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英側過身去,垂首盯著自己的膝蓋,說:“皇上喜歡聽琵琶曲子,臣妾還以為皇上再不喜歡隻知道舞刀弄槍的永壽宮了。”</p>


    “怎麽會?她的琵琶獨樹一幟,愛妃的舞刀弄槍又何嚐不是呢?”李煜玄倚著軟枕,顯然是念及李璟辭和穆晏清都在,說話和神色都收斂些。</p>


    秦佩英說:“有的人會仗著自己的獨樹一幟就輕狂起來,有的人不會,即使她會的是舞刀弄槍。”</p>


    李煜玄說:“蘇答應進宮時間晚,從前也沒有你們這樣的家世和教養,說話直了些,愛妃就不必與她較真。”</p>


    穆晏清聽著險些直搖頭,皇帝這麽說也不知道誇了誰損了誰。</p>


    秦佩英懶得再去撒嬌什麽,說:“她缺些教養不要緊,橫豎也是小女子的脾氣,皇上都不計較,臣妾自然也不計較。可是皇上,說話沒有分寸的可不隻是蘇答應一人。”</p>


    李煜玄點點頭,向李璟辭招手,說:“今日在學堂中的事情,朕都聽說了。璟辭,朕想聽聽你是如何想的?”</p>


    上來就是送命題。穆晏清深知此時絕對不是她該說什麽的時候,萬幸李璟辭今日早就到了,按這小少年的謹慎,答個及格分應該沒問題。</p>


    李璟辭猶豫道:“父皇,恕兒臣愚昧,父皇想知道的,是兒臣對何事的想法?”</p>


    “璟檀今日和你三皇弟起了齟齬,你勤學苦讀,日日都在,璟檀言辭不當,璟恒不堪挑撥,你認為應當如何?”</p>


    挑李璟檀還是李璟恒去進行點評,就是皇帝給出的第一個難題。穆晏清和秦佩英都聽出這層意思,心裏不禁緊張起來。</p>


    李璟辭略為難地想了想,說:“父皇,兒臣認為,四皇弟年輕些,敬娘娘向來疼愛,如今遇到了大喜的事情,一時高興急著和皇兄們分享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兒臣遇到這樣的喜事,可能也一路喊著過來和秦娘娘穆娘娘一起分享。”</p>


    李煜玄見他說得如此眉飛色舞,目光往穆晏清和秦佩英身上一掃而過,意味深長道:“朕記得你過了年也十七了,成家立業一事可有自己的想法?”</p>


    李璟辭紅了臉,低頭支支吾吾道:“沒……沒有,兒臣和皇兄一樣,眼下是立誌苦讀,給弟妹們作榜樣的時候,這些事……先……先不急的……”</p>


    李煜玄開懷大笑,不忍再取笑他,說:“你若遲遲不成親,你四皇弟怕還有笑你的時候。”</p>


    “皇弟若要笑就笑吧,兒臣也都習以為常……”</p>


    李煜玄的笑意僵了一刹,穆晏清隨之看向李璟辭,這個一時上了當的小少年也反應過來了,慌張著要跪下來請罪,李煜玄一把握著他的手,沒讓他跪。</p>


    “好端端跪下來做什麽?”李煜玄眼中已經多了一絲適才沒有的寒意。</p>


    “兒臣……兒臣說錯話了……”</p>


    李煜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別緊張,都是聊些尋常家事,何來對錯一說。朕忙於朝政,鮮少過問你們的功課,朕看你和永壽宮的人很投緣,能多些人在身邊教引著,朕也很欣慰。”</p>


    穆晏清還在琢磨著皇帝的潛台詞是什麽,又不好吭聲,能讓他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就最好,秦佩英謙虛道:“皇上過譽了,殿下是龍子,臣妾宮裏的這些婦人之見怎麽擔得起教引二字。皇上不得空的時候,臣妾就鬥膽當替皇上照顧罷了,好歹殿下有些不舒心的或是被欺負的,也有人聽一聽。”</p>


    一段日子沒見皇帝,秦佩英陰陽怪氣的本事卻見長了,李煜玄臉色微微沉下來,起身就要走,覺察身後的一大群人也跟著起身要送,回頭擺擺手,說:“外頭天寒地凍的,都別送了。”</p>


    屋內的人各懷心思,還未來得及起身,李煜玄走到門口處忽而又回頭看過去。</p>


    衛淩本是掀起簾子等李煜玄出去,屋外的寒風透進來,穆晏清還半跪著,察覺到有股妖風不偏不倚地朝她壓過來,似乎要將她壓得更低。</p>


    “穆常在若閑來無事,多照顧著驍嬪和二殿下,當心刀劍無眼。”</p>


    “臣妾遵旨。”</p>


    李煜玄覺著心裏有點堵著,沒上車輦,邊走邊搖頭說:“區區女子的心思,怎麽比朝堂上那群老氣橫秋的還要難料理?”</p>


    衛淩看著主子麵色不悅,陪著笑臉道:“主子是說驍嬪娘娘?娘娘有些日子沒見著您,使點小性子,也是在意主子的緣故啊。”</p>


    李煜玄隻更為不滿地回頭瞪了衛淩一眼,沒去否認,順勢埋怨說:“朕何嚐不知道,蘇答應伺候得勤快,她們心裏難免有怨懟。宮裏多久沒來個新人了,她又可人又伶俐,偶爾那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性子,宮裏沒幾個人有。朕是九五至尊,就不許有個貪新鮮的時候?”</p>


    衛淩點著頭跟搗蒜一樣,“是是是,宮中還有誰敢和主子您頂嘴呢?蘇答應的真性情,也是難能可貴著。”</p>


    後宮倒也不是沒有旁人敢頂嘴。李煜玄悶得慌,問:“他今日跑出學堂,還去了哪兒?”</p>


    衛淩霎時反應過來,收起方才的笑臉,“三殿下去禦花園坐了好一會兒,午膳也沒用,就回去景仁宮了。聽聞皇後娘娘開解了好一會兒,殿下晚膳才吃下點東西。”</p>


    “一點都不中用,經不得一點挑撥和刺激,幾句話就氣得飯都不吃,日後如何指望他站在朝堂中為朕分憂?”</p>


    衛淩說:“皇上別動氣,殿下還小,有的是曆練的時候呢,二殿下如今也回宮了,各方麵都用功,有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兩位兄長在前頭,三殿下定會加把勁的。”</p>


    李煜玄更是冷笑,說:“不然朕把璟辭叫回宮是為什麽?”</p>


    誰知道,還沒指望多個兄長在前頭,能給李璟恒帶來點壓迫感,他反而更不中用。</p>


    “先生們那邊如何說?”</p>


    話鋒一轉,衛淩就緊繃起來,“奴才讓人問過大人們,大人們……似乎都沒說得很清楚,隻說殿下公主們年紀還小,玩鬧確實是常有的事情。至於四殿下是否有皇上所指的言行,眼下還未有確切的回答。”</p>


    衛淩聲音越說越小,李煜玄心中有數,便沒有再問下去。</p>


    延禧宮日日都人來人往,倒成了嚴寒的宮城中為數不多的熱鬧。</p>


    易桂華撐著笑臉,與坐在麵前還賴著不願走的人說:“夫人莫見怪,下個月就過年了,夫人也看見了,大事小事都要來本宮這兒過問。夫人的心意本宮都明白了,定會好好想一番。本宮身子疲乏,尚有要事處理,嫻嬪會替本宮好生送一送夫人。”</p>


    禮部侍郎的夫人眼見敬貴妃都下了逐客令,隻好邊往外走,邊拉著溫映池的手繼續軟磨硬泡。</p>


    易桂華事不關己地遠遠看著替她應付的溫映池,不耐煩地翻個白眼,說:“這沒用的老婆子……原先還指望她能和韓國公的夫人說說,本宮也省些心思,說半天原來她是為她自己的女兒來的。”</p>


    “就她一個禮部侍郎的次女,怎麽敢高攀四殿下呢?”</p>


    聞鈴換上杯熱茶的功夫,溫映池也回來了,無奈地搖頭道:“娘娘息怒,夫人方才也與我說了,韓國公那邊不願讓姑娘們嫁入天家,二位夫人即便是閨中密友,此事也沒有可說的餘地。“</p>


    易桂華重重擱下茶杯,不屑道:“哪會有人真的不愛榮華富貴?檀兒的前途無量,是他們沒有及早認清罷了。韓國公不願外孫女嫁,無妨,還有的是重臣之女讓本宮挑選。大理寺少卿夫人的娘家也遞了帖子等著拜見呢,會有韓國公懊悔的時候。”</p>


    重臣的家卷,易桂華不便直接見,但多的是急著給貴妃送人情的,易桂華根本不愁自己的意思傳不出去。</p>


    “主子,奴婢記得,這二位都是當初皇後娘娘相中了的。娘娘如此,不怕皇後那邊……再者,太子還未立妃,大理寺少卿那邊,隻怕更想等一等呢。娘娘不如再看看別家的……”</p>


    聞鈴不好直說那層意思,誰會放著好好的太子妃不當,還要得罪皇後而來考慮四殿下?</p>


    易桂華忽而沉思起來。</p>


    溫映池卻輕鬆笑了笑,說:“娘娘可是本朝第一位貴妃,如今協理六宮,餘下的嬪妃再想與娘娘比肩可難於登天。再者,四殿下得皇上疼愛,更甚於那位三殿下,誰人不知?嫁與四殿下,可不見得比嫁與太子吃虧什麽。再說了,姑娘們正當妙齡,誰願意耗著?”</p>


    易桂華頗為讚賞地對溫映池說:“聞鈴啊,你還是太畏手畏腳了些。本宮的兒子,怎麽就配不上太子妃的人選了?皇後給了人家一場空希望,本宮再遞上好意,她們自然也明白這後宮到底誰更能管事。”</p>


    “成大事者必要高瞻遠矚,還是娘娘夠膽識。”溫映池說。</p>


    易桂華囑咐聞鈴:“你且去安排,少卿夫人那位娘家姐妹,後日便可進宮見本宮。”</p>


    聞鈴聽著也興奮道:“是。”</p>


    “映池,你一心為本宮好,本宮都知道,”易桂華說:“等七公主年長些,本宮會收她為義女,將來以貴妃義女的身份風光出嫁。”</p>


    溫映池起身行禮,說:“公主得娘娘如此厚愛,是嬪妾的天大福分。”她抬頭迎向易桂華探察的目光,低聲道:“嬪妾相信,公主來日的義母,不僅僅是位貴妃。”</p>


    大雪紛飛的日子裏,宮裏很快就在籌備過年的忙碌中熱鬧起來,長街過道上,成行的紅燈籠將一地的白雪都映紅了。</p>


    穆晏清細想想,這是她穿進大蔚的頭一回過年,原還以為宮裏規矩森嚴,如今蘇顏一人獨寵,秦佩英懶得再去引皇上過來,閑下來的日子幹脆好好布置永壽宮。</p>


    聽嶽蘭說起,往年在宮中過年,秦佩英思念親人,也惦記從前在邊關的別樣風貌,難免傷神,連宮中也懶得布置了。可今年多了穆晏清,二皇子也時常過來走動,永壽宮不比以往這麽冷清,秦佩英便有了興致好好布置一番。</p>


    “你別看他總是仗著自己男子漢,問什麽喜好都不輕易說,”穆晏清登上梯子,把自己做的燈籠掛上去,“其實心思細膩得很,看到喜歡的東西也會難掩喜悅。隻是宮裏的孩子都不容易,他在宮外長大,不敢輕易流露出喜好,也是難為他。”</p>


    貼了老虎的燈籠一掛上,穆晏清心滿意足地拍拍手,一低頭就看見顧甯川隻打開了雙手,已經等著接她下來。那件摘下來的披風還掛在他的手臂上。</p>


    穆晏清就這麽盯著他好一會兒,遲遲不動,顧甯川問道:“這是怎麽了?不是貼好了麽?”</p>


    “我都還沒給你準備新的衣服呢,”穆晏清伸手指著他肩上的幾處破損的地方,顧甯川沒有別的親人,最親的人都在永壽宮了,“都怪我光顧著聽皇後和曄妃的嘮叨,怎麽都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p>


    顧甯川無所謂地笑道:“我是個奴才,奴才要什麽新衣服?你先下來,別站在這裏指手畫腳的。”</p>


    他難得一笑,穆晏清心裏就暖了,伸手搭著他的肩膀就跳了下來,順便摸索到大致的尺寸,說:“你還挺結實的,一點都不像別人那麽瘦弱。”</p>


    顧甯川的目光閃躲了一瞬,說:“時常陪著驍嬪和二殿下練功,身子自然就跟著結實了。”</p>


    “不如我給你做一套紅色的?”穆晏清興致勃勃地想,顧甯川這樣的完美男主身材,穿紅色一定上鏡!“平日看你的衣裳都是很沉悶,過年就不要拘束這麽多了,我給你做一套。”</p>


    顧甯川這一回卻很認真地拒絕,“你是主子,我隻是……”</p>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穆晏清不耐煩地打斷了,“還給我強調什麽主仆關係?”</p>


    我拿你當好姐妹和好搭檔呢!</p>


    穆晏清先前混劇組龍套混得多,很清楚顧甯川這樣的小角色,衣服式樣如何。像驍嬪這樣的大花們,花紋自然是那叫一份複雜,做一套適合顧甯川的可就簡單多了。</p>


    她纏著榮姑姑教了一天,又直接拿了一套顧甯川現有的比劃著,坐在暖烘烘的房間裏縫了幾日,終於趕製一件棗紅色的窄袖長衫出來,衣襟和袖口的地方繡上了歪歪扭扭的祥雲,穆晏清覺得,這樣多少也算有點寓意在。</p>


    她內內外外都檢查了一遍,對自己的“製衣首秀”感到非常滿意,比不得內務府給妃嬪們做的宮裝,但比起分發給奴才們的粗布衣裳,穆晏清自覺手上這一件可謂獨家量身高定了。</p>


    “采蓮,小川在哪裏?”</p>


    采蓮撓撓腦袋,說:“方才在外頭還看見他,後來……好像是嶽蘭姑娘找他有事,奴婢就不清楚去了哪兒。可要奴婢去叫回來?”</p>


    “不必,”穆晏清想,哪有送禮還把人命令過來的道理,“我出去走走看。”</p>


    她連披風就沒帶,興高采烈地折好了新衣裳就跑出去尋人了。外院和正殿偏殿都不見人,那肯定在後院。果然,穆晏清才繞過了偏殿,就聽到後院傳來很低的說話聲。</p>


    “不過一點小心意,也不名貴,你且收下吧。”嶽蘭的聲音難得的輕柔。</p>


    顧甯川絲毫沒有猶豫,“這萬萬不可,若是傳出去隻怕壞了姑娘的名聲。”</p>


    穆晏清聽清了台詞,逐漸停下腳步,這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她站在拐角處偷偷一看,登時就一把攥緊了懷裏的新衣裳。</p>


    嶽蘭竟也捧著一套嶄新的衣裳遞給顧甯川,這廝卻仿佛雙手被釘在了背後,紋絲不動,一點沒有接過去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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