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就像是一飯局,奮鬥史從請吃開始,到吃請達到高潮,獨吃意味著即將的謝幕。楊明文在飯局之外尋求自己的人生,當然飯局也是少不了的,曾文廣已邀了他幾次,但每次都是因為飯局而拒絕飯局。文鐸去了省城,仁德到康莊市管理其父的發家產業振邦礦業,倉廒正忙活著自己的未來,而子鋒紮頭在打黑掃非的行動中,明文按部就班地上下班,朋友間的聚會幾近於無。


    可月總打不通明文的電話,他不明白明文為什麽以這樣的方式來拒絕她,她自認為自己的品貌、才智、性情應該還是讓人喜歡的,但為什麽明文會這樣,難道她所具有的一切對明文來說是一種壓力。不行,她想,既然我如此愛他,他也似乎愛我,不然,沒有愛的兩個人是可以相處的很平淡的,也很自然的,他為什麽會有一種似是而非的遊離的情愫,這足以說明他是愛我的,所以,我可以主動點,愛情裏是不存在誰該主動,誰該被動,反正都是為了愛,那麽,我們為愛所做的一切都是恰當的,隻要不傷害別人,那麽我們所做的一切就無可厚非。於是,可月去了明文的住宅,沒有,又去明文的父母家。可月一進門,楊母的眼睛裏放出一股柔柔的光,光裏充溢著不可言說的激動,這激動裏藏著一種天生的喜歡,仿佛是一個久久在外的遊子突然間歸來。


    “阿姨,明文在家嗎?”


    “這小子剛剛出去,我還以為去找你了呢。可月,來,坐坐,我可是好久好久沒有見你來囉。”


    “你阿姨恨不得天天都見著你。”明文的父親從洗手間出來,說:“可月,沒事了常來坐坐,今天就在這陪你阿姨一起吃下午飯吧?”


    “對對對,今天呀,可月就在這裏吃下午飯。”楊母說完,轉身又向楊學義說:“打個電話,叫明文回來,星期六也不在家待著,你就說可月來找他了,天大的事也得回來,就說我說的。”


    “阿姨,待會兒我給明文打吧。”


    “可月姐!”楊明若在臥室學習,聽著像是可月來了,便開門出來瞧,見果真是可月,便興奮地叫道:“可月姐,你可好幾天沒來了喲,我們家都想你了。”


    “明若,這段時間複習得怎麽樣,再有幾個月就高考,應該信心十足的吧!”


    “隻要你來我家,我就覺得十分有信心。所以嘛,隻要你常來,考個北大應該還是勉強可以的吧。”


    “如果我常來能保證你考上北大,那我天天來好了,天天都可以蹭阿姨做的好吃的,何樂不為。”


    “你天天來,我媽還巴希不得呢,她恨不得你現在就是我們家裏的人呢。”


    可月聽明若這麽說,臉不由得輕輕泛紅,隻見楊母對著楊明若說:“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少在這裏支嘴。”明若聽了,向媽媽吐了個舌頭就轉身向臥室跑,跑到門口又旋轉過身對可月說:“姐,等會兒到我屋裏來坐喲!”遂進了門。


    “阿姨,走,我幫你做飯去。”


    “那怎麽行呢?一雙手做糙了可不好看,我希望我們的可月永遠都是最美的,更何況你那手哪是做飯的呢!?”


    “我的手也是手呀,現在不跟你學兩手,將來用什麽去哄別人的胃呢。你知道嗎,女人如果會做一手好菜,那可不得了喲!”


    “那到也是。這樣吧,你先給明文打電話,然後我教你做菜,你說好不好?”


    可月拿出手機撥了明文的電話,良久,無人接聽。可月怔了半晌,又撥,還是無人接聽。


    楊母從廚房裏出來,見可月呆在那,便說:“怎麽,明文的手機打不通。這孩子,他那手機簡直就是個擺設,改天我倒要問問他,手機是用來幹什麽的。”


    “阿姨,也許明文正忙著沒聽見,我再給他打一道看看。”


    “也好,再試試吧。這孩子,現在很少願意待在家裏和我們吃個飯,他好像比我們總理還忙似的。可月,那你就再給他打一道吧。”


    可月又撥了明文的電話,對方的鈴聲響著,這鈴聲似乎是一曲響不完的音樂,注定將要這樣響下去,又似乎這鈴聲是一曲短而又短的曲音,說不定什麽時候它就戛然而止,來不及思索,它伴隨著希望,希望裏滲著讓人害怕的失望。


    “明文!”對方終於接通了電話,可月有種不可遏止的激動,她說:“阿姨想讓你回來吃飯,不知道你是否有空,所以就讓我打個電話問問。你忙嗎?


    “阿姨?你哪個阿姨?她讓我回來吃飯,回哪吃飯?我們認識嗎?”


    “你媽媽呀!我在你家裏。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叔叔阿姨挺想你回來一起吃飯的。”


    “噢!我現在和朋友在一起。”明文騰了騰,說:“我晚上才回來,也有可能不回來,直接回我的房子,請你告訴他們不要等我。如果明天有空,我明天過去吃飯。”


    “你難道不回來嗎?!我是說,你和朋友聚完了不過來看看你的父母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一切都不能決定。可月,我在外邊接電話,如果沒事,我得進屋,讓朋友們等著,我不好意思。”


    “沒事了。”


    “再見!”


    “再見!”一種無奈與失落像一個錘一樣在可月的心裏狠狠地敲了一下,突然,也就是在自己說完“再見”的一刹那,她不由地叫了一聲:“明文。”


    “嗯!”明文正欲掛機,聽見對方還在說,便問:“還有事嗎?”


    “噢——”一種深情在時間裏總是讓人不知如何開口,怕一開口,就是對方的負累,她試圖用一種輕鬆且又自然的語調說:“沒事,隻是,大家都想你,很想你——”可月掛了機,她有許多話,在說完“很想你”的時候,許多話便已無足輕重,她似乎得到了一種解脫,可無形中,惆悵像紗似霧散淡淡地騰升在她的心頭,是喜是憂,無法說清。


    對方掛機很久,明文方回過神,把手機揣進兜裏。好久沒見可月了,明文想,多長時間呢,幾周,幾月,自己也說不清,時間在他和她之間裂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彌浮的冷霧滲得人骨髓泛起一層冰晶,可見了又如何,又能說什麽,又能做什麽,所有的,命中注定是一種錯誤,錯誤麵前,一切都意味著痛苦,不管你走向那邊,痛苦是注定的,所有的抉擇,都會讓我們背負不可言說的、難以負荷的沉重……


    “明文,開飯了。”


    “噢!這就來。”


    “有什麽重要事嗎?”文廣到門口已看了明文兩次,兩次都在那投入地通話,這第三次來卻見他孤落地立在那,像一株枯幹的樹立在風語中,就甚是關切地詢問。


    “沒什麽,就是一飯局。”明文這樣說的時候,一絲苦澀的笑不經意地從他眉角極快地掠去,來不及讓人察覺。他想,我為什麽不能快樂點呢,我今天到這裏來不就是想讓自己重新開始的嗎。好了,他想,讓我們輕鬆點吧,人生過於負累那將會失去多少美妙的東西,還是放輕鬆些,至少現在如此。


    兩個人邊說邊笑來到客廳,菜已擺上。曾子矜說:“什麽事這麽開心,說出來一起分享。”


    “談飯局呢。”文廣說:“我們在感慨,有人生的地方就有飯局,有飯局的地方就有江湖。”


    “那我們這算不算飯局?”子矜閃爍著圓圓的疑問又調皮的眼睛問。


    “你看呢,明文。”


    “這當然算啦!我們也是凡人嗎。不過,我們這叫自我陶醉於江湖。”


    “好啦!都準備吃飯吧。哥,你們總得喝點什麽吧。”


    “那當然,否則還叫飯局。明文,你說喝什麽?”


    “隨便。不過最好不是白酒。”


    “那啤酒好啦。”文廣說完,吩咐保姆從冰箱裏先取四瓶。


    明文很是納悶,明明有餐廳,為什麽要在客廳裏進行,那麽有雅致的餐廳不用真讓人覺著是對情調的蔑視。更讓明文覺得納悶的是,從自己一進門到現在,壓根就沒見子矜挪動過身子,更別說禮節性的謙身,而以她的氣質與修養,這不應該是她的作為。


    “來,先喝一杯,就算是為咱們大家能在六十億的人海中相逢相識幹一杯。子矜,你就舉白水意思下。”文廣邊說邊舉起杯,明文立馬響應,子矜也端起水杯。兩個男人幹淨利落地把一玻璃杯酒傾盡腹中,子矜看著他們那舉手仰頭的豪邁,眼睛裏流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驕傲,她認為哥哥更顯得英俊高大,而明文是那種散發著獨特魅力的人,魅力在哪呢,就像小時在青青的草坪上臥著靜靜地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的感覺,靜謐,舒服,卻又無限沉醉。明文總會有意或無意地極快地卻又仔細地審視子矜,他不由地會在可月與子矜中做著一種辨別,兩個人都富有青春,像一桅河邊翠綠翠綠的、高高的、瘦瘦的、蓬勃的、溫情又帶有一絲說不出的野性的、獨異於同類的、帶有鮮明思想的蘆葦,可兩個人又在某種地方有著迥然的差異,在哪呢,子矜像一山穀中的幽蘭,氣質清純不受世俗的汙染,可月像蓮,穿透世塵獨有一種高標,那似乎是一種別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曾文廣不停地招呼明文吃菜,且頻頻舉杯,他同時不忘抓住機會觀察下二人,他的目光掠過表妹時總會遺現出一種關愛和淺淡的憂慮,而他的目光遊走過明文時,他禁不住微微地顯露出一種期許和這種期許的某種將實現的愜意。


    大家在飯桌上不經意地談到了詩,由詩又不經意地談到勃朗寧,又從勃朗寧談到了勃朗寧夫人,又從勃朗寧夫人談到了勃朗寧夫人做姑娘時如何愛好騎馬,又談到了她從馬背上跌下來隻好與輪椅為伴。


    “不過,我覺得她是一個幸運的姑娘,因為愛情眷戀了她。”明文表示對此的意見。


    “愛情,人世間的最好的藥,它可以麻醉,它可以治療,它可以毒殺,它所能想到的,它都可以抵達。”


    “我可不同意哥哥說的全部話,什麽叫它可以毒殺?”子矜說。


    “我的意思是說,愛情即具有強大的建設性,同時,它又有不可估量的摧毀性。哎呀,就是說,愛情的魅力很大。我的蠢小妹,你明白我說的話了。”


    “不明白。”子矜邊說邊看了一眼文廣。


    “來,我們應該為愛情幹一杯!”明文倡議道。於是大家舉了杯。


    雖然飯局人少,但氣氛很不錯,這種氣氛一直延續到飯後很長時間,直到彼此告別,大家都還意猶未盡,直恨今日才一聚。


    回到父母家,可月已離去。媽媽說:“明文,可月都等了你半天,還幫我做了飯,就是不見你回來。我可給你說,你一天到晚別不知道珍惜。”


    “我知道。”


    “知道你還不在乎。”


    “該在乎的我絕對在乎。好了,媽,我進房呀。爸呢?”


    “都像你沒肝沒肺呀!我讓他開車去送可月了。”


    明文本來想說,打個的士多便宜。但他已走到臥室門口,略滕了下,就進屋關了門打開電腦。子矜已請求加他為好友了,他點了同意,於是對方就給他發了首詩:


    “你我的生命如若相逢


    這是誰的一聲歎息,悠思淺長如我的年華


    在那河畔,誰的指尖將能穿過一蔓水草


    拾起遺落的聲韻,讓古老的詩詞再度年輕


    而我,立在生命的蘆葦的寂寥上,等待


    如一隻翠鳥,張望一隻遊走的魚,


    它將在子夜走過,或者,是在黎明


    於是,我在所有的路口守候,逐水而居


    期待一個靈魂的造訪,有他的深情扣響我柴扉的寂沉


    我的青春有限,怕一夕黃昏拓映我孤單的身影


    如若相逢,請注定是以你我的生命


    我要驕傲地衰老,衰老是一種溫柔的甜蜜


    我無所事事,卻又不枉此生


    子矜”


    末了,子矜網上說:


    “希望你能喜歡這首詩,更希望今後能有更多的見麵機會。今天的一切,是上天給予我的人生最大的快樂,我希望能把這種快樂留給明天一點,所以,把今天要說的話放在明天的網上吧。”


    明文看著qq頭像變暗,他想,也好,學會細水長流不是件壞事。他瀏覽了一下當天的新聞,就想躺在床上看書,索性關了電腦。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這才發現原來書下麵壓著一張紙,他拿起紙,那上麵寫著:


    前方等你


    讀你的《回家》,立意頗新,且情節波蕩起伏,實在讓人有無限人生感慨。然而,在感受你對人生獨特領悟的同時,我亦感覺你對人生的一絲無力掌控的悲觀失望,——而它卻正是我們所處年齡段不該有的,故此,請允許我把這首不經雕琢的詩呈給你,但願它不會讓你煩。


    人生如此,快樂,或者悲傷


    而我們的心在希望裏永遠充滿希望


    明天,淅淅的小雨,亦或風狂雨驟


    撐一把油張傘,我的世界獨步著你自由的安詳


    未來在前方,前方的前方總有希望


    泥濘也好,滑倒的地方有我溫柔的手臂


    而我的眼睛充滿渴望,你的未來,我的信仰


    風雨迢遙也好,對著海,心與心穿越漲落時的孤寂


    等你,等一段未來,它在前方


    彩虹是一種見證,穿過我的今天,抵達你的明天


    痛飲今天的所有,帶著你的笑,或我的淚


    等你,前方,有我,還有兩顆心共同追逐的夢想


    可月


    明文連讀四五遍,在紙的最下邊寫道:有情有義真女子,無膽無德懦丈夫。內心不禁輕歎,方才抱著書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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