉,用不需要擔心死亡,加入更神聖的飛升中。”


    一直在沉思,並沒有做出回答的勇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狐疑的看著眼前熱情的有點過分的神父。


    他問到:


    “你的意思是,你們能加強這吹箭的威力?”


    “我也不怕告訴你們,這東西來自於銀河係之外,來自我的母星,這是一種...嗯,算不上榮譽,在我的文明裏,隻有拉不開弓的弱者,才會使用這種鬼祟的武器。”


    “能不能加強,得研究過才能得到結論。”


    亞當說:


    “機械神教從不信口雌黃,我們相信數據的力量。”


    “嗯...”


    老海盜看著亞當,片刻之後,他又問到:


    “你們提出的條件太優厚了,優厚到我有些不敢接受...我之前的一位很尊敬的朋友告訴過我,如果對方說的都是好話,那麽我就得好好思考一番得失了。”


    “我的最後一個問題,亞當神父。”


    勇度的身體前傾,他目不轉睛的看著亞當,他說:


    “如此大手筆的幫助我重建掠奪者海盜團,你們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信仰。”


    亞當也非常坦然。


    他看著勇度的眼睛,他說:


    “我們受神聖的約束,機械神教的忠誠追隨者無法離開我們的聖地...但萬機之神的信仰又豈能拘束於一個世界?”


    “我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勇度.烏冬塔!我們向你索取的,隻有一樣!在你的海盜團所到之地,必須留下萬機之神的信仰。”


    “當齒輪轟鳴的聖歌響徹群星之時,你也就完成了你的承諾。”


    “這個...”


    勇度實在是被這群狂信徒神神叨叨的想法弄的有些難受,他幹脆很坦白的說:


    “神父閣下,我們是掠奪者海盜,我們的作風不如你想的那麽...‘正義’。我的意思是,我們所到之處,都會引來戰爭和掠奪,這實在不是個好的傳教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妨。”


    亞當揮了揮手,他語氣不變的說:


    “形式並不重要。”


    “讚美與誠摯是好事,但我們並不會忽視,在災難中,亦有力量。”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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