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柳碧痕臉上一紅,她才回過神來,自己和師兄似乎過於親近了。


    此刻她身上衣衫襤褸,春光畢露,還被師兄抱在懷裏,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窘迫感讓她有些慌亂,眼眸微垂。


    李道玄看到她的臉頰微紅,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他主動鬆開手,並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師妹披上,遮擋住身體。


    “師妹,剛剛事急從權,還請你莫要介懷。”


    柳碧痕畢竟是劍心通明的奇才,短短片刻已經調整了過來,她裹緊披風,笑道:“師兄,咱們江湖兒女,不必拘泥。”


    李道玄點點頭,轉身望向那個老槐妖,卻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然已經逃了。


    槐樹林成了一片焦土,而那棵參天大樹,已經變得空空蕩蕩,不知所蹤,原地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李道玄搖搖頭,他其實並沒有打算毀約,隻是想再問槐妖一些事情,卻沒想到對方太過害怕,直接逃走了。


    ……


    李道玄催動招雲神通,帶著師妹一起找到師姑,而後三人朝著陰山方向飛去。


    這一路再無任何鬼怪阻攔,十分順暢,片刻之後,眾人便到了陰山。


    當再次見到師父時,李道玄大吃一驚。


    隻見此時的師父已不複之前的意氣風發,而是滿頭幹枯的白發,臉上全是褶皺,甚至還生出了老年斑,顯得十分滄桑和年邁。


    張乾陽望著徒弟和柳凝煙,灑然一笑,道:“看什麽,人都會老的,我不過是提前了些。”


    說著說著,他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甚至還咳出了鮮血。


    “師父!”


    “鳳嬌!”


    柳凝煙扔下手中的長劍,跑了過去,摸向那蒼老的麵容,手指微微顫抖。


    許青玄見到這一幕,輕輕一歎,眼神傷感,在為老友惋惜。


    “這家夥施展了秘法,不惜損耗壽命,強行重回陽神境,和虛肚打了一場,雖然暫時死不了,但是……也沒多長時間了。”


    許青玄背過身去,將鬥笠向下按了按,遮住微微紅潤的眼眸。


    這一戰,張乾陽已經油盡燈枯,若無外力相助,最多再過數月,就要撐不住了。


    李道玄深深望了一眼師父,而後一言不發,默默進入山洞中。


    青衣娘娘在不斷催動著三昧真火,軒轅鼎上開始逐漸飄起藥香,綻放出一縷淡淡的金光。


    李道玄不敢打擾她,他找到一個角落,默默坐了下去。


    他有些慚愧,也有些害怕。


    太上金液能夠恢複師父的傷勢,但能夠恢複壽數嗎?


    如果不能的話,他又該怎麽去麵對師姑,麵對師叔?


    他們之所以肯跟著自己冒險,就是為了幫師父療傷,但最後卻反倒讓師父提前傷勢發作?


    李道玄更害怕的,是因為自己,害死了師父,害死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把他當親人的人。


    青衣娘娘在煉丹之餘,也關注到了李道玄的異常。


    她冰雪聰明,很快就猜到了李道玄的心結,猶豫了下,開口道:“太上金液確實無法直接增加壽數,但是……”


    聽到這句但是,李道玄眼睛一亮,期待地望向娘娘。


    “但是太上金液可以讓張乾陽恢複陽神修為,而踏入陽神境後,他的壽數會得到一次增長。”


    “能增長多久?”


    “大約一甲子。”


    李道玄頓時長舒一口氣,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六十年的時間,足夠他修煉到更高的境界了。


    而且借助《蕩魔天書》,說不定還能獲得更多靈丹妙藥,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金丹,那些可都是能大大提高壽數的神物。


    一句話,隻要給李道玄時間,他就有信心逆天改命!


    聽了娘娘的話,李道玄的心結頓時解開了不少,整個人又恢複了神采,他十分感激地朝著娘娘作揖行禮,而後退到了一旁,盤膝打坐,靜靜守護。


    他沒有立刻毛毛躁躁地去宣布這個消息,而是想等煉出了太上金液,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去宣布。


    時間一點點流逝。


    山洞外,眾人陷入了一種大戰後的平靜。


    眾人坐在一起,主要是張乾陽和許青玄在說,這兩人不知在說什麽,時而白發疏狂豪邁大笑,時而爭得麵紅耳赤,捶胸頓足。


    柳凝煙靜靜地望著他們,笑而不語。


    柳碧痕裹著李道玄的披風,在回味著和劍鬼的戰鬥,時不時還會用手指在空中比劃,隻是偶爾回過神來,她會望向洞內,似乎在擔憂著什麽。


    師弟吳偉在清洗他的翻江倒海棍,在這過程中,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不過他也不在意,望著棍子嘿嘿傻笑,似乎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玄誠道長則是在訓斥著呂純良,但看他饑餓憔悴的模樣,還是沒有忍住,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大雞腿,遞給了他。


    呂純良啃著雞腿,一邊吃一邊哭了出來,表示自己回去一定好好修煉,再也不私自離山了。


    ……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山洞中的軒轅鼎發出一聲悶響,飄來縷縷誘人的藥香,讓人一聞就精神振奮,仿佛靈魂都在歡悅。


    眾人對視一眼,眼中有些激動,他們連忙進入洞中。


    青衣娘娘玉指一抬,鼎蓋徐徐飛起,綻放出璀璨的金光,那是一團金色的液體,大概有十幾滴,顯得十分粘稠,在不斷流動。


    “成……成了?”


    李道玄興奮地問道。


    青衣娘娘卻微微皺眉,道:“再過九息,九息之後,若它還是呈金色,便是成了,若是變了顏色,便失敗了。”


    李道玄和師姑他們對視一眼,而後屏住呼吸,望向那團金色液體。


    一息、兩息、三息……


    直到第七息,它依舊還是金色,似乎成功的幾率非常大。


    然而還沒等李道玄高興,第八息時,金色液體開始黯淡下來,成灰色狀,到第九息時,甚至全部成了深黑色,變得無比漆黑。


    原本的藥香立刻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惡臭,仿佛天下間的濁物都匯聚於此。


    甚至於看著那團流動的漆黑,還讓人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仿佛在麵對著這世間最深沉的邪惡。


    失敗了……


    李道玄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甚至沒有聽見師父喊他的聲音。


    之前青衣娘娘說過,用虛肚鬼王來煉太上金液,成功率隻是五五之數,因為虛肚雖然非常強大,但終究還沒有徹底修成鬼仙。


    青衣娘娘微微蹙眉,她靜靜站在那裏,回顧了整個煉丹過程,她的手法並沒有任何問題。


    也就是說,真的是虛肚本身的問題……


    隻是現在不管是誰的問題,煉丹終究是失敗了,這也就意味著,張乾陽已命不久矣。


    也許她隻能想辦法幫助張乾陽轉為鬼修了,否則李道玄必然會深深陷入自責中,甚至有可能成為他修行的心魔。


    張乾陽走過去,拍拍徒弟的肩膀,笑道:“不就是煉丹失敗了嗎,有什麽好沮喪的?”


    李道玄有些不敢看師父蒼老的麵容,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道:“師父,這次煉丹,其實是為了——”


    “是為了我吧。”


    張乾陽打斷了他,笑道。


    李道玄驚訝地抬起頭,有些錯愕。


    “臭小子,就你那點伎倆,也想瞞住為師?”


    身為當事人的張乾陽,不僅沒有絲毫沮喪,還十分灑然,他拍拍李道玄的肩膀,道:“坐。”


    僅僅是站了一會兒,張乾陽就有點氣喘。


    兩人坐在地上,張乾陽取出腰間的酒葫蘆,遞給徒弟。


    “這事我早就猜到了,你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凝煙和大寶更加不是,但是伱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前往黃泉界,當時我就猜到,你們並不是為了自己。”


    李道玄喝了一大口烈酒,燒刀子般流入腹部,卻不及心中的難過。


    “師父,都怪我,如果沒有來黃泉界,你也不會被逼著使用秘法,至少還能多活——”


    張乾陽搖搖頭,道:“放屁!”


    李道玄有些不解。


    “你瞅瞅你師父,像是會苟延殘喘等死的人嗎?”


    張乾陽傲然一笑,容貌雖然蒼老,但那雙眼眸卻依舊明亮,仿佛高山上的積雪。


    “本來為師打算將你帶回龍虎山,學了那卷無字天書後,就讓你出師,然後嘛……”


    他豪氣幹雲,道:“然後為師就去找幾個喜歡害人的老妖怪,用秘法重回陽神境,幹他娘的!”


    與其在無人的角落苟延殘喘,不如大放光芒轟轟烈烈地戰一次!


    頓了頓,他拍了拍李道玄的肩膀,道:“這次黃泉之行,為師很滿意。”


    他得意笑道:“等以後去地下見了老朋友,為師也能和他們吹噓,咱可是打過虛肚的人,那可是虛肚鬼王,他們敢嗎?”


    “信不信為師這樣一說,那群家夥都得佩服的五體投地,那場麵,嘖嘖,想想就開心!”


    看到師父得意又驕傲的樣子,李道玄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但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


    這萬惡的黃泉界,竟然也飛沙子。


    “行了,咱們修道之人,不作兒女情長,等以後為師死了,不必土葬,免得被有心人利用煉成僵屍。你就將為師的骨灰灑向大海吧,那裏地方大,寬敞。”


    李道玄擦了擦眼睛,剛想說話。


    突然,一道靈光在他腦中閃過,再聯係起此次黃泉之行的種種線索,隱約間,他似是觸碰到了某個可怕的真相。


    “師父,你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


    他激動道。


    張乾陽有些納悶,道:“咱們修道之人,不作兒女情長——”


    “不是,是最後一句!”


    “你就將為師的骨灰灑向大海吧,那裏地方大,寬敞。”


    李道玄激動地跳起來,道:“就是這句!”


    他無比興奮道:“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太上金液會煉製失敗了!”


    感謝黑色愛沾灰兄弟的萬賞,謝謝支持!


    比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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