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壽宮的時候,秦佩英已經沒有在練功,穆晏清捧著籃子,一進門就看見秦佩英正賞玩著一些小物件。</p>


    穆晏清猜到一二,笑著問:“看來皇上的心裏一直有秦姐姐呢,宮裏事情這樣多,皇上還惦記著給姐姐送東西過來。”</p>


    秦佩英隨手放下那些小玩意兒,沒見得多高興,說:“東西來了有何用,人又不來。”</p>


    穆晏清掃了一眼那些東西,論心意也有,李煜玄都照著秦佩英的喜好來,但也是一貫以來都有的送的東西,秦佩英宮裏早就堆積了不少這種。看來,皇帝即使沒有過來,也能料到秦佩英心裏會有不高興,便隨手賞了些東西過來。說好聽了是的皇帝的寬慰,說直白了就是男人的敷衍。</p>


    這雨露均沾的把戲,李煜玄一直玩得明白。</p>


    穆晏清將手裏的花遞到秦佩英的麵前,說:“姐姐看看,這是我在花園中摘取的一些鮮花,姐姐不喜歡玫瑰這種豔麗又濃重的,我便選了一些菊花和薄荷,清香又醒神。”</p>


    秦佩英隻好奇地看了幾眼,隻是勉強地笑了笑,說:“知道你最細心了,大熱天還跑出去給我摘。”</p>


    “我沒有別的本事,一切仰仗姐姐了,看到你不愉快,我怎麽視若無睹?”</p>


    秦佩英輕歎一聲,眼中泛起一絲淒然,說:“你看,你都知道如何花心思,他卻明知道我心裏不痛快,也隻是這樣千篇一律地送這些我不稀罕的東西。”</p>


    穆晏清從未見過她這樣失落的時候,那個向來高傲又獨立的秦佩英一下子變得模湖起來,“姐姐,說句冒犯的話,我隻是穆晏清,當然可以圍繞著姐姐你去花心思,可他是皇上,他有很多人圍著他轉,那同樣就也要考慮很多人,這不一樣。”</p>


    </p>


    “我一直都知道他至高無上的人,也是世間最不可能專情之人。可是晏清啊,當我真的心裏有他的時候,我就總忍不住像領隊衝鋒陷陣一樣,私心總想他隻屬於我一人。這是癡心妄想,但也在所難免。他今天封了那個妃子,明天賞了這個妃子,那我呢?我也是他這一大堆妃子中也可隨意賞賜的一個了。”</p>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有再多的深情和心意,分到後宮如花一樣的眾多女子中,也隻能成了薄情。可每一份薄情換來的是這群女子的專情,多麽遺憾。秦佩英一直清醒地知道這些,但再多的清醒也敵不過情動二字。</p>


    穆晏清隻能在心裏默默感歎,都是渣男的錯。閨蜜為渣男傷心,又不能分手,做姐妹的還能怎麽辦?繼續安慰吧,讓她早點認清,接受渣男不可靠這個事實。</p>


    “姐姐如今苦悶,說到底也是在意皇上,皇上他會知道的。更何況,皇上正值盛年,姐姐別怪我說得直白,以後宮裏還會進來新人,各懷絕技,諸如今天的狀況,以後還會有。姐姐如此消沉,日後就讓人有機可乘了。還是早些接受現實為好,皇上不會對任何人專情,那也不會有任何人能一枝獨秀。”</p>


    秦佩英隻勉強地扯了扯嘴角。</p>


    罷了,還需要時間去過渡過渡。</p>


    秦佩英在這安靜的片刻裏才想起來什麽,提起些精神說:“你看我都險些忘了,皇上送來的東西裏也有你的。”她抽出一個小匣子,裏頭放著幾支珠釵和簪子,比起秦佩英那些清一色的或鎏金或鑲寶石的華貴,這匣子中的東西顯然是樸素得多了。</p>


    穆晏清看著那盒子猶豫不決。平日送來永壽宮的賞賜,她的那一份從來不會另外分開的,都是直接在驍嬪的份例上直接添多一點罷了,能不能到手,到手什麽,其實全憑主位娘娘的心情。隻是秦佩英將穆晏清視作知己好友,平日都是隨她挑選,從不計較什麽。</p>


    今天特意給她另外備一份,這是要做什麽?穆晏清隻知道,無事獻殷勤肯定不對勁的,心中隱隱一沉。</p>


    采蓮想這麽多,探頭看了看,高興地說:“主子,頭飾雖說看著不名貴,倒是清雅又素麗,很配主子平日的打扮呢。”</p>


    穆晏清心思一轉,將那盒子東西推到秦佩英麵前,說:“姐姐看看有沒有什麽合心意的,先挑了去。我平日不怎麽見人,用不上這麽多的。”</p>


    秦佩英合上了匣子,說:“我知道你心裏惦記我,這些小玩意兒我這兒也有許多了,皇上既然襯著你平日的裝扮送來的,你就好好收著用著就是。你平日待我如何,皇後和皇上都是知道的,宮裏喜事多,皇上應該是想著讓大家都能高興,你就安心收下,我也替你謝過恩了。”</p>


    穆晏清覺得驍嬪說的不無道理,這才將匣子收下,說:“那也是沾了姐姐你的光罷了,我什麽東西不是姐姐勻給我的?”</p>


    溫映池和易桂華的回禮也陸續送來,兩人一起整理賞玩著,秦佩英的苦悶也消解了幾分。</p>


    到了姚既雲的回禮,她們隻望一眼就愣了。</p>


    怎的這麽多!</p>


    負責領隊的太監誠懇地代主子向永壽宮致謝後,恭敬有加地念完一堆禮品單子,接著讓幾名手捧禮盒的宮女上前,對穆晏清說:“穆答應也在此就正好,這些是我們主子特意為您準備的禮品。裏麵有主子親手所作的字畫兩幅、青花瓷器一個、金累絲碧玉手鐲一隻、玉凋海棠珠簪一支,每一件都是娘娘從心頭愛中精挑細選之物,還望穆答應喜歡。”</p>


    穆晏清如木頭似的愣住,一眼掃過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可能夠幾百個我在橫店打工幾百年了。</p>


    秦佩英看她遲遲沒反應,輕推了一把提醒她,耳語道:“還不謝恩,愣著幹什麽呀。”</p>


    穆晏清從麵前的隱形人民幣中恍然回過神,急忙謝恩,說:“姚妃……曄妃娘娘近日定是忙碌,改日我再前去叨擾,謝過娘娘恩典。”</p>


    “小主不必奔波,我們主子交代,二位小主的心意她都知道,就不必趕著前去謝恩了,來來往往的也是個折騰,主子得空自會與二位小主敘話。”</p>


    穆晏清笑了笑,心道正好,姚既雲省了這些沒完沒了的拉扯,其實大家都省心。更何況,兩邊都不見得一定是樂於看見彼此的。</p>


    秦佩英沒急著翻看自己的東西,先興致盎然地拿起穆晏清的賞賜在看,訝異地說:“姚妃到底轉的什麽性子,對你這般好?她的字畫都是由她祖父親手教授的,連皇上都自歎不如,平時可吝嗇得很,連看都不輕易給人看,當寶貝似的,如今竟也舍得送你了。”</p>


    穆晏清當然知道姚家的國師水平,正因如此,心裏才飄過一陣冷汗。就姚既雲這個辦事的頭腦,得虧秦佩英從不計較這些小節,不然但凡換了個主子,看到自己宮裏的一個答應能得到這樣的萬金之數,可不知道要怎麽妒忌為難了。</p>


    姚既雲這麽大張旗鼓地送東西給她,無非就是一個破冰之舉,可是個中緣由,穆晏清卻不好對秦佩英道明,隻好解釋道:“她心性不壞,應該是惦記著那一日在景仁宮,我們都幫她說話了,事情才不至於發展到不可收拾。我的偏殿逼仄,隻怕委屈了這些字畫。秦姐姐不如挑一副掛在這兒,才不枉這份名貴,來日皇上來看見了,也會對姐姐的不拘小節而讚賞。”</p>


    秦佩英展顏一笑,說:“也是,掛在這兒也能全了姚妃的麵子,我也喜歡,謝謝妹妹。”</p>


    秦佩英的苦悶,在李煜玄幾日後的到來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看見正殿懸掛的姚既雲的畫,還大加讚賞秦佩英的不拘小節,與宮中的妃嬪願意往來交好,一度還甜言蜜語地哄著秦佩英是否願意送給他。</p>


    翌日清晨,一夜纏綿後的皇帝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永壽宮,穆晏清早早就被那個排場給吵醒了,也隻能敢怒不敢言。看到秦佩英洋溢著小粉紅的臉,穆晏清就知道,還是情場豐富的渣男有辦法,解鈴還須係鈴人。</p>


    盛夏時日轉眼就到了尾聲,天氣仍有些燥熱,卻沒有了先前的苦悶,風中多了幾分涼意。如今才七月初,雖說正式的冊封禮定在九月,可後宮的人都已經識趣地改口,尊稱一聲敬貴妃和曄妃。</p>


    皇後看到眾嬪妃都相安無事,一團和氣,擔子放下不少,私下也借著賞賜眾嬪妃的時候,給穆晏清多塞了點東西。穆晏清如今坐在景仁宮中,頗有一種大男主的感覺——一眾大花小花都喜歡我都護著我。</p>


    易桂華連日應付完進宮拜訪的人,不僅接待得當,沒有逾矩半分,而且協理六宮的事宜一樣沒錯,打點妥帖,看著也憔悴了幾分,皇後體貼地讓人奉上紅棗茶,給足了麵子,說:“敬貴妃近來忙碌,還不忘事事助力於本宮,一定要當心身子才是。”</p>


    “謝皇後娘娘關懷,”易桂華接過茶杯,說:“臣妾作為眾妃之首,理應給各位妹妹做個榜樣,豈能有懈怠的時候?”</p>


    麵對毫不掩飾的優越感,皇後的笑容不減半分,說:“能者多勞,難為你身兼多職,還能如此周到。”</p>


    姚既雲冷冷道:“敬貴妃可真是大言不慚,皇後娘娘體貼你,關心了幾句,你就把自己眾妃之首的身份提到嘴邊,生怕誰忘了你的尊貴麽?”</p>


    易桂華說:“曄妃,論位分,本宮的確是眾妃之首,這是母庸置疑的,本宮自然要以身作則。不然,你對本宮的位子還存疑嗎?”她扯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明亮的雙眸中卻閃著寒意。</p>


    姚既雲自上而下將易桂華打量了一翻,那一身華貴的貴妃服製配上易桂華奪目的美貌與氣質,的確是光彩奪目,說天人之姿也不為過,隻可惜心思不正,再美的華服裹身,姚既雲仍然不屑於仰望這樣的人。</p>


    皇後私下也勸過她,皇上此番加封,首先是為了勉勵她伺候多年的情意,再者也是希望後宮眾人可以和睦共處,少些爭端。後宮祥和,於皇上和前朝都是好事。姚既雲隱約聽出一些別的意思,覺得皇上也想借此表明,姚家雖不複從前,但她在皇上的心中的分量不會變。</p>


    麵對易桂華的日漸強勢,姚既雲心中忖度,如今並不是和她再起爭執的時候,便勉強笑了笑,說:“貴妃娘娘是皇上親自冊封的,‘敬’這個封號也是由太後選定,必有深意,自然也是因為娘娘擔得起皇上和太後的看重,嬪妾怎麽會質疑皇上和太後的心意呢?嬪妾隻是盼著,敬貴妃娘娘也和姐妹們一心,不辜負皇上和太後的一番美意。”</p>


    易桂華看不慣姚既雲這樣故意賣弄的模樣,帶著逼問的語氣,說:“皇上與本宮說過,太後提及‘居敬而行簡’,便是作為對本宮的嘉獎。妹妹熟讀詩書,不妨給本宮說說,還有何深意?”</p>


    穆晏清抬眼一看,皇後一副平靜吃瓜的模樣,並沒有出聲製止的意思,可能和自己想的一樣:等著看易桂華吃個虧長個記性。姚既雲的才識和家世,易桂華拿皇上怎麽能壓得住?她鐵定要被這位文科狀元給說一通。</p>


    姚既雲從容一笑,說:“貴妃娘娘,皇上用一‘敬’字以表肯定,固然不錯。可是皇上也由此念及‘慎始而敬終’,更念及同是《諫太宗十思疏》中的另一句,娘娘日理萬機,應該並無涉獵吧?”</p>


    易桂華神色一僵,似乎已經料到自己套不著便宜。</p>


    “娘娘,處事謹慎有度固然要緊,在皇上與太後看來,後宮和睦平順更是要緊,”姚既雲緊緊盯著易桂華無言以對的模樣,心中更覺痛快,“‘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皇上太後不願因為嘉獎一人而影響後宮和氣,嬪妾與嫻嬪才有幸與娘娘同喜。個中深意,貴妃娘娘還當謹記才是。”</p>


    穆晏清瞧了瞧易桂華那鐵青的臉色就知道,這一回是姚狀元完勝。姚既雲正是順著易桂華搬出皇上和太後,暗示易桂華別再這樣暗戳戳地耍威風,皇上和太後封賞幾個嬪妃,為的就是避免一時興起晉封了易桂華,而導致後宮不寧。要按這麽說來,易桂華的冊封,就顯得是皇上的一時興起了。</p>


    皇後這才和氣地笑著打圓場,說:“曄妃的學識向來都是數一數二的,今日本宮也受教了。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平日就該如此,琴棋書畫時常交流,才不枉皇上和太後對諸位的喜愛。”</p>


    正宮娘娘都發聲了,暗暗支持姚既雲去壓易桂華的氣焰,穆晏清便適時附和道:“皇後娘娘教導得是,素聞曄妃娘娘才華橫溢,嬪妾今日得以見識,更是敬仰,日後還望曄妃娘娘不要嫌嬪妾愚笨,多多指教。”</p>


    姚既雲抬手扶了扶頭上的珠釵,說:“穆答應過譽了,本宮閑聊的幾句而已,怎敢賣弄?皇上和太後對我們都寄予厚望,本宮自然要同心同德,就怕‘言者諄諄,聽者藐藐’。”她帶著勝者的喜悅再朝易桂華看過去。</p>


    以一敵多,易桂華看得清形勢,今日擺明了連皇後都在暗暗站隊了,隻能冷著臉。</p>


    而一直靜聽的溫映池卻緩緩起身向姚既雲行了禮,說:“曄妃娘娘此話,恕嬪妾不能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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