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該死!今天又沒帶繩索!”一道暗影低聲罵道。宛嫣匍匐在峭壁上,抓住一根藤蔓,縱身一躍。


    昨天她在自己的調香室中,琢磨一種新型香料,這香料取九九八十一種無毒花花蕊,甲子日和料、丙子日研磨、戊子日和合、庚子日製香、壬子日封包窖藏,到來年正月初一,方可啟封。


    此香,她名為“群芳髓”,準備在世家老爺子,也就是她的祖父,七十大壽上呈貢。曆經一個月,八十種花蕊已成,而最後一種,是她今天的唯一目標————霧梅。


    霧梅形如名,遠觀如霧,近賞似煙,梅蕊隻點般大小,為稀罕之物,極為難得。


    “丫頭啊,這霧梅隻在月光最盛時化為有形,長在懸崖峭壁上,無花時與一般花木無二,要找到霧梅,便是難事,采花蕊,更是難中之難……嫣丫頭,爺爺也不阻攔你,可…”


    “爺爺,嫣兒會得到花蕊的!嫣兒…必須要去!”


    “丫頭,千萬別為難了自己,該罷時就放罷,爺爺不圖那些,嫣丫頭,爺爺隻圖你安康快樂…”


    爺爺……族裏最高權威的人,卻唯獨對她寵愛有加,這份寵愛,也唯有她有,族中旁脈、庶脈、甚至是嫡脈,這世家老爺子也隻是照撫,因此,宛嫣暗地裏卻是受了不少氣。


    樹影婆娑,纖雲弄巧,幾縷輕煙褪散,冰輪般的素娥瀟瀟滌滌地吐灑銀輝,青天大地照的透亮!


    “月出之時有形……”宛嫣攥緊藤蔓,定了定神,雙腿繃緊。


    用力————


    落地————


    溶溶月色染出淒白一片,似雪,又似霜。


    枝幹盤曲而上,朽木難折,密麻如匝的翠葉中隱著許些飄然的白霧,歎矣: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宛嫣眯起雙眼,取出隨身的寒冰鑷,悄無聲息地走至梅樹旁,快速取著花蕊。


    風拂過,涼如水,花映月,人欲仙。


    “————快走……走……”宛嫣手一頓,耳邊頓感溫熱,登時回頭,夜黑得像要滴出墨來,無人。


    “……小嫣,走…”風漸急,雲遮了月,霧梅化為影,宛嫣抽出匕首,凝視墨團的夜,清香徐來,又去。


    無人。


    一蒙麵黑衣人疾速揚手,風沙間,有暗器發。


    『你保正能中?』『二小姐放心,此煉魂針中煉了指定要殺之人貼身之物,束其內力,必取此人性命!』


    心語轉達————宛家一級武功,隻族嫡係一脈及貼身保鏢可學。


    "唔……”冷不丁,一枝冷箭射來,宛嫣毫無防備,正中後心,痛咽出聲。


    『她這次可跑不了了!』『好,很好,本小姐回去重重有賞!哼,跟我鬥!宛嫣,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一陣推力襲來,宛嫣奮力向遠處投出匕首,“噝……”血自口中嘔出,腥甜的氣味彌漫開來。


    推力太大,宛嫣向後退去,一步,兩步,三步……


    再一步,


    乃萬丈懸崖。


    『啊!小賤人!竟敢朝我扔匕首!加大力道!』『是。』


    “嘭!”“吱————”宛嫣伸手,試圖反抗,卻發現自己被束縛了內力。


    滑向深淵嗎?也罷了。


    就了此一生?


    宛嫣在最後一刻,抬眸一望,一道倩影傲然立著。


    是了,族係嫡次女宛清,年十五。繼承人的有力競爭者。


    爺爺……怎麽辦?母親……怎麽辦?


    ……


    ……


    墜落、墜落…


    ……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天道輪回,萬物皆有命格。


    你,


    還不該死。


    月亮又出來了。


    霧梅花開,人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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