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非看著白衣少年疾馳而來,很是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江見田納悶,到底是何人可以讓如此人物低聲下氣?作為神威開國功臣,陳子非所創下的功績甚至可以和蘇曉白相提並論,但人卻在二十多年前神秘失蹤,從此下落不明。</p>


    神威的騎兵硬是拉扯著韁繩,想維持陣型,那馬匹全然不聽主人的指揮,就是一匹匹低著頭,倔強地停在那邊。江見田做了一個手勢,讓騎兵們收聲,他倒是要看看,那個少年到底是何來頭。</p>


    關一川率先跳下馬車,一瘸一拐地撲到關飛虎身邊,一探鼻息倒是平穩,隻是嘴角滲出的血漬顏色漆黑的有些嚇人,柳絮雲臉色蒼白,閉目不醒,小樓閑茶看上去還好,但都香汗淋漓,略顯狼狽。</p>


    京華走到陳子非身邊,行了一個禮,“還好老前輩出手相助,否則今天這句,小女子我還真不知道怎麽破。”</p>


    “不用謝我,”陳子非頭都沒有抬起來,“要謝就謝我家少爺。”</p>


    京華笑盈盈地又作了一個揖,也不自討沒趣,轉身就與江見田擦身而過。</p>


    “美女,我們的事情還沒完呢。”江見田翻身上馬,坐在高處,身形更為魁梧,陸潛龍撐著蛟龍棍爬了起來,見江見田麵對這個老者不敢造次,自己也就壓下了怒火,收起棍子,站在一邊。</p>


    白衣少年此時也下了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關飛虎身旁,一探脈搏,一切正常,便一臉疑惑地看著關一川,關一川也是一頭霧水,回頭看著閑茶,閑茶忙著搖頭。</p>


    畢竟關飛虎這跡象,誰都沒搞明白這小子身體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脈象平穩,氣息正常,就是流出的血液顏色非常不正常。</p>


    “小子,你是誰?”江見田其實早就憋不住了,能撐到現在,完全就是給陳子非麵子,就算出去江湖地位,陳子非當時的官職也比自己高出好多。</p>


    白衣少年沒有答話,扶起關飛虎,看了一眼陳子非,陳子非低頭快步走去,一手撘在關飛虎的後背,臉上卻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但又快速恢複了平靜。</p>


    “少爺,關少俠他平安無事,甚至可以說是喜事。”</p>


    “此話何解?”</p>


    “離開此處之後,老奴再慢慢道來。”</p>


    “你們想去哪裏?”白衣少年突地問到京華她們,這淡然的神態語氣,仿佛這神威百騎都不複存在,自己來去自如。</p>


    “先去靖州神劍穀,畢竟這兩個家夥受傷最重,之後回柳州休養一會再做打算。”小樓看了一眼京華,京華點了點頭。</p>


    “也行,那準備上車罷。”白衣書生站起身,卻看到關飛虎胸口的領口處一塊小玉滑了出來,不禁臉上微微一笑。</p>


    “這小子從那天開始,一直掛在脖子上。”關一川也笑了,小樓和閑茶這才知道,原來關一川和白衣少年是舊識,不過這老頭是何時請來的救兵?而且這白衣少年和臨江仙陳子非到底是什麽關係,竟然讓一個活在傳說中的老怪物跟在身邊以奴仆相稱?</p>


    其實京華也不清楚,當時情況十萬火急,自己已經準備讓關一川先躲在客棧,自己救出眾人後火速趕往柳州,但此時這一老一少很是唐突的出現,問清情勢後,白衣少年剛準備跟著京華一起衝進去時,老人對白衣少年耳語了數句,白衣少年緊張的神色才趨於平和。老人又回過頭對著京華自報家門,京華這才知道麵前這貌不驚人的老人竟然是傳說中的陳子非。</p>


    京華也是聽蒹葭有提過陳子非的兩三事,畢竟感覺是活在上一代的江湖裏,京華對其印象不深。但實力,卻是一百個放心。但對於那個白衣少年,京華仍是一無所知。</p>


    “想走?”江見田一招手,神威軍這才發現馬匹已經聽自己使喚,忙恢複到之前嚴密的陣型,“老前輩,我是給你個麵子,但是他們,今天還真的走不了!”</p>


    “哦?”陳子非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慢慢地踱到江見田馬前,“你拿什麽擋我?就這一百騎?”江見田咽了一口口水,畢竟眼前可是和蘇曉白齊名的陳子非!這一百騎還真不能拿他怎麽樣,江見田有點騎虎難下,忙拋了一個眼色給陸潛龍,陸潛龍便行屍走肉般走到自己跟前,蛟龍棍斜出,與陳子非互為犄角。</p>


    “曉白知道你如此浪費神威兵力可是會多心疼,”陳子非歎了一口氣,“你們之前的恩怨糾葛我也不管,我隻聽少爺的意思。”</p>


    “那敢問老前輩您家少爺到底是什麽來頭?”江見田壓著火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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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伯伯,”白衣少年此時走了過來,腳步雖輕,但堅定有聲,“扶他們上車罷。”</p>


    “小子,你好大膽子!你連神威都不放在眼裏?”江見田刀身一轉,將猛烈的日光直接反射到白衣少年的臉上。</p>


    白衣少年頭都沒有轉,很是輕巧地打開一把折扇,擋住光,又往前走了一步,陸潛龍的棍子已經招呼了上去。</p>


    “小生姓薑,”白衣少年剛說了一半,江見田就一刀挑開陸潛龍掄出去的棍子,身上冷汗直流。</p>


    薑!國姓!這年頭,普天之下,誰敢堂而皇之說自己姓薑!原本姓薑的百姓都被強令改成了其他同音姓氏,比如江,比如蔣...而能如此雲淡風輕地報出薑這個字的人!必定是皇室之人!</p>


    但是如此幾個皇子和王子都早已不是弱冠之年,最小的一個也有三十有幾,這般年輕的少年究竟是...江見田瞥了一眼陳子非,突然懂了什麽,忙一骨碌翻身下馬,剛想跪下,就被少年扇子輕輕觸了下胳膊,江見田不敢動,隻能保持著這微微屈膝的動作,滿頭大汗。陸潛龍看著江見田如坐針氈,雖然理不清現狀,但也隻好作罷,收了蛟龍棍,沉默不語。</p>


    “知道了就好,我也不為難你們,十日後,想追,去神劍穀找。”薑姓少年微微還了一個禮,見陳子非已經讓眾人上車,便自己跳上為首的那輛,拄著馬,麵對著神威百騎。</p>


    “讓開!快讓開!”江見田大聲嗬斥著,讓隊伍又讓開一條道。白衣少年點了下頭,策馬揚鞭,三輛馬車不一會就消失在了眾人視野裏。</p>


    江見田大氣都不敢喘,直到馬車消失在了滾滾煙塵之後,方才鬆了一口氣,隨手把偃月刀往隊伍中一扔,四個騎兵,忙慌亂接住,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江見田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陸潛龍,“什麽都不問?”</p>


    “卑職沒什麽好問的,一切聽將軍安排。”</p>


    “召集下人手,跟我走罷。”</p>


    陸潛龍看了一眼遠方,似乎看到了那獵獵作響的飛龍鏢局的旗幟,似乎也看到了大飛和二虎的背影,喉嚨間似乎有些哽咽,卻無可奈何地垂下手,跟著江見田離去了。</p>


    “周南陽還在客棧裏!”吳傑超搞不懂現在的情勢,渾渾噩噩地被陳子非扶上第二輛馬車,和柳絮雲、閑茶坐在一起,突然一拍大腿。</p>


    “現在留他也沒什麽用了。”閑茶一邊撫著昏迷不醒的柳絮雲的鬢角,一邊歎了一口氣。</p>


    “也不知道這次算成功還是啥?”吳傑超也跟著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根本沒有出上力。</p>


    “陸潛龍是倒了,真相也知道了,”閑茶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算是成功一半了吧?小兄弟你很棒!幫了很大的忙!好樣的!”</p>


    吳傑超笑了笑,臉上卻一點都不開心,喃喃自語道,“如果我再強一點,那說不定這次就完全成功了,這一半,算小爺我欠大家的!”</p>


    關飛虎醒了,一臉詫異自己怎麽會在馬車之上,旁邊京華笑盈盈地看著他,盯得關飛虎有些不好意思了。</p>


    “陸潛龍呢?”</p>


    “算是敗了?”</p>


    “我爹,柳絮雲、吳傑超他們呢?”</p>


    “後麵的馬車跟著呢。”</p>


    “是京華姐你打贏的嗎?”</p>


    “不是。”京華覺得逗關飛虎很好玩。</p>


    “到底是怎麽回事?”</p>


    “咳咳。”關飛虎這才注意到車廂裏還有另一個人,一襲白衣,用扇子半遮麵,卻止不住眉宇間的笑容。</p>


    “?!”關飛虎突地坐了起來,“你是江幼靈!”</p>


    “哈哈。”白衣少年興奮地把扇一合,“你還記得我?”</p>


    “那是自然!”關飛虎很開心,忙摸著脖子上的小玉,“看!從那日分別,我天天帶著!”</p>


    “我看到了。”江幼靈一收扇子,撥開簾門,“陳伯伯,就近找個客棧唄,也趕路了半宿了。”</p>


    “好的少爺。”陳子非沒有回頭,彎著腰繼續趕著車,卻將車旁的一枚小小錦旗打開,呼啦一下迎著風,向西方展開。後麵趕車的關一川看到旗子,知道是兒子醒了,而且並無大礙,便用力揚了下馬鞭,開心地哼起了小曲。</p>


    三輛馬車在酉時三刻,趕到了黃山下的最後一個小鎮,好不容易找到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客棧,分別安置好數人後,除了謝譽仍昏迷不醒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稍許精神了些。眾人圍在謝譽的房間中安靜地坐著,陳子非慢悠悠地點燃蠟燭,火光照著每個人臉上各有心思。</p>


    “老前輩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季州?”閑茶按捺不住,第一個發問。</p>


    “關少俠之前在龍華山下有約,少爺忙完之後就第一時間趕往季州,正巧撞見你們。”陳子非說話很是平淡,沒有聲調起伏,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p>


    “江見田為什麽就乖乖讓路了?”吳傑超已經餓得快不行了,一直在門縫裏往外探頭探腦,希望店小二早點把飯菜送上來。</p>


    陳子非看了一眼江幼靈,江幼靈笑了下,“我自己來說吧,我姓薑,薑悠麟。”眾人撲騰著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p>


    “當今女帝是我生母,我是她的私生子。”江幼靈,哦不,薑悠麟輕輕地說著。</p>


    “那你豈不是皇子?!”眾人大驚。</p>


    “也不算吧,畢竟我連庶出都算不上。”薑悠麟笑著說,“所以朝中的人,賣我一個薄麵還是勉強能做到的。”</p>


    最吃驚的無非是關飛虎,當時還和這個皇子形影不離地打鬧了快一個月,“那,你不是去豫州趕考?”</p>


    “人家是皇子,趕考你個錘子!”吳傑超拍了一下關飛虎。</p>


    “其實是母後招我有事罷了,我們約莫十年沒見了。”薑悠麟還是笑得很輕鬆,但是其中藏得淡淡悲傷被燭光照得很透。</p>


    火光。</p>


    可以焚燒一切,但也可以把一切藏在黑暗裏的東西,照得一絲不掛。</p>


    “之後,我和陳伯伯會去青州,母後吩咐我去做點事。”</p>


    “我們過了黃山先回多情樓,畢竟閑茶還有傷在身。”京華忙接過話頭,不讓氣氛變得尷尬。</p>


    “嗯,自然,有機會我來多情樓叨嘮。”薑悠麟轉過身,看著陳子非,“陳伯伯,你可以說說飛虎身上到底是什麽情況?”</p>


    關飛虎也很好奇,這幾番的折騰弄得自己倒是苦惱不堪,泛出的黑血也是讓他心有餘悸。</p>


    “不知道你們聽過洗髓沒有?”陳子非熱好了茶,給在座的每人都沏上一杯,眾人忙站起,雙手接過。</p>


    “關少俠身體裏的血液和經脈都經曆了一場洗滌,現在功力倒是大進。”</p>


    關飛虎很納悶,自己到底是啥時候進行了洗髓?難道又是二師伯搞的鬼?</p>


    “通過高深的內力或者練就的奇門心法,便可將全身進行一場洗髓,排出之前練就的淤血及內功瑕疵,使得氣海更為通透,內力更為純粹。”陳子非一頓,接著說道,“當然目前整個江湖也沒幾個人做到。”</p>


    “洗髓後,身體會有個適應期,慢慢排出,但關少俠強行催功,導致內力流通加速,所以產生了不適,但總體來說,也算件好事。”眾人大喜,也就白祁悶悶不樂。</p>


    “前輩,謝譽情況如何?”白祁實在憋不住了,插嘴問道。</p>


    “這小子,活該。”陳子非表情依然毫無變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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