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天快亮的時候,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所有的百姓受夠了連日的幹旱和炎熱,這會兒下了雨,各自都在雨地裏又跪拜,又是哭號的。


    小海棠早早的醒來,坐在窗前看外麵的大雨,沉默不語。


    周元正還坐在雨裏。


    兩人隔雨相望。


    小海棠看著他坐在院子裏淋雨,看了好大一會兒,見他隻是望著她,並沒有起身的意思,一賭氣又轉身躺在了床上。


    然而,她躺在床上,一閉眼總是能看到他可憐巴巴的坐在雨地裏的模樣,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


    她輾轉反側半天,最終還是沒忍住,撐起一把傘來到了院子裏。


    她站在雨地裏,並沒有把傘給放到他頭上,而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周元正則是依舊坐在原地,仰著臉看著她。


    雨太大,以至於他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頭發被淋濕了貼在頭上,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濕透了,緊貼在身上。


    小海棠抿著嘴沒說話,周元正卻溫和地問:“下這麽大的雨,你怎麽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下了這麽大的雨,你不到屋裏去,特意的在外麵淋雨,你就是故意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想趁上天降雨,洗清我一身的罪孽。”


    小海棠更生氣了,說話聲音都大了很多,說:“你就是故意在這裏淋雨,就是故意讓我心疼,不要找那麽多借口。”


    周元正站了起來,情緒略微有些激動,說:“我確實是故意的,我好幾個月沒見你,你對我如此冷漠,我不確定你會不會嫌我雙手沾滿了鮮血,身上背負了人命,我心裏沒底,試試有錯嗎”


    “你何必這樣”


    “在你看來不值得嗎倘若失去了你,我又何必去管這天下百姓的死活


    我何必冒險去報血仇我的爹娘一定更希望我能好好的活著,娶妻生子,而不是踩著刀刃舔著鮮血去為他們複仇。”


    小海棠埋怨道:“說來說去,都是我造成的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必要跟我鬧氣呢


    城中的百姓水深火熱,易子而食,根源是我嗎


    難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他們的大王嗎


    看起來是我圍城造成了這樣的景象,那你有沒有想過,換一個人過來,結果可能會是屠城!


    城中的百姓無一幸免,就連雞犬也會被屠的一幹二淨,隻要是鼻孔裏出氣的,一個都不留。


    你何必為一個暴君跟我生分”


    小海棠聽他說話,頓時就哭了。


    她確實到現在都無法接受婦人吃嬰孩的事,可也知道這事不能怪罪周元正。


    她覺得自己沒有怪罪於他,可她的動作卻出賣了她。


    她心裏確實有怨氣的。


    她當然知道罪魁禍首是大梁王,要不是他昏庸無道,把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老百姓吃飽了沒事幹去看螞蟻爬樹也不會來造反。


    可是最直接的原因,還不是因為他圍城


    “你明明可以直接攻城。”


    “直接攻城死傷更多,無辜百姓的命是命,難道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將士們哪一個不是無辜百姓的孩子你又何必厚此薄彼


    他們易子而食慘絕人寰,屍橫遍野又能好到哪裏去


    我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殺人。”


    小海棠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了。


    周元正還是沒忍住,一把將她給拉到了懷裏來,兩人一起淋雨。


    大雨淋在兩人的身上,小海棠也分不清臉上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秋霞看到這場景想上前去撐傘,李甲拉住了她,說:


    “我們不要過去,公子和姑娘之間有矛盾必須要解決,我們不宜出現。”


    “可是這麽大的雨……”


    “公子心裏有數。”


    秋霞也歎了一口氣,說:“自從那日我們跟何大將軍一起出去之後,姑娘就跟從前不一樣了。”


    那件事,李甲也聽到張嬤嬤說了。


    說來也不能怪小海棠,就算是他一個男人,也不敢仔細去想那個場景。


    他可以上陣殺敵,可以手刃仇敵。


    但是,他無法接受婦人吃自己生的孩子。


    哎。


    他輕輕歎息,望著院子裏淋雨的兩人,心裏不是個滋味。


    他們淋了好大一會兒雨,周元正才溫和地說:“走吧,我們進去吧,雨停之後還得安撫百姓,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小海棠跟他進屋。


    周元正立刻讓秋霞打水,伺候小海棠沐浴更衣。


    而他自己也跟著李甲去沐浴更衣。


    換了衣服,他這才撐傘來到小海棠的屋裏。


    張嬤嬤已經十分有眼色的端來了早飯。


    兩個人都沒說話,坐在窗前一起吃了早飯。


    吃完早飯後,周元正拉著她,說:“你已經多日失眠了,先休息一會兒,下午雨停了我們再出去。”


    “嗯。”小海棠嗯了一聲,跟著他上了榻。


    他將她抱在懷裏,兩人同榻而眠。


    小海棠確實一連多日失眠了,但是這會兒睡在周元正的懷裏,心裏安寧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周元正撩起她的一縷頭發來聞了聞,也閉上眼睛睡了。


    她晚上失眠,他又豈能睡得好


    秋霞推門進來,見兩人睡了,下意識的想把周元正從姑娘的床上給拉下來。


    但是,下一刻她就頓住了腳步,如果姑娘不許,他能上得了她的床嗎


    算了,不管了。


    反正,公子早晚都是他們家的姑爺。


    兩人睡到了中午才醒來。


    睡了個好覺,小海棠的心情才好了一些,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她悄悄的起身,想偷偷下床,卻不想到床沿的時候被周元正一把給抱了回去。


    四目相對,周元正這才清醒過來,連忙放開了她,說:


    “我還在熟睡,以為你掉床了。”


    小海棠:“……”


    兩人都起來,外頭的大雨已經停了,太陽明晃晃的照在大地上。


    這就是雨後天晴的境況。


    吃了午飯,小海棠戴上了幕離,兩人這才到城中去安撫百姓。


    他們出門的時候,發現杜星澤早已在外麵等著了,麵上還帶著一些焦急。


    他看到了小海棠出來了,立刻想要打招呼,話到了嘴邊又被強迫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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