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還在呼呼地吹,不過室內的狂風驟雨已經悄然停歇。殿外的天色漸漸放明,灰色調的淺雲還在淅淅瀝瀝地揮灑著小雨,空氣不再沉悶、天際開始湧動起舒人的清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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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是天然的鬧鈴,趙雍迷迷湖湖的睜開雙眼,靈魂歸位後背頓感一陣火辣之痛。</p>


    許是想到昨夜的風雨搖曳,他微微側過頭,怕驚醒了沉睡的公主。</p>


    頭發亂糟糟的姬瑤還沒醒,她的俏臉還是紅撲撲的,朱唇微微上抿、表情香甜的樣子、可愛中帶著絲絲嫵媚。</p>


    趙雍心中不禁感歎道:這般生活,若是在太平盛世,該是多好。有天女般的嬌妻美妾相伴,又無恍失之憂。</p>


    這時姬瑤忽然翻了個身,睜開了那雙明亮的秋眸。她打了個哈欠,順便看了趙雍一眼。呆愣了片刻、她忽然抓起被子捂住了頭,一下子把被子全卷了過去。趙雍光著身子躺在那裏,愕然不知所措。</p>


    “臣妾……沒臉見人了。”姬瑤縮在被子裏道。</p>


    趙雍打趣道:“寡人記得,卿昨天可不是這番模樣。卿昨夜難道忘記自己又多凶了?且看看將寡人背撓的。”</p>


    “王上……”姬瑤在被子裏悶聲道。過了一會她露出一個腦袋,可憐兮兮地望著趙雍。</p>


    趙雍無奈,起身從亂糟糟的地板上找自己的衣服。隻見姬瑤昨夜那件華貴的婚袍已經皺成一團被隨意地丟在地上,他便拾起來要放到塌上去,然而入手處卻是又涼又濕,鬼使神差下他便拿到鼻子前聞了一下。</p>


    趙雍裹上自己的中衣回頭瞥了新婦一眼,便朝著側殿走去。“來人,去打些熱水過來。”</p>


    姬瑤似乎沒太睡醒,昨日一整天的行程折騰得太過分,晚上睡得又晚,她等趙雍走出了寢宮,便又趴在塌上多歇息了一會。</p>


    過了一會,姬瑤緩緩睜開眼,她忽然想起剛才趙雍臨走時的動作,瞬間又害羞地將頭蒙進了被子中,‘羞死了,自己這般大了還尿床,若是讓別人知道了……真是羞死人了……’</p>


    她見床榻的角落裏有一件趙雍沒有穿走的王袍,便小心翼翼地扯了過來、抱在了懷裏。姬瑤忽然想笑,但想了下,又覺得那樣子太不莊重。‘王上比自己想的還要好,鄭都盛傳殺伐果斷之名的趙王,誰又能想到對自己那麽溫柔呢。’</p>


    ……過了很久,時至正午,姬瑤才慢悠悠地從寢室裏走了出來。</p>


    正殿之中,趙雍正在翻看著都察院剛剛呈上來的奏簡。</p>


    聽到動靜,趙雍回過頭,正巧撞見姬瑤的目光,她的神色頓時一陣慌張、目光急忙瞥向了別處。</p>


    那模樣兒看起來,倒比昨日還更加害羞了。</p>


    不過些許是見到有宮女侍在趙雍的身旁,姬瑤隨即回過頭來,對著趙雍盈盈一禮。再看她臉上的表情、真是豐富極了,比那民間的變臉戲還快,不過比較細微,不留心看的話倒是感覺不到她短短一時間的複雜心情。</p>


    不過這個世道的禮儀和規則卻幫助了她,無論王室還是平民,成婚後人倫之禮正大光明,所以他相信姬瑤還是能接受。</p>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睡到現在仍舊帶著些許倦色,滿頭青絲隨意地用拿一根玉質發簪綰了個高髻。她已經換下了昨日那身厚重端莊的大紅婚袍,而今穿著一件儒紅色的貼身深衣,從交領的碎花綾羅處能看到那光滑白皙的脖頸,與昨日的肅穆端莊相比,而今的姬瑤更能突出幾分清雅少女的氣息。</p>


    姬瑤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三個女子,其中一個是他昨日見過的那個小宮女,想來是她在韓宮之時的貼身宮侍吧。而另外兩個年輕小娘倒是顯得有些陌生。</p>


    過了片刻,他才想了起來,昨夜行事之前,便是這兩個小娘留在了最後。原本趙雍還以為兩人是龍台宮的宮女,但現在看其麵容,他倒是從未在宮中見過。</p>


    現在想來,應該是姬瑤陪嫁的滕妾了。昨天趙雍根本就沒注意兩女,主要是因為姬瑤的容顏太過出眾了,此二女跟她一比,便顯得平平無奇,讓人沒有多大的興趣。</p>


    不過這時再看,他覺得二女若是不在姬瑤的身邊,長得其實倒也可以,畢竟是韓國宗室精心挑選的少女,主要是年輕。</p>


    所以說,人就怕對比。</p>


    二女隨即上前,跟在姬瑤身後對著趙雍行了一個大禮。</p>


    “起來吧。”趙雍點了點頭。</p>


    這時他才知道二女的名字,年紀稍大一些的喚作‘芯’,按照輩分是姬瑤的妹妹;年紀稍小的,看起來隻有十三四的小娘喚作‘容’,按輩分是姬瑤的侄女……</p>


    滕妾的地位要比一般的妾要高,對於王室聯姻而言,若是正妻死後,同姓的滕妾便將替代正妻作為維係兩族關係的紐帶。可所以說,這二女最起碼也得封嬪。</p>


    趙雍用隨意的口氣招呼她們道:“卿,來寡人身邊坐。”</p>


    “喏。”姬瑤神情還是有些扭捏的走到他的身旁。</p>


    趙雍沒有再對新婦動手動腳,隻是側頭看了她一眼,便又拿過一旁的奏簡批閱了起來。並非是他有意冷落新婦,新婚的第一天,本該是卿卿我我的時節,但也不怪他如此,實在是簡報的上的內容太過緊急了。</p>


    昨夜的春光褪去,迎來的將是無盡的殺伐,這便是戰火中的愛情。</p>


    奏簡的消息是來自燕國。</p>


    都察院對於華夏列國的滲透,唯燕國最深,除了蘇秦在燕國留下大量後手的原因,還有便是燕國其本身對於趙國的倚仗。</p>


    這封簡書便是來自燕王宮中。</p>


    燕王姬爍回國後便一病不起,燕國雖然已經同列國宣誓會盟,但國內少了燕王的製衡,再加上燕國國內親秦勢力的不斷湧動,如今就連監國的太子姬會也開始動搖了。</p>


    其實燕國是否出兵函穀,對趙國來說不是最重要的。</p>


    讓趙雍憂心的是,而今的燕國,就算不戰、趙亦恐其亂。</p>


    燕國若亂,保不準就會發神經、一頓胡亂操作。</p>


    對於自家大後方,趙雍決不允許有一個朝秦暮趙的燕國。</p>


    姬瑤靜靜地跪坐在趙雍身旁,細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的變動,隻見他時而皺眉、時而平緩,她便知道夫君定是遇到了什麽變故。但姬瑤卻沒有貿然開口打擾他的思緒。</p>


    不一會等有宮人將飯食端上來。用膳過程中,姬瑤才小聲問道:“王上,是在為秦國的戰事而憂心嗎?”</p>


    嗅著一旁美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讓趙雍原本焦躁的情緒也再度平穩下來。他轉過頭,對著姬瑤咧開了個難看的笑容,故作霸氣道:“無甚憂心,不過是一些跳梁小醜罷了。”</p>


    姬瑤也回以一個美麗的微笑:“臣妾不敢過問國事,但唯恐不能為王上分憂。若是宮闈之事,王上旦可知會臣妾。”</p>


    姬瑤畢竟是王女出身,見識和氣場還是有的,雖然還未正式賜名號,但她儼然已經是一副趙國女主人的模樣了。</p>


    “卿真是寡人的賢內助,寡人有卿當是趙國之福。”趙雍欣慰道。</p>


    用完午膳,姬瑤便繼續行起了她的禮儀:封宮、受拜。</p>


    禮製倒也不複雜,姬瑤回到內寢再度換上了一身威嚴地袍服。</p>


    王後的寢宮在龍台宮的側後方,處盛陽之地,故稱‘溫室殿’。</p>


    受封典禮一完,姬瑤還要接見王宮內有官職的宮人朝見,以示為後宮之主。</p>


    最後洛珊瑚、孟柔和姒越三位已封妃嬪、著衣莊重,於正殿之內,三女神態肅穆,跪地對著姬瑤行一大禮,以示順從。</p>


    接受完宮人朝見,姬瑤率領著五嬪,來到龍台宮對著趙雍行謝禮。</p>


    趙雍看著國色天香的妃嬪們,他欣慰地點了點頭。而今趙國女主已立,陰陽將合。</p>


    ……</p>


    ……</p>


    相較於邯鄲的婚節喜慶,函穀關外卻盡顯肅殺之感。</p>


    關外,魏、韓盟軍的大營呈縱向連綿十數裏之地、此時若從高空俯瞰,烏壓壓的軍營猶如一條吞噬萬物的黑色巨龍。</p>


    中軍帥帳內。公孫衍站立在主位之上,他指著大營中間的沙輿圖,對著帳內的諸將說道:“函穀關自孝公起設,便成為秦東之天塹。函穀難克,在於其危、其險,觀其地勢,函穀關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山嶺,北塞大河。我五國大軍若想破之,唯有從正麵攻入。”</p>


    老將朱威這是出列作揖道:“仆已按照將軍之令,於關前對秦軍叫戰。然秦軍無論如何挑釁,皆是拒關不出。”</p>


    安成君韓悅皺了皺眉,朝著公孫衍揖道:“如此戰法,如何破關?”</p>


    韓悅鬢發皆白,看年紀也有六十來歲,年紀和朱威差不多大,是韓國上一代遺留下來的宗室驍將。</p>


    公孫衍對於韓悅話語中的質疑,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晉陽之戰時兩人便打過交道,他也知道這老將的脾氣。遂虛心問道:“將軍有何高見,旦說無妨。”</p>


    “高見不敢當,仆以為,此時該攻城!破關!”韓悅語氣篤定道。</p>


    公孫衍聽罷,搖了搖頭:“秦軍主將乃是公子疾,其素有‘智囊’之名,若貿然攻關,恐遭變。”</p>


    “仆今日尋營,觀我魏、韓軍卒士氣正盛,將軍此時不攻,更待何時?”韓悅道。</p>


    公孫衍目光注視著沙輿圖,思慎片刻道:“此時戰機不待,絕不可貿然兵。”說罷,他轉過頭又對著朱威繼續道:“讓關外叫戰的將士先撤回來吧。”</p>


    “喏!”朱威恭敬地回道。說罷,他就欲出帳,對公孫衍可謂是信任有加。</p>


    韓悅頓時急道:“將軍且慢。”</p>


    “仆願領韓軍先行攻城。”</p>


    “安成君不可!此時需要聽從犀首的之命。”一旁韓倉製止道。</p>


    見自家太子發話,韓悅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此行伐秦,韓國名義上是以韓悅為統帥,但實際還是要以韓倉的命令為準。</p>


    韓悅對著公孫衍作揖道:“將軍須知,我十數萬大軍,每日僅所耗糧草便有數千石……”</p>


    公孫衍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緩道:“待趙、燕、楚三國大軍到達關外,五國合力才能一舉破關,現在行戰,徒耗損傷罷了。”</p>


    ……函穀關內,秦軍大營也在進行著激烈地辯論。</p>


    獨臂的贏疾背對著眾將,目光死死地注視著眼前那副闊大的堪輿圖。</p>


    眾將看不到他的神色,此時也不管妄斷發言。</p>


    過了片刻,贏疾才緩緩轉過身來。隻見他神色平靜地對著眾人道:“諸位有何破敵良策,盡可暢所欲言。”</p>


    “將軍,五國此時才來了兩國,其外燕、趙、韓大軍還在趕來的路上。仆以為,不如趁此機會出關,擊潰魏、韓聯軍,滅了五國合盟的氣焰,然後再分別攔截燕、趙、楚的援軍。”脾氣火爆的贏華當即出口道。</p>


    桑邱一戰、晉陽一戰,讓贏華在秦軍中的威名盡喪,秦王雖然沒有過度的責罰於他,但軍中的將士對他這位常敗之將卻已心生微詞。此時他急需要一場勝利,來挽回自己的名譽。</p>


    一旁的裨將也出聲附和道:“先挫其銳,再敗其疲憊之師,此戰方可勝。”</p>


    贏疾點了點頭,隨後目光瞥向未發一言的司馬錯。“右庶長可有何破敵良策?”</p>


    司馬錯出列揖道:“敵眾我寡,如若分兵,我秦軍更顯勢單力薄,仆以為不妥。”</p>


    自從被贖回來以後,司馬錯連續半年沒有出過司馬府之門,半年來他的麵容明顯消瘦了很多,神情中常帶的銳氣也早已消失不見。</p>


    中更贏普瞥了司馬錯一眼,出列不滿道:“秦軍將士素來以一敵十、不懼死戰。就算是戰敗,我秦軍的屍體也得先塞滿函穀關。列國想要進關,必須踏過吾等的屍體。”</p>


    贏疾起身道:“好!吾看到諸位必勝的氣勢,心感甚慰。但此役非比過往之戰,而是關乎存國的一戰。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對不能開關迎敵!”</p>


    贏普不悅道:“聽將軍的意思,難道我秦軍要死守函穀?”</p>


    贏疾眼神微凝:“函穀若失!秦國危矣!此戰若敗,你我皆為喪國之犬。此戰,需必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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