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承頭腦昏沉地從昏迷之中醒來。


    他迷離的雙眼,看著周圍的一切,良久才漸漸聚焦,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昏暗的房間裏。


    手腳也被人用繩索死死綁住,嘴巴上也被四五層黑色膠帶,緊緊綁著。


    不知是因為頭暈,還是這個房子本身就有問題,顧冉承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在晃動。


    而在他的正對麵,還擺放著一個直播攝像頭。


    顧冉承嚐試了很久,卻是始終無法掙脫身上繩索的束縛,更沒有辦法弄掉嘴巴上的膠帶。


    待他看清了處境,也完全冷靜下來,便立即停止了無謂的掙紮,改為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查看周圍環境上。


    借著電腦屏幕微弱的亮光,顧冉承漸漸看清周圍的一景一物。


    就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周遭的不少家具、擺設,不僅看起來略顯陳舊,而且也更像是特別定製的尺寸,並不是正常大小。


    頭頂上,竟然還懸掛著三把鋒利的刀,分別對準自己的雙腿以及頭頂。


    懸掛著這些刀柄的另一頭,分別用一根小指粗細的繩子,跟三個沙漏相連接。


    隻要沙漏裏麵的沙子流完,刀子就會落下。


    ……


    直播間的另一頭。


    睡夢昏沉的顧玉明,大半夜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當他一接通,便聽到一道經過處理的聲音響起,“你兒子顧冉承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對方言罷,立即掛了電話。


    緊接著,顧玉明的手機裏,便接到了一個網址。


    他打開一看,竟發現視頻中被五花大綁的人,正是自己的小兒子,顧冉承。


    “明天早上十點之前,準備一噸黃金,讓你兒媳婦把錢放到我指定的地點。”直播視頻中,再次出現了那道經過處理的聲音。


    顧家保險庫裏,這些年來,有兩噸的黃金儲備。


    可這些硬通貨,一直以來都是不為外人道的。


    “你先讓我跟他說句話,確定是我兒子。”顧玉明看著視頻中的兒子,一顆心已經揪到了一起,但麵上還要強裝鎮定,來確定顧冉承現在是否受傷。


    就在顧玉明還想要跟那個從未露過麵的綁匪,講一講條件的時候,就見視頻上方,有兩把刀突然落下,直直插進了自己兒子的兩條大腿上。


    顧冉承腿上吃痛,咬牙強忍,嗓子裏的悶哼聲被膠帶隔絕了大半。


    但在屏幕另一頭的顧玉明,卻是看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說過,想要你兒子活命,就按我說的做,否則,我怕你玩不起。”毫無情感的機械音,再度響起。


    顧玉明卻是聽得如墜冰窟,他在親眼見識到綁匪的凶殘之後,唯恐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就會讓兒子多受一處傷,“好好好,我現在就讓人準備一噸黃金。”


    空氣安靜了兩三秒鍾,屏幕上才再度響起了綁匪的聲音,“現在,我要兩噸黃金,敢報警,我讓你連屍體都見不到!”


    對於這般的坐地起價,顧玉明雖然心中不爽,但這個時候所有的情緒,都沒自家兒子的性命安全重要,“好!我一定努力在明早十點之前籌齊!你們別傷害我兒子!”


    顧玉明話音未落,電腦屏幕上的直播畫麵,突然黑了下來。


    與此同時,梁助理快步匆匆而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手端藥碗的何紹森,一見他麵色不對,立即轉頭看向一旁的林叔,“爸,這是怎麽了?”


    林叔又看了看顧玉明,見他並沒有阻止,便將剛才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跟兩人說了。


    “爸,您別擔心,綁匪隻是求財,您先把藥喝了,剩下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何紹森將藥碗放到了床邊,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回來!”顧玉明突然開口,示意一旁的林叔,“讓你林叔跟你一起。”


    畢竟,被綁架的是自己的小兒子,女婿再貼心能幹,那也不能真讓他來出這筆錢。


    “好,爸您先安心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和林叔。”何紹森言罷,起身離開。


    幸好,顧家家資頗豐,除卻名下的眾多企業,銀行裏還有不少黃金。


    隻不過,何紹森為了避免一下子從銀行裏取出這麽多黃金,部分銀行可能會一時湊不齊,便首先拿出了自己家裏地下保險庫裏的黃金,將多年來珍藏的古玩、珠寶、房地產,全都直接換成了黃金,又通知了幾十家銀行行長,進行兌換。


    可即便是這樣,再加上聞訊而來的葉輕舟,兩人一起也並未籌集半數黃金。


    林叔將這件事告訴了顧玉明,他在見識到了女婿的心意後,當即拍板,拿出了自家保險庫的鑰匙,一並交給了女婿何紹森,讓他來處理。


    多番忙碌下來,直到距離上午十點,不足三分鍾的時候,何紹森這才籌集了兩噸黃金。


    顧玉明看著一旁始終安靜不語的葉輕舟,從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疑惑,再到現在的擔心。


    懷疑,是因為自家兒子被綁架的時候,正是跟葉輕舟一起在度假山莊,兒子遭人綁架,可唯獨她卻沒事。


    疑惑,是綁匪竟然點名,要葉輕舟一個人去送黃金。


    擔心,則是害怕葉輕舟跟綁匪是一夥兒的,不僅要對自家兒子謀財,更有可能會害了自家兒子的性命。


    尤其,在最開始葉輕舟想進顧家門的時候,他顧玉明早已擺明了態度,將人拒之千裏,他不擔心自己被針對,卻害怕兒子遭人算計。


    葉輕舟從昨晚開始,全部心思都在顧冉承身上,雖然看到顧玉明麵色難看,但也隻當是老父親擔心兒子。


    至於,劫匪點名要自己去送錢這件事,最開始葉輕舟以為——綁匪定然是覺得,自己不僅是顧冉承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更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即便是過去也沒有任何威脅,並沒往更深的層次去想。


    倒是一旁的何紹森,僅是看了一眼顧玉明的臉色,便已能夠猜出他的顧慮來,“爸,輕舟一個女孩子過去,太危險,要不,等綁匪再打電話來的時候,就換我去吧。”


    顧玉明聞言,卻並未直接應允,抑或是拒絕。


    正當何紹森還想再說點兒什麽的時候,就見麵前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一串查不到歸屬地的號碼,再次發來了一個網址。


    經過七八個小時的冷靜,葉輕舟的情緒也已經從最開始的驚慌、擔心,到現在隻想先將人解救出來。


    顧玉明點開鏈接,發現屏幕對麵的兒子,因為失血過多,整個人麵色蒼白,形容虛弱。


    而這次的直播間,也並不是如昨晚那般的一對一,而且還在不斷湧現著圍觀的遊客。


    就在顧玉明恨不得,現在就直接送上黃金,救回兒子的時候,他的手機再度響起。


    顧玉明顫抖地按下了接聽鍵,急切問道:“兩噸黃金我已經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能放我兒子?”


    “讓葉輕舟,把錢給我送到了這個地方。”劫匪冰冷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顧玉明的手機上,跳出了一條短信,正是魔都郊區的一處地址。


    梁晉站在一旁,始終淡漠不語,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心中立即默默記了下來。


    “好,我們一定按照你們的意思做。”何紹森盯著屏幕上,雖然還有呼吸,但整個人看起來異常虛弱的顧冉承,和煦的聲音響起,道:“不過,輕舟自從上次出了車禍之後,就害怕開車,你們看能不能這樣,這兩噸黃金,我來送?”


    電話裏的人,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請示,有兩三秒的沉默。


    何紹森見狀,又補充道:“葉輕舟雖然是阿承的女朋友,但她的身份並不被顧家承認,可我何紹森卻是顧家的女婿,無論是從身份,還是資產來看,我去都比她對你們更有利。”


    “何大哥!”對於這種時候,何紹森還能衝在自己前麵,葉輕舟心中感動,但在感動之餘更覺得他的行為太過愚蠢。


    這不擺明了,是羊送虎口,讓綁匪來一次梅開二度嗎?


    “別爭了!兩個一起過來。”電話裏,綁匪微訕,似乎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爭著搶著攔下這樣的事情,便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四十五分鍾後,如果我看不到你們和錢,就等著看活體肢解吧。”


    顧玉明聞言,麵色更顯陰沉。


    “紹森,你多注意安全。”顧玉明顫抖地抓住了何紹森的手,又看了眼一旁的葉輕舟,叮囑道:“你也是。”


    從一開始,他最看不上的便是自己的這個女婿,但自從前些年,親眼看到了他對女兒顧冉月無微不至地照顧,以及這些年對顧家的盡忠職守,都讓顧玉明心中越發拿他當兒子看待。


    “爸,別擔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地,把阿承帶來!”何紹森言罷,便跟葉輕舟一起,上了顧家老宅裏,準備好的卡車。


    梁助理在兩人開車遠去之後,留下了幾個心腹,近身保護顧玉明。


    他自己則帶著其餘人,緊隨其後出了顧家老宅。


    葉輕舟與何紹森兩人,按照綁匪的要求,來到了指定的地點附近。


    可是,他們非但並沒見到任何綁匪的蹤跡,甚至連電話、信息,也都沒收到一個。


    “何大哥,前麵就是隧道,當心。”葉輕舟出言提醒道。


    何紹森雙手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專心開車,欲言又止:“輕舟,如果……我是說如果阿承他……”


    “何大哥,你不用安慰我。”越是到這種時候,葉輕舟的情緒就越顯得近乎冰冷,她的人生信條,就是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輕舟,等把阿承平安接回來之後,你跟我一起去國外吧。”如果說,上一次在殯儀館,何紹森說這樣的話,是為了不讓顧冉承與顧玉明並不好的父子倆的關係,鬧得更僵。


    可這一次,葉輕舟卻並不明白,這句話背後代表著什麽。


    “輕舟,你是喜歡的,對吧。”何紹森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說出的語氣,卻異常篤定。


    葉輕舟轉頭,看向身邊這個跟平時迥然不同的男人,突然有點兒感覺陌生。


    而兩人從上車開始,所有的對話,都傳到了被囚禁在狹小空間之中、虛弱無力的顧冉承耳中。


    他蒼白、修長的手掌緊攥。


    早在兩人在一起沒多久,何紹森從國外回來的那一次,顧冉承便已感覺到,葉輕舟與自己姐夫之間的不同。


    這麽久以來,他一直將這件事情壓在心裏,最開始是害怕聽到自己不願聽到的結果。


    後來,漸漸的變成了,他想等葉輕舟主動一點點地將原本屬於姐夫何紹森的位置,從心裏剔除。


    “對,在跟阿承在一起之前,我的確喜歡過你,何大哥。”葉輕舟坦然回答道。


    曾經喜歡過一個優秀的男人,哪怕他是自己現在男朋友的姐夫,葉輕舟也並不覺得這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可另一頭,因為失血過多,幾欲昏迷的顧冉承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是感覺竟比這幾天以來身體上的折磨,更令他煎熬。


    “不過,既然後來我能跟阿承在一起,這就說明,在我心中愛著的男人,就隻會是他一個人。”葉輕舟一雙瑩亮雙眸,分外真誠,“何大哥,如果是我之前沒跟你說清楚,是我的錯,很抱歉。”


    這句話,落在顧冉承耳中,讓他提著的一顆心,瞬間有了著落。


    葉輕舟口中話音剛落,周圍的環境瞬間黑了下來。


    他們的車,進入了一條沒有燈光的漆黑隧道之中。


    “輕舟,我以為你會是個聰明人。”何紹森的聲音再度響起時,竟帶著幾分憐憫與陰冷。


    一分鍾後。


    一輛卡車,從隧道的另一頭,開了出來。


    與此同時。


    一直盯著手機直播的顧玉明,發現視頻畫麵突然關閉。


    他緊張地立即去按手機,唯恐是沒電或者其他原因,可一番檢查下來,卻發現手機是正常的,隻有先前綁匪發來的那個鏈接,再點進去就變成了已失效。


    他再度回撥先前綁匪打來的那串數字,提示音依舊是空號。


    顧玉明感覺自己,瞬間沉到了穀底,這些天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擔憂與恐懼,霎時上湧。


    就在這個時候,顧玉明的手機上,跳出了女婿何紹森的電話,“爸,我跟輕舟已經到了指定地點,但卻並沒有見到綁匪,您那邊有沒有接到……”


    “砰!”何紹森的話並未說完,電話裏卻是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爆炸。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響起,顧玉明掌心的手機上的通話,戛然而止。


    “噗……”顧玉明胸腔之中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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