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的燕雀鑽出暖巢，飛立在初添春色的枝頭、嘰嘰喳喳地鳴唱。</p>
天邊的暖陽漸落高頭，堂外的落日餘暉悄然灑落在心事各異的二女肩頭，夕風輕撩起銀杏兒剛剛冒出頭的嫩芽。</p>
羋八子微低著秀顏，雙手闃然攥緊垂落膝蓋的裙擺，眼神也跟著飄忽不定。多年的宮闈生活，早就將曾經天真爛漫的少女，磨礪成心思成熟的貴婦。她不認為對麵跪坐的那人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是隨口而出的。</p>
或許有出於共情困苦的一絲同情，但目的絕對不會單純。</p>
羋八子很了解自己，因此也能猜出與自己出身彷若、境況彷若的燕王後，她那背後的小心思。</p>
不過她倒是並不在意，她能感覺出對方言語中的善意，就像對方經常不留心地說出一些不妥之言似的。</p>
況且羋八子很清楚自己而今的境況，她不覺得自己身上還有什麽能讓別人覬覦的東西。</p>
……或許有，但前提都得要她自願的去做出一些改變，而那些事，是任何人都強迫不得的。</p>
……伯贏的美目倏爾轉向遠方的宮牆，倏爾又注視回對麵的羋王妃。她的嘴角嗡動，但最終卻什麽都沒說。</p>
天色日晚，風漸漸也有些寒了。</p>
伯贏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身上的粉色裘袍，隨即對著羋八子輕聲道：“不曉時間，天又黑了，叨擾嬸母半日，妾也該回府了。”</p>
輕言細語，打斷了羋八子的沉思。她回過神來，嘴角抿出一抹笑意回道：“無妨叨擾，我送王後。”</p>
兩女各懷著小心思款款起身。侍立在廊下的幾位宮女見主人起身，趕忙迎了上來。</p>
羋八子送伯贏出的外堂，兩女又姿態典雅地互相揖了一禮。</p>
“秋月，代我送王後回府。”羋八子對一旁的秋月吩咐道。</p>
“喏。”秋月應道。</p>
臨行前，伯贏語氣忽然似有深意地道：“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嬸母還需注意保暖。”</p>
羋八子點了點頭：“王後也是。”</p>
……趙國禮部安排的燕國宗室居所，自然也在百姓區，而燕王後的居所更是與秦王妃的居所隻有一街相隔，步行來回也不過幾刻鍾時間。</p>
回到府邸，剛剛走進外堂，秋月便看到王妃正孤身跪坐在堂下的延席上。</p>
王妃好似在沉思著什麽，她一直走到臨近，王妃都沒有什麽反應。</p>
“夫人。”秋月輕喚一聲。</p>
羋八子輕點了下頭，目光未動，也沒有回話。</p>
“該用晚膳了夫人。”秋月再道。</p>
羋八子眼神依舊注視著遠處的那堵宮牆，嘴角喃喃道：“月兒，你說咱們還有機會回秦國嗎？”她的語氣彷若詢問，又彷若自言自語。</p>
秋月徒自一愣，一時沉默無語。對於能不能歸秦，秋月的歸屬感倒沒有多麽的強烈。秋月本身便不是秦人，而是夫人陪嫁的滕人，從小便陪伴在對方的身邊，於秋月來說，夫人在哪裏，哪裏便是她的家。</p>
兩女雖名為主仆，但更似姐妹。長久的相伴，秋月算是最懂羋八子的人。</p>
她知道，夫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她的心裏還是念著秦王的，自然也希望回到秦國。</p>
“現在秦、趙兩國交好，奴婢覺得或許用不了多少日子，趙王便會同意放咱們歸國的。”秋月輕聲道。</p>
羋八子回望向秋月，輕輕搖了搖頭，就好像在說‘你真天真。’</p>
羋八子又輕笑道：“稷兒呢？”</p>
“公子正在室內等著王妃一同用膳呢。”秋月回道。</p>
羋八子微微頷首，倏爾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眼神堅定道：“月兒，汝去通報下趙王宮的宮衛，就說秦王妃有國事要麵見趙王。”</p>
……</p>
趙雍走出議事殿時已經到了傍晚，他毫無顧忌地對著夜空伸了個懶腰。</p>
隨即伸手拿過宮人托盤中的一塊粟米糕，便啃了起來。此戰趙雍雖然未隨軍親征，但身處大後方的他，卻一日都未曾歇著。</p>
因為決定了要對燕地的齊軍動手，需要盡快出一個萬全的對策。此戰的目標乃是燕地的齊軍主力，因此趙國在集結兵力、輜重的同時，還需麻痹齊國，以防其看出趙軍的真實意圖，引發戰況生變。</p>
另外便是對葭密一線齊楚宋聯軍的布局，隻有徹底擊潰魏地的齊軍，對齊國本土產生威脅，才能迫使燕地齊軍回援。</p>
因此中原之戰的勝負，便成了趙國後續計劃實施的前提。</p>
然而若是想徹底完成布局，戰場上的勝利固然重要，但政治上的分化亦是必不可少的。</p>
中原混戰的地點是在魏、宋邊境，因此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想要運兵、輜重必然需要借道宋地。</p>
大國混戰下，宋國已然無法置身事外。宋國也確實出兵，由上大夫田不禮統帥的兩萬宋軍而今正屯兵於煮棗。明麵上看宋軍是屬於齊楚一方，但實際上宋國乃是受齊楚‘威脅’，被迫出兵。</p>
</p>
其實說起來，秦、趙兩國在外交關係上和宋國都不錯。</p>
趙雍即位初期，便和宋國早有合作；宋國昔年伐齊，背後也有秦國的影子。</p>
對於秦趙來說，宋國其實一直都是抑製齊國東出的一把利器。</p>
而今對於交戰的雙方來說，曾經不起眼的‘小國’宋國，更是成了此戰列國角逐勝負的關鍵。</p>
在政治上，為了拉攏宋國，秦、趙兩國可謂是下了‘血本’。</p>
除了對宋公戴偃曉明利害，兩國甚至還答應此戰過後，願意同宋國進行相王。</p>
這也意味著以趙國為首的三晉和秦國都承認了戴偃‘王’的名頭。</p>
對於好大喜功的宋公來說，這可謂是一顆誘人的毒藥……</p>
想到此處，趙雍渾身的疲憊不禁一掃而空，嘴角不禁咧開了一抹笑意，隻是在盈盈月色的映照下，有些駭人。</p>
真想看看戰場上敵人吃驚的表情啊。</p>
清涼的夜風吹得他一個激靈，望著天際卷動的薄雲，趙雍吞掉最後一口粟米糕，又飲過一觴清酒，隨即朝著寢殿行去。</p>
就在這時，宦者令陳忠忽然迎麵走了過來，作揖道：“王上，秦王妃羋夫人正在宮外，說是有國事相商，請王上麵見。”</p>
天邊的暖陽漸落高頭，堂外的落日餘暉悄然灑落在心事各異的二女肩頭，夕風輕撩起銀杏兒剛剛冒出頭的嫩芽。</p>
羋八子微低著秀顏，雙手闃然攥緊垂落膝蓋的裙擺，眼神也跟著飄忽不定。多年的宮闈生活，早就將曾經天真爛漫的少女，磨礪成心思成熟的貴婦。她不認為對麵跪坐的那人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是隨口而出的。</p>
或許有出於共情困苦的一絲同情，但目的絕對不會單純。</p>
羋八子很了解自己，因此也能猜出與自己出身彷若、境況彷若的燕王後，她那背後的小心思。</p>
不過她倒是並不在意，她能感覺出對方言語中的善意，就像對方經常不留心地說出一些不妥之言似的。</p>
況且羋八子很清楚自己而今的境況，她不覺得自己身上還有什麽能讓別人覬覦的東西。</p>
……或許有，但前提都得要她自願的去做出一些改變，而那些事，是任何人都強迫不得的。</p>
……伯贏的美目倏爾轉向遠方的宮牆，倏爾又注視回對麵的羋王妃。她的嘴角嗡動，但最終卻什麽都沒說。</p>
天色日晚，風漸漸也有些寒了。</p>
伯贏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身上的粉色裘袍，隨即對著羋八子輕聲道：“不曉時間，天又黑了，叨擾嬸母半日，妾也該回府了。”</p>
輕言細語，打斷了羋八子的沉思。她回過神來，嘴角抿出一抹笑意回道：“無妨叨擾，我送王後。”</p>
兩女各懷著小心思款款起身。侍立在廊下的幾位宮女見主人起身，趕忙迎了上來。</p>
羋八子送伯贏出的外堂，兩女又姿態典雅地互相揖了一禮。</p>
“秋月，代我送王後回府。”羋八子對一旁的秋月吩咐道。</p>
“喏。”秋月應道。</p>
臨行前，伯贏語氣忽然似有深意地道：“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嬸母還需注意保暖。”</p>
羋八子點了點頭：“王後也是。”</p>
……趙國禮部安排的燕國宗室居所，自然也在百姓區，而燕王後的居所更是與秦王妃的居所隻有一街相隔，步行來回也不過幾刻鍾時間。</p>
回到府邸，剛剛走進外堂，秋月便看到王妃正孤身跪坐在堂下的延席上。</p>
王妃好似在沉思著什麽，她一直走到臨近，王妃都沒有什麽反應。</p>
“夫人。”秋月輕喚一聲。</p>
羋八子輕點了下頭，目光未動，也沒有回話。</p>
“該用晚膳了夫人。”秋月再道。</p>
羋八子眼神依舊注視著遠處的那堵宮牆，嘴角喃喃道：“月兒，你說咱們還有機會回秦國嗎？”她的語氣彷若詢問，又彷若自言自語。</p>
秋月徒自一愣，一時沉默無語。對於能不能歸秦，秋月的歸屬感倒沒有多麽的強烈。秋月本身便不是秦人，而是夫人陪嫁的滕人，從小便陪伴在對方的身邊，於秋月來說，夫人在哪裏，哪裏便是她的家。</p>
兩女雖名為主仆，但更似姐妹。長久的相伴，秋月算是最懂羋八子的人。</p>
她知道，夫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她的心裏還是念著秦王的，自然也希望回到秦國。</p>
“現在秦、趙兩國交好，奴婢覺得或許用不了多少日子，趙王便會同意放咱們歸國的。”秋月輕聲道。</p>
羋八子回望向秋月，輕輕搖了搖頭，就好像在說‘你真天真。’</p>
羋八子又輕笑道：“稷兒呢？”</p>
“公子正在室內等著王妃一同用膳呢。”秋月回道。</p>
羋八子微微頷首，倏爾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眼神堅定道：“月兒，汝去通報下趙王宮的宮衛，就說秦王妃有國事要麵見趙王。”</p>
……</p>
趙雍走出議事殿時已經到了傍晚，他毫無顧忌地對著夜空伸了個懶腰。</p>
隨即伸手拿過宮人托盤中的一塊粟米糕，便啃了起來。此戰趙雍雖然未隨軍親征，但身處大後方的他，卻一日都未曾歇著。</p>
因為決定了要對燕地的齊軍動手，需要盡快出一個萬全的對策。此戰的目標乃是燕地的齊軍主力，因此趙國在集結兵力、輜重的同時，還需麻痹齊國，以防其看出趙軍的真實意圖，引發戰況生變。</p>
另外便是對葭密一線齊楚宋聯軍的布局，隻有徹底擊潰魏地的齊軍，對齊國本土產生威脅，才能迫使燕地齊軍回援。</p>
因此中原之戰的勝負，便成了趙國後續計劃實施的前提。</p>
然而若是想徹底完成布局，戰場上的勝利固然重要，但政治上的分化亦是必不可少的。</p>
中原混戰的地點是在魏、宋邊境，因此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想要運兵、輜重必然需要借道宋地。</p>
大國混戰下，宋國已然無法置身事外。宋國也確實出兵，由上大夫田不禮統帥的兩萬宋軍而今正屯兵於煮棗。明麵上看宋軍是屬於齊楚一方，但實際上宋國乃是受齊楚‘威脅’，被迫出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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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起來，秦、趙兩國在外交關係上和宋國都不錯。</p>
趙雍即位初期，便和宋國早有合作；宋國昔年伐齊，背後也有秦國的影子。</p>
對於秦趙來說，宋國其實一直都是抑製齊國東出的一把利器。</p>
而今對於交戰的雙方來說，曾經不起眼的‘小國’宋國，更是成了此戰列國角逐勝負的關鍵。</p>
在政治上，為了拉攏宋國，秦、趙兩國可謂是下了‘血本’。</p>
除了對宋公戴偃曉明利害，兩國甚至還答應此戰過後，願意同宋國進行相王。</p>
這也意味著以趙國為首的三晉和秦國都承認了戴偃‘王’的名頭。</p>
對於好大喜功的宋公來說，這可謂是一顆誘人的毒藥……</p>
想到此處，趙雍渾身的疲憊不禁一掃而空，嘴角不禁咧開了一抹笑意，隻是在盈盈月色的映照下，有些駭人。</p>
真想看看戰場上敵人吃驚的表情啊。</p>
清涼的夜風吹得他一個激靈，望著天際卷動的薄雲，趙雍吞掉最後一口粟米糕，又飲過一觴清酒，隨即朝著寢殿行去。</p>
就在這時，宦者令陳忠忽然迎麵走了過來，作揖道：“王上，秦王妃羋夫人正在宮外，說是有國事相商，請王上麵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