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偏殿,采蓮把拎了一天都沒動過的點心給穆晏清端過來,蹲在她身旁,耷拉著臉說:“主子先吃點墊墊肚子,我還在廚房熬了粥,待會喝點暖暖身子。”</p>


    穆晏清直至此刻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坐在熟悉的坐墊上,整個人才真正鬆下來,心有餘季,聽到采蓮說起吃的,忙問:“你有沒有給小川送點過去?”</p>


    采蓮說:“當然有,都給他準備好了,主子放心。可把我嚇死了,進去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我還以為……還以為主子再也出不來了……”</p>


    穆晏清何嚐不知采蓮在外麵的驚險,若不是顧甯川及時跑過來承受了皇帝的氣,難說今夜不幸挨打的會不會是采蓮。</p>


    “難為你,跟著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淨是被我這樣的胡鬧害得擔驚受怕的。”</p>


    采蓮卻眨著眼淚晃了晃頭,說:“沒有,一點都沒有難為,我還覺得是多幸運才能跟上主子,您從來不拿我們當奴才看,我都把主子自己親姐姐看待的。您雖然總有很多稀奇的想法和膽子,有時候說話還讓人不容易聽懂,可我覺得跟在主子身邊,每一天都很有趣很踏實。”</p>


    穆晏清鼻尖一酸,突然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也還好有采蓮這個傻丫頭在。她就怕采蓮待會情緒上了頭,又要繼續抒發自己的長篇大論,隻笑著拉她起來,說:“你也吃了一晚上的苦,我們一起吃吧,今晚不用守夜了,我們都早些歇息,明日才能精神點去給皇後請安。易妃還等著看我們的落魄,她越期待,我越不能讓她得逞。”</p>


    不僅不能讓她如願看到自己落魄,還要找機會回擊,不能讓顧甯川今夜白白挨打。不就是演個若無其事甚至還有點囂張麽?我本行啊!</p>


    大雨過後,翌日清晨是久違的清爽,宮道上的積水一夜過後已經蒸發得沒了影蹤,但留下了幹淨明亮的路麵,夾帶著昨夜落花的一點馨香。</p>


    前往景仁宮的路上,秦佩英瞄了幾眼穆晏清,問:“看你今日這麽鬥誌昂揚的樣子,昨日是去哪兒了?我聽人說,你直到晚上才回宮來。”</p>


    穆晏清早有預備,故作得意地說:“昨日被皇後娘娘留在那裏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還賞了我很多好吃的點心,我一時嘴饞吃得有些積食,就在外麵逛了很久,後來碰上大雨,這才耽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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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佩英沒有懷疑什麽,反而取笑她,“哎!如今連皇後娘娘也對你青眼有加,看來我這小小的偏殿快容不下穆答應了。”</p>


    “我也是這麽想的,要不我就趁著皇後娘娘還疼我,搬到延禧宮去?也好日日和七公主作伴。”穆晏清托著下巴一本正經道。</p>


    秦佩英冷哼一聲,那雙英氣的眉眼冷光乍現,唇邊卻掛著澹澹的笑意,說:“你敢,我就先打斷你的腿,再讓嶽蘭把你拖出去,你愛去哪去哪。”</p>


    明知驍嬪在說笑,采蓮在後麵仍是一哆嗦,帶著半假半真的求饒狀,說:“好娘娘,隻求您到時給奴婢一條活路就好。”</p>


    “沒出息的。”穆晏清嘖了一聲。</p>


    幾人頓時都笑開了壞,沒留神迎麵而來的另一撥人,抬頭突然碰上了,臉上的笑意都不約而同地刹那消失。</p>


    “妹妹們在聊什麽呢?興致這樣好,本宮聽到這樣熱鬧的笑聲,都覺得整個人開朗了。”</p>


    原先有說有笑的幾人都顯然有些掃興,絲毫不給情麵地黑著臉,齊聲道:“給易妃娘娘請安。”</p>


    一身緋紅海棠花宮裝的易桂華端莊地一抬手,“免禮。”她仍是興致盎然地掃了一眼秦佩英和穆晏清,接著道:“你們剛在聊什麽呢?”</p>


    秦佩英不耐煩地別過臉去,沒什麽興致去回答,穆晏清見狀,上前一步說:“回娘娘,剛才我們在聊著昨兒一起看過的一則故事,正覺得裏頭的情節有趣呢。”</p>


    “哦?說與本宮聽聽?”易桂華輕輕挑起柳眉,也往穆晏清跟前邁了一步。</p>


    “是佞臣費無忌的故事,他挑撥父子關係,陷害忠良之士,前期雖也有如魚得水的時候,最終也是落得淒慘不堪的下場,身敗名裂之時,百姓紛紛叫好。娘娘您說,這樣的小人,豈不是從一開始就自作自受,給自己找了一條末路?”顧甯川在大雨滂沱中的苦楚仍在眼前,穆晏清的笑意逐漸消退,與她四目相對,毫不退怯。</p>


    易桂華的唇邊仍掛著虛偽又得意的笑意,雙眼如冰冷的鐵鉤子一般直視著穆晏清,說:“本宮卻認為,小人能有得誌之時,那就是她的本事,就算最終輸了,也肯定不會是輸給自以為是的正義之士,別忘了,她們一開始就不是小人的對手。”</p>


    “娘娘見解獨到,晏清受教,”穆晏清微微低頭,繼續道:“能不能互為對手確實無法當下判定,但晏清時刻記得,小人之舉不可為,為人做事定要問心無愧,才不至於落得如費無忌這樣的淒慘下場。”</p>


    易桂華低頭淺笑著說:“是忠良還是小人,也是最後的勝者說了算,勝負未分,可說不準。從前隻知道穆答應伶牙俐齒,竟不知對於讀書還能有如此見解,頗有幾分當年姚妃初進宮時的神韻,改日本宮定要做主,讓穆答應和姚妃一起探討一二才好。”</p>


    穆晏清一聽到姚妃,連那點口蜜腹劍似的笑容都懶得演了。</p>


    在後邊聽得暈頭轉向的秦佩英已經感覺到,這兩個人今日的氛圍異常奇怪,正要上前拉開穆晏清,身後卻傳來另一人的聲音。</p>


    “好一句‘小人之舉不可為’,穆答應說這話的時候,可謂正義凜然。”姚既雲由弦凝扶著,徑直走到穆晏清麵前。</p>


    “姚妃娘娘吉祥。”穆晏清低頭屈膝。</p>


    姚既雲冷冷地俯視著她,說:“數日不見,穆答應的見識又進益了,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但穆答應既然對費無忌的故事頗有見解,可記得其中一句話?”</p>


    穆晏清沒有起身,努力保持著卑躬屈膝的姿勢,平靜地說:“但請娘娘賜教。”</p>


    “‘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雖悔無及。’一”姚既雲對她恭敬的模樣,越看越生厭,“你對小人之流侃侃而談時,可有先深思熟慮過,自己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p>


    易桂華冷眼旁觀,嘴角掛上一絲冷笑。</p>


    穆晏清膝蓋酸疼,如今已經開始控製不住的微顫,卻仍然努力不讓自己失儀,“謝娘娘指點。”</p>


    秦佩英正要上前幫穆晏清說幾句,好歹讓她先起身,不料剛邁出去一步,易桂華就先開口道:“驍嬪,能得姚妃的指點,是穆答應的福氣,本宮做姐姐的都盼著能與姚妃探討一二,都不曾有機會。”</p>


    易桂華這話一出,擺明了告訴秦佩英,一個妃位的要教導一個小小答應,她作為妃位之首都還沒出聲,秦佩英再怎麽急,也隻能看著。</p>


    姚既雲居高臨下,見穆晏清額頭已經滲著汗,心裏一陣嫌棄,可易桂華的話也提醒了她,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在這裏賣弄風騷。</p>


    “穆答應出身書香之家不假,可若憑著區區認得幾個字就在本宮麵前高談闊論,焉知不是邯鄲學步呢?”</p>


    穆晏清一直是屈膝的姿勢,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可她並不想和姚妃起什麽爭執,隻怕易桂華就盼著她頂嘴呢,隻好忍著酸疼繼續示弱,說:“娘娘教導,晏清謹記在心。”</p>


    可姚既雲仍是分明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秦佩英管不了這麽多,上前道:“姚妃娘娘,穆答應並無冒犯之意,大熱天的一直行著禮,可見對娘娘也是尊敬有禮。娘娘還是先讓她起來吧。”</p>


    姚既雲動了動嘴角,易桂華卻搶先說:“穆答應有個教書的父親,大概自小耳濡目染,如今自己有了見解,才忍不住和本宮談論指點幾句,本宮也覺得,這不算無禮。”</p>


    別的不說,就現在這幾個回合,穆晏清簡直想一拳過去,君子動口不動手,如今也不想當什麽君子了。易桂華那個心思到底什麽做的?字字句句都比驍嬪那些明刀明槍還要狠。這可完了,姚既雲一聽,還是不想讓她起來。</p>


    三方焦灼,就在秦佩英也快急眼了的時候,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p>


    “璟轅給各位娘娘請安。”</p>


    眾人稍一回身,太子那威嚴華貴的儀仗已經近在眼前。論品階,當朝太子自然是眾人之首,而李璟轅向來很尊敬他這些庶母們,是以總是做先行禮問安的那個。幾個嬪妃當然也心中有數,這是未來的國君,紛紛回禮。</p>


    穆晏清鬆了口氣,托太子的福,這才跟著起身了,膝蓋和小腿奇酸無比,采蓮和嶽蘭都在身後及時一把扶住。</p>


    易桂華上前道:“殿下身體才好,怎麽今日就起得這麽早?”</p>


    李璟轅走上前,見後麵的穆晏清已經起身,心裏也暗暗鬆了口氣,說:“謝易娘娘關心,本來就沒有大礙,太醫們出於謹慎才囑咐修養。我想學業落下了,且好幾日沒有前去給父皇母後請安,是以今日早些前去。”</p>


    易桂華笑著誇道:“殿下勤勉孝順,真不愧是宮中典範,四殿下這幾日也在惦記著太子殿下,總想聽殿下在與先生們交談對答呢。”</p>


    “易娘娘謬讚,璟轅愧不敢當,”李璟轅微微低頭,作揖道,“我還要去見父皇,改日再給各位娘娘請安。”</p>


    太子身後的隊伍也不小,幾個妃子紛紛自覺退到一邊,給儀仗隊讓道。兩方交錯而過時,李璟轅略有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穆晏清,兩人隻匆匆點了個頭互為示意。</p>


    易桂華的目光一直跟著那華麗的儀仗走,不舍得挪開目光,思緒不禁隨之飄遠,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四皇子李璟檀也能如此,那該是如何的耀眼奪目。</p>


    姚既雲回頭瞪了一眼穆晏清,弦凝在身後悄聲提醒:“主子,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免得為這些人費了口舌誤了時辰。”</p>


    易桂華聽得清幾分,說:“向來知道姚妃妹妹飽讀詩書,琴棋書畫均是六宮一絕,今日連姐姐我也跟著受益了。”</p>


    姚既雲揚了揚袖子,不屑於再與穆晏清計較,同樣回以禮貌的笑容,對易桂華說:“姐姐若是真的有進益,今日也不會被一個小小答應辯得無言以對了。”</p>


    易桂華的笑容僵了一瞬,說:“後宮人才輩出,如百花爭豔各有所長。既然已經有穆答應如此口齒伶俐的,又有姚妃這樣才華橫溢的,本宮實在不必做一個同類的與之一較,說到底,皇上的寵愛和一點血脈,總歸是勝過任何風華絕代之姿,妹妹,你說是嗎?”</p>


    姚既雲不及易桂華,不會時常保持那不變的端莊笑容,當即就心中一痛,連行禮都懶得客套了,轉身就走。</p>


    “姐姐是不是好奇,我為何今日要和她針鋒相對?”穆晏清看秦佩英一直欲言又止的樣子,幹脆自己挑破。</p>


    秦佩英藏不住心事,什麽都寫在臉上,“我也知道她與你有恩怨,隻是平日你都避著她,從不像今日這樣,我才覺得既說不通,又好像說得通。”</p>


    穆晏清說:“那故事的確是我近來讀過的,用來形容易妃這種人最合適不過,誰讓她大早上的非要湊上來掃興?她明知我們都和她不對付,她既然這麽討嫌非要一個回答,我給她一個就是了。”</p>


    秦佩英沒有看到穆晏清那越說越氣的神情,聽了也覺得穆晏清這番解釋說得通。穆晏清是留了個心眼,嶽蘭和榮姑姑都不是吃素的,她若不是特意解釋一通,隻怕秦佩英就算不覺得奇怪,她那兩個優秀的經紀人也會察覺到不對勁。</p>


    “易妃不好對付,總不知道那麽漂亮的皮囊下藏著什麽狠毒心思,給她點顏色也是好的,我也出出氣,”秦佩英順著話頭說,“不過,姚妃雖然和你過不去,你倒是從來沒有與她正麵爭執,次次都讓著。我也信你當初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總是讓著她隨便欺壓呢?”</p>


    穆晏清心裏泛起一股心酸,她今日再見到姚既雲時,總難免對她有所同情,“我當日雖有苦衷,可是事情真相還無法揭開,我總是覺得有愧與她。家裏當初為還兄長的賭債才將我賣出去,姚妃此前也從未為難過我,終究是我的恩人。更何況,她再如何恨,可是也從來沒有陷害過我,行事光明磊落,我又何必非要和她過不去。”</p>


    憑姚既雲的出身和才識,這樣的高傲人設,是不屑於去做那些栽贓嫁禍的事情,所以直到如今,穆晏清從沒有在姚既雲那裏真正吃過什麽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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