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晴柔本就是預備著去瞧瞧楊蔣氏的。


    畢竟是多年的姐妹,怎會沒有情誼在?


    當初算計殺害蔣懷賦,是為了嫁禍趙嫤,並不曾料到會害了楊光壁。


    這麽久以來,她對楊蔣氏心裏頭是有愧疚的。


    但怎麽說呢,事情已經那樣了,她也無力改變,更沒有膽子去承認此事。


    這麽些日子,她提心吊膽的,隻盼著趙嫤不要到楊蔣氏跟前去挑撥離間。


    好在,趙嫤不曾發現她的小動作,並未在楊蔣氏跟前說什麽。


    這些日子過得也算是有驚無險。


    如今,楊蔣氏下了大牢,對她來說,算是一種解脫。


    以後,趙嫤就再也不能威脅她了。


    她正打算等趙文俊從朝中回來,商量一下怎麽打通關節,到牢裏去探望。


    卻不料牢裏倒先給她送了消息。


    說楊蔣氏是死罪,且很快便會執行,臨終心願是見一見她這個妹妹。


    朝廷出於仁義,也是準許的,叫她預備一下去大牢探望。


    蔣晴柔喜出望外,忙命人去會仙酒樓買了些好酒好菜,去給楊蔣氏送行。


    到了大牢,瞧見楊蔣氏的淒慘情形,再想起楊蔣氏從前的風光,蔣晴柔忍不住淚灑當場。


    “大姐……”


    她哽咽著喚了一聲。


    “小妹!”楊蔣氏激動的站起身,忍住了眼底的恨意:“你來了!”


    “我來看看大姐。”蔣晴柔隔著鐵欄杆看著她淚流滿麵。


    “你不要哭,這都是命。”楊蔣氏沒有落淚,隻攥緊了衣擺。


    “獄卒大哥,我能進去嗎?”蔣晴柔轉而望向帶她們進來的獄卒。


    她方才是塞了銀子給這獄卒的。


    獄卒本就得了周彧的吩咐,要放蔣晴柔進去,蔣晴柔主動提起,他自然樂意。


    “隻能你一個人,閑雜人等出去。”獄卒看向跟著蔣晴柔一道進來的陳嬤嬤。


    “好。”蔣晴柔連忙答應,接過陳嬤嬤手中提著的食盒,吩咐道:“你去外麵等我吧。”


    陳嬤嬤應下。


    獄卒開了牢房,將蔣晴柔放了進去,粗聲粗氣地道:“半個時辰,我來開門。”


    他說罷了,鎖了牢門,帶著陳嬤嬤一道出去了。


    “大姐,我給你帶了些酒菜,先來用一些。”蔣晴柔招呼楊蔣氏。


    “擺這兒吧。”楊蔣氏伸了伸手,吩咐她。


    蔣晴柔聽她的語氣,心裏很不舒服,她又不是楊蔣氏的奴婢,好心好意的來探望,楊蔣氏這是什麽語氣?


    但轉念一想,再有兩日,楊蔣氏就要人頭落地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


    又覺得沒什麽好計較的。


    她俯身,將食盒裏的酒菜一樣一樣取出來,擺在那一片還算平整幹淨的地上。


    這裏連個桌子都沒有,隻能這樣了。


    楊蔣氏直接席地而坐。


    蔣晴柔左右瞧了瞧,那草席似乎比地下還髒,她想了想,也提著裙擺坐在了地上。


    就這一回,回去換了衣裙就是了。


    “來,大姐。”


    她倒了一盞酒,遞給楊蔣氏。


    楊蔣氏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將酒盅又遞了回去。


    蔣晴柔也不好說什麽,知道她心中苦悶,又倒了一盅酒給她。


    楊蔣氏連著吃了三盅酒。


    蔣晴柔才開口勸道:“大姐,單吃酒容易醉,吃點菜吧。”


    楊蔣氏一言不發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


    蔣晴柔看她這樣,自然沒什麽胃口,就在邊上陪著。


    來時一路上所想的什麽“姐妹情深”、“抱頭痛哭”,通通都沒有出現。


    不過,她也理解楊蔣氏。


    畢竟都要死了,什麽樣的表現都算是正常的。


    楊蔣氏酒足飯飽,拉起袖子擦了擦嘴,這才開了口:“小妹,我問你,大姐這一輩子可曾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


    蔣晴柔瞧她言行舉止,心中不由驚慌了一下,搖了搖頭:“從小到大,大姐對我的照料最多,絕對沒有對不起我。”


    “那我問你一樁事,你要對我說實話。”楊蔣氏扭頭看向她。


    “大姐你說。”蔣晴柔忙坐直了身子。


    “我問你,占文是不是死在你的手裏?”楊蔣氏雙目通紅,死死的盯著她。


    “大姐……”蔣晴柔心慌極了:“何出此言?”


    “你也不必瞞我,趙嫤都來告訴我了。”楊蔣氏冷哼了一聲。


    “趙嫤那個小賤人的話,大姐怎麽相信?她什麽品行,大姐難道還不知道嗎?”蔣晴柔迫切地抵賴:“占文出生,我還未出嫁,他小時候我帶的最多了,我怎麽會舍得對他下毒手?”


    楊蔣氏都快死了,趙嫤竟還利用楊蔣氏來對付她,這個該死的賤蹄子,今兒個回去便找她算賬!


    “小妹,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楊蔣氏語氣平靜了些:“我問你這件事,不過是想在臨死之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承認了,我也不會怪你,畢竟我的明玉並不是死在你的手裏,我也已經殺了蔣王氏替他報仇了。


    我原本想著,我走了,你怕是對付不了你那個繼女,給你留幾個主意。


    你既然不肯說實話,那便作罷了吧。”


    “大姐……”蔣晴柔感動地落下淚來:“你……你真的不怪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楊蔣氏抬手替她擦眼淚:“你還信不過大姐嗎?”


    蔣晴柔抱著她哭起來:“大姐,對不起。


    我看占文那樣活著也痛苦,還不如幫我除掉趙嫤,趙嫤實在是太可惡了,誰知道她……她就叫了明玉去,事情變成了那樣,我也不曾料到啊!”


    她也著實內疚這件事,見楊蔣氏不怪罪,心裏更是感動,便和盤托出了。


    “這麽說,趙嫤說得是真的?”楊蔣氏語氣未變,臉色卻變了。


    蔣晴柔隻是哭著點頭,不曾抬眼。


    “好你個蔣晴柔!”楊蔣氏大怒,一把掐住她脖子將她摁在了地上:“枉費我疼你這麽多年,到頭來竟是你害死了我的明玉。


    老天有眼,叫我得知了真相,我要給明玉報仇,你去死,去死吧!到我的明玉跟前去磕頭賠罪……”


    她狀若瘋癲,又哭又吼,拚命掐著蔣晴柔的脖子不鬆手。


    蔣晴柔竭盡全力掙紮,兩隻手將她臉上身上都撓出了血口子,才算勉強能喘口氣,扭頭朝外喊:“救命……救命……”


    她生來身姿纖細,與楊蔣氏的身量比起來,本身就有懸殊。


    不過,事關性命,她也是拚盡全力了。


    兩人扭打在一起。


    楊蔣氏拚老命的掐她,撓她,揪她頭發。


    蔣晴柔一邊尖叫,一邊反擊。


    外頭壓根兒沒有人應她,她明白,不弄暈楊蔣氏,她就得死在這大牢內了!


    楊蔣氏久久不能弄死她,燥怒至極,薅著頭發將她摁在鐵柵欄上,張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啊——”


    蔣晴柔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牢房,她疼得拚命掙紮。


    楊蔣氏咬緊牙關,用力往上一扯。


    “啊——”


    又一聲尖叫比方才聲音還嘹亮,幾乎掀翻牢頂。


    楊蔣氏竟活生生咬下來蔣晴柔大半隻耳朵!


    蔣晴柔半張臉頓時鮮血淋漓。


    楊蔣氏發現牙齒比手好用,一發不可收拾,伸手去薅她頭發,又要故伎重施。


    蔣晴柔驚恐至極,也是急中生智,一把抄起地上裝湯的瓦罐,一罐子砸在了楊蔣氏的後腦勺處。


    連著一陣響動,楊蔣氏昏死在了地上。


    蔣晴柔跑到牢門處,大口喘息:“來人……來人!”


    “吵什麽!”


    幾個獄卒這才不耐煩地走過來。


    蔣晴柔回到家中,請大夫出路包紮傷口,疼痛難忍且又羞憤惱怒,丟了大半隻右耳,她以後要如何出門見人?


    都是趙嫤這個殺千刀的。


    “去!”她一拍桌子,高聲吩咐:“把趙嫤給我叫來!”


    她自己沒有察覺,此刻的她,麵目猙獰,語調高昂,絲毫沒有平日的嫻雅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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