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見柏梅雪麵色不好,知是因門外那江家二公子,如今舍了沐青青,便轉而纏上柏梅雪了,倒真是可笑。


    隻是他除了不讓人進門,也做不了其他,便動手拆了麻繩紙包,叫她二人一起品嚐,柏梅雪這才收起些愁容,同他二人閑話。


    待李棠二人辭了謝珩出來,卻見江南尋帶著自己的下人跟了上來:


    “柏小姐留步,在下江南尋...”


    柏梅雪如今是有些明白沐青青當日的煩躁,隻是柏家比不得沐家,此時不願多話,拉著李棠便上了自家馬車,霞兒跟在身後上了車。


    李棠在馬車中也是一股怒氣,左手中指那胎痕又發燙起來,已不是之前的灼燙一下,此時是莫名地一陣陣發燙,惹得她頗煩,便用手使勁揉,柏梅雪見了,收起愁容拉起她手問:


    “怎地這般用勁,是想掉一層皮麽。”


    李棠撅起嘴來:


    “便叫它掉吧,又無人心疼。”


    柏梅雪瞪她一眼笑出聲來,輕輕幫她揉那胎痕,心中卻是愁緒萬千,江家勢大,若是真有點什麽,她該如何是好,隻道以後便是少來謝園吧!


    當夜夢中,李棠又開始遊蕩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想睜開眼看看,卻如何也睜不開。


    這一年的春溪鎮,早早下起了大雪,白雪紛飛,寒梅冷香,柏梅雪邀了李棠在栢府後山的梅林相見。


    如今已成親的柏少傑,帶了柏少正家的雙生子柏錦和柏然,在雪地裏嬉戲,兩張一模一樣的俊俏小臉,當真是惹人喜愛。


    天上白羽紛飛,樹梢鵝絨輕澱,腳下積雪三寸,柏少傑三人在柏梅雪身邊竄來竄去打鬧,羊皮冬靴也擋不住積雪的寒意。


    可這寒意也冷不掉山林間的嬉笑聲,石桌上點了小碳爐,爐上的銅盆裏飄著熱氣,霞兒正在溫酒,一旁還放著柏梅雪的琴。


    此刻的她披著紅色暗花的鬥篷站在粉白梅樹下,肌膚似雪,雙頰卻染了一抹紅潤,搭在後背的帽子氈了一圈純白狐絨,紅白相撞的美景,毫不遜色於這白雪粉梅。


    李棠拉著李玉,藍田慢步跟在後頭,朝柏家後山的林子走去,三人到時,柏少傑正和雙生子扔雪團。


    柏少傑隻捏了小顆的雪團,輕輕扔向一直亂跑的雙生子身上,多隻擦身而過,可是雙生子卻不遺餘力用小小的雙手,捏了實實的雪球,一個接一個朝柏少傑砸去。


    不過都被柏少傑躲過去了,柏錦捏了一個雪球,正在尋找機會,此刻柏少傑剛躲過柏然一擊,還瀟灑的賣弄身姿扭了個身。


    可惜一轉身還沒站穩,一旁伺機而動的小豹子柏錦出手如電,雪球啪一聲正中柏少傑麵門,砸得他有些發蒙。


    待他回過神來後,便順著雪球來的方向倒在雪地上,邊倒還邊喊:


    “啊,我被砸死了!”說完閉上眼睛裝暈。


    見他倒地不起,正開心得手舞足蹈的雙生子停下歡呼,齊齊跑上前扶他:


    “二叔,二叔,起來呀!”


    柏少傑耍賴:


    “二叔死了!”


    早已習慣了柏少傑的耍賴逗趣,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撅起小嘴,柏錦不滿地開口:


    “二叔,你耍賴,才砸中一下而已。”


    剛到的三人和一旁的柏梅雪以及霞兒,見柏少傑這麽逗孩子,都嗬嗬笑出聲,見三人來了,柏少傑忙站起來,拍拍身上沾到的碎雪,又擺回柏家二少爺的正經模樣:


    “咳咳,你們來了!”


    個個穿著絨厚的鬥篷,笑笑上前相互見禮,李棠瞧著臘梅花海下的柏梅雪,美得有些攝人心魄。


    伸手折了頭頂墜下的一支梅花,走到柏梅雪跟前,輕輕嗅嗅手中的花一本正經開口: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吟完頓下來傾身將梅花遞上前,嘴角偷偷噙笑在柏梅雪耳邊低語:


    “我們家的梅雪...卻是又白又香...”


    柏梅雪未曾想李棠會說這樣的話,兩朵紅霞,染得雙頰緋紅,忙抬頭看其他人,好在其他幾人在亭子裏閑談。


    羞惱的白雪梅,退開身蹲下抓一把雪捏成團,起身一揚手便砸到了李棠額間,李棠手裏還拿著那支梅花,傻傻地愣在原地。


    那呆樣惹得柏梅雪咯咯發笑,其他幾人回頭卻不知發生了何事,李棠笑笑抬袖抹抹額頭,同柏梅雪走到亭中,幾人圍桌站著,霞兒退到一側。


    雙生子在一旁玩雪,這有梅有香,有雪有酒的美景,一旁伴著稚子嬉戲,當是吟詩作詞才應景些。


    看著漫天雪花與梅海,李玉淺啄一口杯中竹葉青道: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此景有梅有雪有酒,怎能無詩?不如就拈這梅雪二字來作令可否?”


    眾人無異,倒是藍田撇了下嘴:


    “李兄既是加了字,那雙字便整聯了。”


    兩字令難度自是不同,不過都是年輕人,又是相熟的,也不擔心接不上丟人,喝杯酒認罰了事即可,眾人也點頭讚同。


    見眾人無異議,李玉便隻當拋磚引玉先開口了: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柏梅雪放下酒杯,信手拈來:


    “雪裏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柏少傑從酒杯中抬起頭看看眾人: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藍田剛想接上柏少傑那首《雪梅》的下聯,誰知正在玩耍梅枝的李棠搶先開口: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說完朝柏梅雪輕輕眨了一隻眼。


    藍田氣結,想了一會兒沒想到,隻能乖乖認罰喝酒。


    幾人又接著梅、雪雙字令繼續接,隻是下一輪到藍田時,他想了一想,便接出首詞來: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


    幾人鬥令激勇,這裏頭除了柏少傑大上幾歲,兩小兒不計,皆是一群少年,也許能解讀詩中美意,卻不曾體會過詩人的寄托。


    藍田並不知他費盡心思想起來的那幾句詞,眼前吟來暢快,酒也甘甜,隻是詩卻成了後來他的寫照,再吟時卻是苦到心間。


    眾人引用典句,暢談甚歡。柏梅雪坐到鋪著墊子的凳子上,雙手撫上琴弦看向幾人:


    “拙計疏淺,不敢比笛,隻借此琴,一曲《梅花引》以獻此景。”


    語畢,琴聲低吟開始在山上與梅和鳴、與雪共舞。


    眼前的美景越是美,寒冬的到來便越是冷,這便是這群少年最後的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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