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p>


    俞奶奶還在搶救室裏。</p>


    已經被急診醫生打了止痛針的葉輕舟,身上的傷口都剛做完了清創。</p>


    她全身的燒傷麵積達到了20%左右,身上其他部位的燒傷相對較輕,但兩條遍布細而密的小水泡的小臂外側,卻是屬於深二度燒傷。</p>


    如果不是先前在急救車到來之前,有人用幹淨的冷水不停幫忙滅火、給傷口降溫,恐怕早已達到了最嚴重的三度燒傷。</p>


    與此同時,梁助理那邊已經將涼亭周圍攝像頭拍下來的視頻畫麵,發了過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沉如鐵,“視頻畫麵是剛找專業人士複原的。”</p>


    葉輕舟的雙臂,為了利於傷口恢複、防止二次創傷,已經被醫生固定在高高的支架上。</p>


    這個時候,渾身燒灼痛、行動不便的葉輕舟,已經無法拿起手機,但一雙眼睛卻是自始至終死死盯著顧冉承手中屏幕上的幾組畫麵。</p>


    當她看到,俞奶奶在自己接到電話回屋不久,便抱著懷中的小奶貓,躺到了藤椅上閉目養神。</p>


    許是因為正午的陽光太過刺眼,老人便將一旁的紗巾蓋到了自己和小奶貓的臉上,來遮擋刺眼的光線。</p>


    緊隨其後,先前曾在廠房車間外,如看獵物般打量過葉輕舟的那個年輕男人,便悄聲走進了涼亭,用手中倒了藥水的帕子,隔著紗巾死死捂在了俞奶奶的口鼻之上。</p>


    而後,他便將帶來的一桶汽油,直接倒在了涼亭周圍,用火點燃,蓄意造成一種涼亭意外失火,燒死了裏麵人的假象。</p>


    再後來,就被葉輕舟聞到了燒焦的味道,努力救火以及衝入火場時,被那個後知後覺自己燒錯了人、而直接將她推向燃燒著熊熊烈火亭柱的縱火男。</p>


    “人已經審了,縱火犯的目標,並不是俞奶奶,而是……”就連素來直爽的梁助理,在一想到自己說出這個答案後,電話另一頭受傷的葉輕舟會有的內疚,語氣也變得欲言又止。</p>


    “目標是我,對吧。”葉輕舟心中的猜測終於落地。</p>


    可內心更多的愧疚與自責,卻是讓她更加倍感煎熬。</p>


    手機另一頭的梁助理,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喉嚨裏隻低低地發出了一個字,“嗯。”</p>


    葉輕舟聞聲,被燙的血肉模糊的小臂,因顫抖再度滲出血水來,她的雙眼通紅,連聲音也是在極近壓製著的,“是不是……汪婭綺?”</p>


    素來溫柔好脾氣的葉輕舟,此刻口中的話,都仿佛像是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刀一般,戳的她自己字字血淚。</p>


    “視頻裏的縱火犯叫陳子騫,是陳學義的兒子。”因為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否跟汪婭綺以及她背後的汪家有關,梁助理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而是道出了他真真切切問出來與查出來的消息。</p>


    “陳子騫?!陳學義的……兒子?!”葉輕舟在聽完梁助理的話後,呢喃地咀嚼著這兩個名字,每個字都像是親口吞下了一把刀子,令她痛苦不已。</p>


    她從未想到,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竟然有這麽多。</p>


    這一刻,葉輕舟隻恨自己先前太過心慈手軟,並沒有將陳學義做過的那些肮髒事,都一並公之於眾。</p>


    她更恨自己沒能先一步,將陳學義那樣的人,給直接送進監獄。</p>


    否則,也不會有今天俞奶奶替自己受罪的事情發生了。</p>


    “陳學義的兒子,之前不是因為肇事逃逸的事情,官司纏身嗎?他怎麽有時間去俞挽舟那邊工作?”葉輕舟心中憤怒至極,恨不得能夠現在就直接衝過去,將那兩父子生吞活剝了。</p>


    隻不過,腦中為數不多的理智,還是讓她發現了其中有些說不通的地方。</p>


    其實,這一點梁晉剛才也已經想到了,他在找人調查了陳學義以及他的妻子兒子近期的狀況之後,發現了一個很反常的問題,“陳子騫肇事逃逸的事情,在三周前,已經跟受害者家屬私了了。”</p>


    “私了?陳學義最近的經濟往來,查了嗎?”先前,葉輕舟曾聽顧冉呈隨意說過一嘴陳學義很糟糕的經濟狀況。</p>


    再加上上次灤州鐵礦石會議上,陳學義對於破壞物資賠償的那十五萬,他現在應該早已沒錢了。</p>


    既然,能夠有錢私了,那就說明這背後應該還有人推波助瀾。</p>


    “我剛才查了陳學義以及他的家人、朋友地銀行流水,暫時都沒發現任何異常,但並不排除有人會給他現金的可能性。”梁助理以往便知道,葉輕舟在工作之中,腦袋轉得很快。</p>


    但沒想到,再這樣的事情上她竟然也能做到如此敏銳。</p>


    “不過,警方那邊辦案事事都要講究流程與證據,陳子騫與陳學義這邊?”梁晉的話點到為止。</p>


    隻是,他的這句話問得卻並不是葉輕舟,而是顧冉承。</p>


    “放小,抓大。”一直淡漠不語的顧冉承,冷冽的聲音響起,令人隻覺遍體生寒。</p>


    自然,他口中的放小,並不是真的放了陳子騫,而是將他交給警方。</p>


    至於抓大,那更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了。</p>


    顧冉承言罷,眸光再度轉向了身旁的葉輕舟,“輕舟,你先安心修養,陳學義以及他背後可能牽扯到的人,我來處理,奶奶那邊我也已經讓人盯著了,有任何消息,你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的。”</p>


    本已內心焦灼萬分的葉輕舟,再一看到自己高高抬起的雙臂上的傷口,以及身前散落的那些被燒焦的碎發時,更是心中思緒翻湧。</p>


    就在這個時候,處理完火災事宜的俞挽舟,帶著幾名警察趕到了病房。</p>


    葉輕舟的身體,原本早已被燒傷、燙傷、陳家兩父子以及他們背後人的事情,折騰得疲累不已。</p>


    但一見到閨蜜俞挽舟的時候,她心中的自責與愧疚,卻是再也抑製不住地湧了上來。</p>


    “挽挽……對不起……”葉輕舟知道,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即便她從沒想過要傷害俞奶奶,但俞奶奶卻是真真切切的因為她而遭遇不測的,至今還在搶救室裏昏迷不醒。</p>


    “蓄意縱火的,是陳子騫!你道什麽歉?”剛來到醫院,便直奔急診病房的俞挽舟,雙眼通紅,口中憤怒的語氣還有些衝,但這些卻並不是針對葉輕舟的,“我一定要那個人渣下輩子都在監獄裏度過!”</p>


    剛才來的一路上,俞挽舟將先前梁晉找人還原的視頻,以及警方審問陳子騫的結果,放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終於將其中的彎彎繞繞給理清楚——奶奶是被陳子騫誤當作是葉輕舟,這才失手把她迷暈在了涼亭之後,還放了火。</p>


    如果不是被一眾警察們攔著,俞挽舟當時就已經拿著從車裏抄起的棒球棍,直接給他來一個當場開瓢了。</p>


    在趕來醫院的這一路上,俞挽舟更是越想越氣——先前,哪怕自己的動作能再快上那麽一丁點,也不至於隻是把陳子騫那個人渣,打成那點兒不痛不癢的輕傷。</p>


    尤其,當她看清葉輕舟雙臂上觸目驚心的燒傷時,更是想再衝回去把陳子騫那個人渣再打一頓。</p>


    即便是心裏再難受,俞挽舟還是更想知道奶奶究竟怎麽樣了,“奶奶那邊,醫生怎麽說?醒過來了沒?”</p>


    “俞奶奶還在搶救中,有人守在搶救室門口了。”顧冉承說著,報出了樓層和科室,“阿晉,你幫我帶俞小姐去看看吧。”</p>


    這個時候,即便隻是出於俞奶奶幫葉輕舟擋下那一災的情分,顧冉承也要親自帶人過去的。</p>


    但,他卻是萬分放不下病床上的葉輕舟。</p>


    他害怕,萬一自己一個不留神,這個太過重情的葉輕舟,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更害怕一會兒幾名警察在詢問葉輕舟的時候,讓她心裏壓力過大。</p>


    無論如何,這個時候顧冉承都想先陪在她的身邊。</p>


    俞挽舟聞言,便立即轉身大步往外走去,行至門前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腳步,看向病床上虛弱又憔悴的葉輕舟,“奶奶一定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快點……好起來。”</p>


    言罷,俞挽舟便頭也不回地跟著身邊的梁晉一起,快步離去。</p>


    得知真相的她,雖然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陳學義與陳子騫父子倆心理扭曲而造成的,根本不能怨自家閨蜜葉輕舟。</p>


    並且,在最緊急的危險時刻,如果不是葉輕舟不顧自身的安危,挺身而出,衝入了其他身強體壯男人們都不敢衝進去的火場,拚死將奶奶給背了出來。</p>


    那麽現在,等待她的將不再是奶奶的搶救消息,而是……</p>


    可,再一想到這件事情或多或少還是因為葉輕舟的緣故,俞挽舟的心中就像是突然被紮了一根刺,拔不出,又割不掉。</p>


    讓她糾結於麵對葉輕舟。</p>


    急診病房裏。</p>


    俞挽舟與梁晉走後,原本的三名警察也開始了他們的問詢。</p>


    葉輕舟便將先前自己大火前後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陳子騫將自己往火海裏推的事情。</p>


    葉輕舟心中暗自發誓——即便,奶奶現在就安然無恙的清醒過來,陳家那父子倆,也是一個都別想跑!</p>


    她一定要他們百倍奉還!</p>


    一群警察在聽到陳子騫的父親陳學義,曾跟葉輕舟有過工作上的過節時,便立即詳細追問其原委。</p>


    越聽,便越是令人為這一起蓄謀已久的謀殺案,感到驚心。</p>


    葉輕舟將很多事情,連同上一次在灤州錄製的證據,都一並拿了出來,但卻沒有主動提及陳學義背後的人。</p>


    </p>


    既然,連梁晉都沒查出陳學義銀行和流水上的轉賬痕跡,對方定然是從一開始便想著將這件事都通通跟自己撇幹淨的。</p>


    即便是要查,也得暗中悄悄地查。</p>


    以免,打草驚蛇。</p>


    等配合警察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述清楚之後,本就虛弱的葉輕舟,額頭與整個後背早已都被冷汗浸濕。</p>


    一旁的醫生見狀,也多次讓警察多給傷患一些休息的時間。</p>


    等送走了警察,顧冉承便想按照醫生的要求,幫葉輕舟上藥,卻被她出言拒絕了,“阿承,你先幫我找到陳學義,調查清楚他背後出錢的人。”</p>


    上一次,葉輕舟身上的傷,給皮膚饑渴症的顧冉承,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她至今還曆曆在目,“上藥這樣的事情,交給護士就行。”</p>


    “輕舟,阿晉已經派人去找陳學義了。”顧冉承拿起一旁護士送來的藥物,不願離開。</p>


    “你親自去。”心力交瘁的葉輕舟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紅腫,但還是心有不忍地堅持著想將顧冉承支走。</p>


    對自己那麽好的奶奶,已經因為自己而危在旦夕,這個時候,葉輕舟更加不想看到另一個同樣愛著自己的人,再因為自己身上的傷,而產生什麽心理陰影。</p>


    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因為傷口上的疼痛忍不住抽搐的醜樣子。</p>


    “輕舟……”顧冉承自然不願將葉輕舟自己一個人,丟在冰冰的病房裏,讓她自己孤立無援。</p>


    “去!”葉輕舟閉上了眼睛,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緩緩滑落到了耳側。</p>


    顧冉承看著自己放在心尖上寵著的女孩兒,現在這般痛苦而又無助的逃避模樣,更是感覺比自己遭受這樣的痛苦,還要難受千百倍。</p>


    隻是,在看到葉輕舟那般的決絕時,他也沒再執著於留在病房裏,隻道:“輕舟,我就在門外,有事你隨時喊我。”</p>


    身體的感知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當你能感覺到一個器官或者肢體的存在時,就說明這個部位,已經出了問題或者遇上了麻煩。</p>


    就比如眼下,在麻醉藥勁兒過去之後,葉輕舟明顯能感受到自己的周身,尤其是兩條小臂上鑽心的灼燒痛感。</p>


    即便是咬牙強忍、竭盡全力地壓製不讓自己喊得太過大聲,卻還是難以控製痛感的侵襲,令她再也抑製不住地哭泣、痛苦哀號、抽搐。</p>


    汗水打濕了她身上為數不多的衣服,以及身下的床單。</p>


    痛苦卻像是無盡的海水,仿佛帶著毒刺般,一浪浪地拍打在葉輕舟的傷口上。</p>


    病房外。</p>


    顧冉承聽著裏麵葉輕舟極度痛苦的聲音,立即找來醫生。</p>


    他遠遠站在病房外,透過透明的玻璃看著醫生在為葉輕舟注射了止痛針。</p>


    而後,顧冉承顫抖地拿出了手機,對電話另一頭命令道:“不論多大代價,找到陳學義,要活的!”</p>


    醫生在打完針後,又為葉輕舟做了一番檢查,而後對門邊的顧冉承道:“打完止痛針的十分鍾內,你要時刻關注病人的呼吸和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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