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野良子這個女人似乎完全沒個目標,開著車帶著北川寺在東京近郊溜達。


    “北川,你看那邊的景色。”崗野良子嚼著口香糖,稍微向右邊看了一眼,接著興奮地叫了一聲。


    浩浩蕩蕩的河川流過,在出水口處,一輪圓日正在緩緩沉落。


    北川寺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隨口回答道:“沒興趣。”


    “你這個混小子!”


    崗野良子差點沒伸出手去拍北川寺那張麵無表情的臉。


    可她還在開車,自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不良駕駛習慣的事情。


    雖說不能直接動手,可崗野良子還是一邊開車一邊問了一句:“說起來,北川,你怎麽突然想問關於禦茶洗高中的事情了?”


    禦茶洗高中在東京都內的名氣不如京北,但也算是一所不錯的國中高中一體化的學校了。


    而像北川寺這種災星大凶體質,崗野良子覺得隻要這貨調查哪裏,哪裏就肯定出事。


    難不成是那件案子?


    崗野良子眉頭微微一皺。


    “禦茶洗高中那邊最近不是出過一次學生意外死亡的事件了嗎?那件事估計有些蹊蹺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問一問。”


    北川寺翻閱著崗野良子整理打印出來的資料,頭也不抬。


    “最近的事件...啊...你說的是電風扇意外砸落的事件吧?”崗野良子很快就想到了這幾個月發生過的最嚴重的學生死亡事件。


    “那件事我倒是在現場。”崗野良子將車緩緩開入停車場,接著對北川寺打了聲招呼,示意他下車。


    北川寺捏著文件夾跟在崗野良子身後,聽著她繼續絮絮叨叨地說道:“那個男生整個脖子都被橫切剖開,失血過多,而且氣管那一部分也被打斷...但是我們當時檢查整個房間,就隻發現那個叫做佐藤...”


    她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那個死去男生的名字。


    “佐藤武。”北川寺接了一句。


    他有些懷疑崗野良子的記憶究竟是不是正確的了。


    畢竟她連佐藤武的名字都有些不太記得,真是透出一股不靠譜的感覺。


    崗野良子也不在意,思考一會兒後繼續說道:“街道上麵的監視錄像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因此整個事件還在調查中...不過能徹查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台吊式電風扇真有這麽大的力道嗎?而且正常來說不應該直接砸在腦袋上麵的嗎?”崗野良子比劃了個手刀,做出切斷什麽東西的動作。


    人體可不是豆腐,吊式電風扇的那鈍麵葉片想直接切開脖子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要是說把人的脖子給打斷,那力道倒是足夠,可要切開脖子...風扇葉片切麵的鋒利程度是不夠的。


    再說說現在的天氣。


    現在不過四月份,氣溫上升,可還不是特別明顯,大部分學生都還穿得是長袖長褲。


    在這種本來就不炎熱的天氣中開風扇,怎麽想都不太正常——


    可就算有這麽多不正常的地方,他們也暫時找不到原因。


    但既然是北川寺詢問...


    難不成又是那一類事件嗎?


    崗野良子禁不住掃了一眼北川寺。


    “和你想的差不多。”


    “還真是?”


    崗野良子真的是抓腦袋了,滿麵想吐槽又沒地方吐槽的樣子。


    通常這種案件最後總是會不了了之,以現在的科學水平還無法解析那些神啊、怪談啊、怨靈啊一類的東西


    但是北川寺在——


    崗野良子禁不住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配槍。


    左輪槍口正微微發燙。


    仿佛那個人還在的時候...


    崗野良子與北川寺坐在長椅邊,麵前是浩浩湯湯過去的河川。


    遠處有汽車從橋上疾馳而過——


    北川寺沒有隱瞞有關禦茶洗高中的事情,並且將累女的事情也同樣告訴了崗野良子。


    這些信息全部說出去,讓崗野良子都是一愣一愣的:“還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嗎?”


    生前遭受折磨...痛苦死去的女生...


    “嗯,因此我才想問你要關於禦茶洗高中的事情。”


    他又拈起一張文件紙。


    崗野良子找的資料很齊全,但由於禦茶洗高中校風還算嚴謹,這上麵根本就沒有什麽校園霸淩直至死亡的事件。


    反倒是一些學生行竊、喝酒這些不痛不癢的記錄居多。


    在這張紙上麵,北川寺還看見了神穀未來所提及的秋瀨一姬的名字。


    被工地突然彈射出來的鋼管刺穿喉嚨而死...


    這件事在當時社會影響似乎很大,施工方也因此賠了不少錢。


    但這些都不重要——


    北川寺坐在長椅邊,剛要繼續向下翻去的時候,崗野良子卻伸出手,將資料拿走,接著翻到一頁紙上麵,指著上麵曾經發生過的案件道:“說不定是直覺吧,我總覺得你要找到是這件事。”


    “這是...?失蹤誘拐案件?”北川寺看清楚資料上麵的字眼,皺著眉毛問道。


    “不錯。”崗野良子點頭,神態平穩地說道:“這是失蹤誘拐案件,準確來說已經結案了,犯人也已經抓到了...隻不過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件了。”


    “犯人已經抓到了?”


    這倒是沒有想到。


    北川寺聽了這話,手下一動,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這是發生在夏天的案件。


    犯罪者的名字叫做土屋元,三十歲,性別男,是禦茶洗高中聘請保安員,平日裏負責夜晚校區巡查。


    “土屋元這個保安員工作是他有個親戚幫忙介紹的,在那之前他隻是社會閑散人員,偶爾會去打零工,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靠著親友們接濟才能勉強活下去,後麵經過親戚朋友的介紹,就正式當了保安員,工資其實還算不錯。”


    崗野良子用手指到一行字眼上麵:“這裏你也可以看見關於土屋元的心理側寫。”


    在土屋元剛出生下來的時候,他的父母就已經去世,他從小是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


    而由於家中二老忙於農活,很少給土屋元任何心理上的關愛,他從小也就養成了跋扈放肆,內心孤僻的性格。


    在家中二老也相繼去世後,土屋元就一直流連於於東京居酒屋、紅燈區,不時打份小工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困苦。


    這樣的土屋元自然也不會有女性青睞,他一直單身到三十歲,一直到找到禦茶洗中學保安員工作後,生活似乎才安穩一點。


    可誰都沒有想到,一向看上去老實憨厚的土屋元竟然會對正在上學的學生出手...


    “失蹤的女生名字叫做日下部春,她於2014年7月21日失蹤,直到2014年8月30日這個案子才算正式結束。根據鄰居舉報,我們的警員在土屋元的家中發現了沾著頭皮的頭發,dna調查顯示是日下部春的頭發。”


    “而抓獲了土屋元後...對方也沒有半點要脫罪的意思,反而大方地認罪了,承認是他將日下部春的綁架了。”


    “這期間跨越了四十天,我們也詢問了土屋元關於日下部春的下落。可是那個家夥——”


    崗野良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用手敲了敲煙盒後,取出一支女性香煙叼在嘴邊:“一談到日下部春,那個家夥的態度就十分放肆,還說什麽‘希望我們能找得到她’一類的話...事實上那個時候我也才剛畢業,那也是我剛來到東京辦的第一次案件。”


    崗野良子的聲音沉重,其間帶著對日下部春的歉意。


    時間一晃就是五年,日下部春的下場也已經顯而易見。


    她的屍體在那之後就一直杳無音訊,日下部春的家人也早早地就放棄找尋她的想法。


    畢竟四十天的時間周期太長了,土屋元完全可以把日下部春的屍體剁成一段一段的塞進垃圾桶裏,或者丟到野外深山當中亦或是將其焚燒幹淨,再讓人覺得惡心一點的甚至還會...


    在那四十天周期中,土屋元究竟對日下部春進行了何等的折磨與侮辱...一想到這裏,就叫人未免有些不寒而栗。


    “土屋元現在還活著嗎?”等到崗野良子將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北川寺才開口問道。


    “還活著,不過上麵有關他死刑的判決已經下來了。”崗野良子吐出一口氣:“應該就是這個夏天的事情了,北川,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那個作為死刑犯家夥被關在私密的監獄,就算是我想要見他一麵也是難上加難...而且也沒有借口。”


    她目光閃爍,歎息著:“這整件案件已經結束,他也已經被判下死刑。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在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崗野良子話沒說完,但整句話就像是帶著辛辣的譏諷。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要是日下部春的案件被人再翻出來,讓人知道直到如今日下部春的屍體都還沒有被人發現的話,自然會對警方的威信造成損失。


    且主要犯人已經抓到的情況下,這件案子就算結束了。


    “嗯。”北川寺倒也沒有在意。


    他想找土屋元也就隻是想了解累女屍骨所在的地方。


    但要是這條路實在走不通,那就隻能寄希望於神穀未來那邊了。


    神穀未來、秋瀨一姬、中野洋子、佐藤武,他們進行遊戲的地方必然就是累女藏屍之處。


    “你能理解就好。”崗野良子說出這句話後,輕輕地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北川,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很狡猾?”


    “你是指不再尋找日下部春屍體這件事?”北川寺反問道。


    “差不多吧...也不知道日下部究竟在哪裏...現在都還躺在冰冷的地下...還是說身首分離...急切地想要息事寧人,結果背後還不作為...”


    崗野良子吐出無可奈何的話語,原本鋒芒畢露的氣質也收斂了許多。


    她說出這些話來,無非就是想向北川寺抱怨兩句,同樣也希望他不要對自己抱有什麽芥蒂。


    可她沒想到的是,北川寺卻是腦袋一偏,聲音毫無變化地說道:“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崗野良子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品讀出北川寺這句話的意思。


    與他無關。


    這同樣說明了北川寺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對於這個家夥來說,仿佛就隻有擺在麵前的事情能勾起他的注意力一樣。


    警方找不到屍體,最後選擇息事寧人,這些與北川寺都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他隻會使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尋找,而不是把精力放到糾結警方之上來。


    崗野良子明白了。


    想明白後就是大笑。


    她挺開心的。


    像北川寺這種不著調的安慰人的方法,其實也有清新脫俗的地方。


    至少挺合崗野良子的胃口。


    她強行把還在看資料的北川寺拽起來,又恢複成平常那種油膩中年大叔的模樣:“走。北川。”


    “去哪裏?”北川寺將目光從資料上麵挪開,問了一句。


    崗野良子嘿嘿地笑了兩聲:“去嚐嚐這裏的特色美食,我請客。而且北川你出來之前應該沒有吃飯吧?”


    北川寺叫她出來的時間不過才五點多鍾,她不覺得北川寺那個時候就已經吃飯了。


    “我拒絕。”北川寺捏著資料,麵無表情地一口回絕。


    “你這個混小子沒有拒絕的權利!”崗野良子把他往外拽,一邊拽一邊說道:“話說你為什麽要拒絕?”


    北川寺多看一眼崗野良子,平淡地說出了差點沒噎死崗野良子的話來:“飲酒之後是不能開車的。”


    “?????”崗野良子。


    她不可思議地張開嘴巴,緊接著不怒反笑:“誰告訴你我要喝酒了?北川小子?而且我自己就是警察,怎麽可能做那種違背法律法規的事情?”


    開什麽玩笑?真以為她是誰了?


    但是講道理,北川寺這句話確實一針見血,讓她憋了好半天,一口鬱氣卡在喉嚨邊上還出不來。


    “你敢保證你不喝?”北川寺目光毫無變化,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保證,我保證。”


    崗野良子舉起雙手。


    “真的?”北川寺倒是覺得有些詭異。


    平時見她下班後不是喝酒就是吃燒鳥串,她會不喝酒?


    “真的。”


    “那倒是無所謂。”得到對方的保證後,北川寺頷首同意。


    但其實他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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