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芳聽見身後的話音,邁出三聖殿的一隻腳停了下來,他回頭一看,就見那些坐在蒲團上的人都隨著道人的呼喚,看向了門口。


    這門口的位置,此刻就他和耕耘祖孫倆,道人口中的孩子,也隻能是牛耕耘了。


    “道長,您是在叫我這孫兒麽?”


    “老人家,是的啊!您這孫兒可否到我跟前一些,讓我仔細瞧瞧他。”


    葉世芳心下狐疑,這道人替旁人算命好好的,為何突然要叫住我這小孫子,難道他在耕耘身上看出了什麽狀況不成?


    他自己已經這把年紀了,算命這些事情即使相信,也不會在意剩下的時光會有些什麽波折了,可孫兒耕耘還小,如果道人真能看出些門道來,一家人也好為之防範才是。


    葉世芳當下點點頭,將耕耘帶到那道人麵前,那些原本在蒲團上坐著排隊的人心下多少有些不願,不過也不敢在道人麵前表現出來,畢竟又不是這孩子插隊,再說了一幫大人和小孩子爭先恐後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他們也很好奇,為何道人會突然對一個孩子感興趣?


    耕耘心下是有些害怕的,他手拽著葉世芳的褲子,站在那裏被眾人瞧的發慌。他偷眼看了看道人,隻見這人一身的青藍色道袍,頭上挽著發髻,橫插著一根桃木簪子。道人的麵相和善,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眉眼之間透著一股子英氣,臉上帶著笑意說道:“小娃娃,你別害怕,叔叔有幾個問題問你,你照實回答就好。”


    耕耘心下稍安,大著膽子向道人作揖行禮。


    “先生,您有什麽問題,請說!”


    那道人見此有些驚訝,又仔細的打量了一回耕耘,不知怎麽站起身來,朝著眾人行了一禮,說道:“對不住了,各位施主們,今天就到這裏了,貧道會常住這三聖廟中的,來日方長,還請施主們改日再來看相卜卦了。”


    道人的這話一說,眾人自然不太樂意,吵吵嚷嚷著非得問個所以然來。忽聽外麵長串的鞭炮響起,接著喇叭裏傳來吹吹打打的嗩呐鼓點聲,這是大戲開鑼了。


    “各位施主,大戲可始了。貧道也是為你們著想,這算命以後隨時都可以,不過這戲錯過了,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而且我聽說這開鑼的可是一場好戲,叫《白蛇傳》。”


    眾人聽了這話,這才紛紛起身向外走了出去,心中都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感覺無奈。


    葉世芳也覺得這道人有些故弄玄虛,如今雖然內心覺得蹊蹺,但也隻得跟隨眾人一起出去看戲去了。剛要邁開腿腳,卻被耕耘拉了拉褲腿,抬頭衝他眨了眨眼。


    葉世芳會了意,看了道人一眼,見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語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兩位跟我來。”


    葉世芳拉著耕耘,緊隨著道人向三聖大殿後麵走去,那裏還有一道門,門上貼著閑人免進的牌子,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道士在門口盯著。


    “奉清,這兩位是我的貴客,你帶他們去茶堂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那道人閃身出去了,葉世芳和耕耘跟著年輕道士奉清也隨後出去,就見那三聖大殿後麵還是一個院子。


    這個院子更大一些,兩邊對稱的窯洞各有三間,正麵除了一間古樸的兩層建築居中外,兩邊還各走一間小房子。


    葉世芳見道人的背影進了其中一間小室,而道士奉清則帶著他們入了右側的一間磚拱窯洞裏。


    所謂的磚拱窯洞其實並非是傳統的黃土窯洞,而是屋頂是用磚頭拚接起來的鬥拱,掀開遮寒的厚門簾走進去,抬頭就看見弧頂像是窯洞裏一樣。這和耕耘家的房子是相同的構造,就是磚拱窯洞形式的平房。


    這裏麵果然是會客茶室的擺放,為了更好的光線,進門迎麵的牆上開著窗,竟然用的是一個整塊橫著的長方形透明玻璃,玻璃似乎是直接嵌入牆體形成的窗,寬度有四五十公分,長度有一米多。


    窗戶的高度與視線的角度恰到好處,因而剛進來的時候,乍以為那是一副掛著的畫。不過依著這麵窗的作用,不僅僅是取得光線,而是在茶室中品茗待客時,可以欣賞這如畫的風景。


    進門左手牆上居中畫著一副立軸的字,上麵隻寫著一個“真”字,也無落款,就是兩方印文,一方在字的左下角,屬於四方形的白文印,文字是“歸真”;一方在字的右上角,屬於圓形的朱文印,文字是“茶道四諦”。


    立軸的前方,擺著兩把椅子一張條案作為主位,主位的前方房子中央,兩邊各有兩張對稱擺放的椅子和方幾形成客位,剩下的就是主位兩邊各有一麵博古架,上麵一邊擺放著瓷器的茶具花瓶之類的,一邊整齊的碼放著許多卷起來的卷軸。整個茶室十分的簡潔幹淨,飄散著一股清香,那是主位條案上麵香爐中散發的。


    “兩位貴客請坐,小道前去泡茶!”


    葉世芳本想不麻煩這奉清道士了,可這既然來了,也想看看剛剛那道人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當下帶著耕耘一老一小在客位上坐了。


    道士奉清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手上端著一方托盤,托盤裏放著兩隻蓋碗,還有一個電壺。


    蓋碗是粉彩的山水,顯得極為精致。電壺也是鋁製的外殼,外麵鍍上了一層山水的圖畫。二者雖說形式上不太搭配,但至少在山水圖畫的外觀上算是一致的。


    葉世芳見了那兩隻蓋碗,就心下讚歎了,如今改革開放剛剛十周年,在這個年頭喝茶能夠如此講究的可不多,看來這些道人們可不簡單!


    道士奉清將兩隻蓋碗放在葉世芳和耕耘座位中間的方幾上,兩個人頓時就聞見一陣清甜的香氣,原來那兩隻蓋碗都留著一條窄窄的縫隙,有淡淡的熱氣正從蓋碗中飄散出來,那香氣就包裹在熱氣之中。


    “小師傅,你這茶是溫杯洗過一道的麽?”


    道士奉清有些驚訝,他為客人們斟茶的時間也不短了,還從未有人問這麽懂門道的問題。


    “老先生,看來您是懂茶的人,的確這茶是溫杯洗過一道的,還未注入熱水,小道不打開蓋子,您是否能聞得出這是什麽茶?”


    “茉莉花茶,不過不是十萬大山!”


    葉世芳還未回答,耕耘倒是搶先回答了。的確,自他聞到那陣清香開始,就感覺很熟悉的茉莉花香,隻是這香氣更加純粹,也更加清新,所以他判斷不是爺爺牛傳清喝的十萬大山。


    道士奉清見麵前的這個小孩子竟然回答了,不禁有些驚異,隻覺今天的這兩位的確是貴客,方才他還擔心自己選擇泡茶的蓋碗和茶葉是否太貴重了,如今看來倒是正合適。


    “耕耘,你說的對,這是茉莉花茶,也的確不是十萬大山。”


    葉世芳說著,看了一眼麵前的道士奉清,他拱了拱手,氣度很是悠閑地微微一笑,繼續道:“小師傅,老朽我就大膽的猜測一下,若是錯漏就當是年紀大了,鬧個笑話吧!”


    道士奉清也連忙行禮說道:“老前輩說笑了,晚輩不過一個對茶一知半解的小道士而已,方才聽您開口就知道前輩也是懂茶的人,所以開口提問,也是為了能得前輩一席話,晚輩必當聆聽受教,怎敢有半分對您的不敬!”


    葉世芳哈哈笑著說:“那我這老前輩就不客氣啦,隨口亂猜了。據聞天府之國有一徐姓茶人,極擅於製茶,其采摘上等明前綠茶茶芽,配以成朵茉莉鮮花,依照傳統工藝,精心窨製出了一款茉莉花茶,人稱“徐公茶”。此茶衝泡,品飲之後,隻覺唇齒生香,喉潤舒滑,兼具綠茶的清爽與茉莉的幽雅,可稱之為極品。又因此茶衝泡後,葉沉杯底,花浮水麵,香飄盈室,杯碗之中極具風景,其後再得一雅名‘碧潭飄雪’。”


    “說得好,講得妙!沒想到葉老先生也是茶中同好,對此茶的來曆竟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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