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山下, 而是處在一間破落的屋子中, 雙手則被粗麻繩牢牢地反綁在身後。


    惜翠試著掙脫了一下, 麻繩綁得很有技巧, 她沒能掙開。


    眼前的場景實在太熟悉了, 常常出現在各大影視文學中的情節。


    她被人綁架了。


    就算再鎮定,碰上這架勢, 惜翠還是略有些慌神,不過眨眼, 她就又恢複了冷靜。


    畢竟,她還有係統在,雖然係統放養了她, 但隻要她任務還沒完成,她就不會死。


    她也不怕死。


    惜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暫時放棄了掙脫繩子的想法, 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十分陰暗的屋子, 牆角上結了不少蛛網。


    透過窗外,能看見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屋中點了一盞燈,能讓她看清周圍的環境。


    她身旁堆疊著不少廢紙,有字, 也有畫,如此看來,更像是一個堆放著雜物的庫房。


    即便點了燈, 屋裏的光線也十分黯淡,惜翠費了很大力氣,才伸頭看清身旁的字畫上的題跋。


    這題跋她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是在……高家?


    落款為昌彭祖。


    她想起來了,這昌彭祖是前朝名家,尤工書畫。高家門第不凡,自然也藏有他的作品。


    但昌彭祖的畫價值千金,絕對不可能隨意丟棄在這兒。


    這間庫房恐怕是個專門買些假字畫的地方。


    聯想到她昏過去前,聞到的那股油墨味兒,綁架她的人,做的應該就是跟字畫有關的生意。


    但是她不記得她有認識這樣的人。


    高遺玉處事向來低調,從沒結下過什麽仇家。


    這段時間來,她得罪過的人……


    惜翠使勁兒想想,也隻想起來一個焦榮山和一個賀妙。


    焦榮山家中做油餅的,他身上常年帶著些麵粉的味道。


    應該不會是他,他沒有這個膽量。


    而賀妙,她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她根本沒理由會做出這種事,


    正在此時,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


    惜翠全身一凜,神經跟著緊緊地繃了起來,警惕地看向門外。


    門外走進一個文士模樣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將近三十多歲的年紀,留著一縷胡須,麵色白淨,看上去很是溫文爾雅,甚至頗有些親切。


    這個人,她沒有任何印象。


    縱覽高遺玉的記憶,也沒有和此人有關的信息。


    “你醒了?”


    瞧見惜翠正警惕地看著自己,中年文士笑了一下。


    惜翠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你是誰?”


    “我?”他搖搖頭,“你不認得我。”


    惜翠緊緊地盯著他,“既然我不認得你,你為何要把我帶到這兒來?”


    中年文士笑道,“你猜猜看。”


    惜翠沉默了一會兒。


    “是因為高騫?”


    此話一出,中年文士為之一怔,她的話似乎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驚訝。


    看來她猜對了。


    她既然沒得罪過什麽人,那應當是受人牽連。在她所認識的人中,隻有高騫的可能性最大。


    “是。” 中年文士走上前來,語氣還是很溫和,“你確實猜對了,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得你,但我認得你那二哥。”


    “這幾天來,跟蹤我的是你?”


    “是我。沒辦法,你二哥那兒實在太難下手,我一連數月都沒能尋到法門,隻能從你這兒入手。”


    惜翠周旋著,慢慢地問,“高騫他做了什麽?”


    “他?”中年文士淡淡地道,“他殺了我大哥,我要為我大哥報仇。”


    “看來,你二哥沒有告訴你他那些醜事,”對上惜翠迷茫的視線,中年文士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既然這樣,還是讓我來告訴你罷。”


    “我這個人恩怨分明,跟誰結下了梁子,我就去找誰。我本就沒打算傷害你,你無需害怕。”他看了她一眼,笑道,“不,你看起來好像根本不害怕,這倒是奇了。”


    “害怕沒有用。”惜翠垂眸。


    “這說得確實有道理,你放心,我已派人給你二哥送了信,隻要你二哥願意過來替你,我就放了你。”


    “你到底是誰?”


    “我叫耿宣仁,還有個大哥叫耿巢漢。”


    中年文士說道,“爹娘隻生下了我們兄弟二人,我們兄弟倆打小生活在一起,感情甚篤,但後來你二哥殺了我大哥。”


    “我們家中雖不富足,但此前過得倒也算和樂,大哥一死,家母悲痛欲絕,沒幾日便跟著去了。家父魂不守舍,做工時被貨箱砸中,抬回來也已經仙逝。你二哥害的我家破人亡,所以我要找他,找他報仇。”


    耿宣仁和耿巢漢?


    惜翠一愣。


    這名字猶如一把小鉤子,將那些她記不太清的書中情節一並勾連了出來。


    她想起來了。


    原書中確實有耿宣仁和耿巢漢這兩個角色。


    這一切還要從高騫與吳懷翡初遇的那天講起。


    那天,皇城遭襲,高騫在追捕途中,一時不察,受了重傷,栽倒在路旁。


    耿巢漢平日裏靠做短工為生,做完工,他喝了不少酒,暈乎乎地走到了皇城附近,正好碰上了高騫。


    夜色昏暗,血氣掩蓋了酒氣。


    彼時,高騫又身受重傷,意識早就不太清醒,誤將他當作敵人,全憑本能將其斬殺在當場,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之後便脫力徹徹底底昏了過去,讓出診晚歸的吳懷翡撿回了藥坊。


    高騫養好傷後,並不知曉自己當日所斬殺的是個無辜百姓。


    其他同僚雖然在其後查清楚了,但他們心知高騫的性格恐怕對此難以釋懷,思來想去,便將這事按了,另一方麵,則暗中派人到耿家賠罪。


    耿巢漢的弟弟耿宣仁始終覺得自家哥哥的死有蹊蹺。他在京中經營著一家書畫坊,人脈頗為靈通,經過數月調查,終於查清楚是高騫所為。


    他自是恨到了骨子裏,一心籌謀著想要為其兄報仇。


    這段劇情的作用其實隻是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劑。


    書中,高騫與吳懷翡一起遭到了他的算計,畢竟有主角光環在身,兩人很快就脫出險境。並且在一同落難之際,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


    最後,高騫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選擇放過了耿宣仁。


    他果然對耿巢漢的死難以釋懷,幸好有吳懷翡陪伴開解,這才從往日的陰影走出。


    或許是多了一個高遺玉的緣故,這本該落到高騫頭上的報複,才落到了她頭上。


    惜翠皺緊了眉頭,跟著想到了之前馬場上那次意外。


    那天,高騫不在,高瑩騎的正是高騫的馬,事後,高騫也曾說過騰霜絕不會無緣無故受驚,恐怕耿宣仁從那天起就已經開始動作。


    惜翠繼續問:“馬場上驚馬一事也是你做的?”


    耿宣仁似乎吃驚不小,“是,的確是我所為。”


    他輕歎,“但我人算不如天算,沒料到高騫他突然因故離去。當日我雖然失敗了,卻也不是全無所獲。”


    “你兄長他身旁親兵環繞,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正愁找不到空隙對付他,這麽一來,倒提醒了我,不妨另擇他法,從偏處著手。”


    “所以你選中了我?”


    耿宣仁道,“在這一幹手足當中,他的確最重視你。”


    惜翠又問:“你是如何摸清我的行蹤?”


    耿宣仁倒也一並答了,“我此前隻知曉你們高家人常去空山寺上香,便時不時在山下徘徊,至於你的行蹤,還要多虧了一人。我記得……他似乎是姓焦?”


    惜翠追問道:“焦榮山?”


    “正是此人。”耿宣仁反問道,“你與他曾訂下婚約?”


    惜翠搖頭:“沒有。”


    耿宣仁道:“想來也是,依你兄長的性格怎麽會讓你隨便嫁個平庸無能之輩。”


    “當日我在山下徘徊之際,正好碰上這位焦郎君,上前攀談之時,他告訴我,他有一未過門的妻子,似乎與這山上的和尚有些關係。他心中懷疑,便想要過來看看。”


    惜翠抿緊了唇。


    那天她騙了焦榮山,他事後果然還是懷疑了。


    若非他心生懷疑,也不會撞上耿宣仁,讓耿宣仁得知她的行蹤。


    這一環緊扣一環,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惜翠沒有再說話。


    喪兄之痛,每每想起,都在折磨著他。


    麵前的女人生得和高騫如此相像,她不吭聲,耿宣仁冷笑起來,主動問道:“我大哥並未做錯任何事。你兄長誤殺了我大哥可有報應?”


    “你可知曉其他人怎麽說?”


    “他們都說,那高家郎君斬殺賊子於禦前,何等威風!可有想過我大哥何其無辜?他什麽都沒做,卻成了他刀下亡魂!他的死反倒還為他換來了名利!”


    “你兄長午夜夢回之時,可有悔恨,可有愧疚?”耿宣仁冷聲道,“也是,像我們這種平頭百姓,賤命一條,死便死了,如何值得高家郎君放在眼裏。”


    惜翠沉默了片刻,“他有悔恨。”


    “就便是有也晚了,”耿宣仁道,“他既然心中有虧愧,為何我大哥死時他不來?頭七他不來?我大哥死後這麽長時日,都未曾看到過他的身影?!”


    他越說越激動,臉色也漸漸扭曲,言罷,卻突然喘了口氣,又冷靜了下來。


    “你不用害怕,”耿宣仁看了看她,“殺我大哥的人不是你,我會給你二哥送信,隻要你二哥肯來換你,我就放你回去。”


    她離開之前,高騫不在府上。


    思及,惜翠心神微凜。


    “要是我二哥沒來呢?”


    “要是你二哥沒來,”耿宣仁道,“那我就隻能對不住你了。”


    “誰叫你是他的妹子,他不來,我隻能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你二哥當初如何對待吾兄,我就如何對待你,讓他也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


    惜翠:“我離家之前,他不在府上,你送信給他,他收不到。”


    “這我就不管了。”耿宣仁看向她,露出一抹和藹的笑意,“倘若他收不到,這便是天意,殺了你之後,我還會繼續找法子,再殺了他。”


    “你能等多久?”


    “這就要看我的耐性夠不夠。”


    惜翠的心往下又沉了沉。


    雖然她不怕死,但她任務才剛剛行進一半,還不想從頭再來。


    至少就目前而言,耿宣仁還是十分理智的,但凡她有什麽疑問,他也都盡數回答了。


    但是,惜翠不敢貿然同他談判刺激他,從剛剛的談話中,她能看出來,他看似冷靜,實際上情緒也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稍有不慎,事情的發展就會變得比現在更糟。


    似乎覺得說夠了,耿宣仁站起身,“我已給你二哥下屬送去了信,你且等著便是了。”


    “等著他會不會來替你。”


    說完,他沒再看惜翠一眼,直接走出庫房,反手重新鎖上了門。


    屋內的燈焰晃了晃,拉出一線欲滅不滅的微光。


    作者有話要說:  猜錯啦,是一個沒有登場過的角色,不過我之前做了些鋪墊。褚樂心所佩服的高騫禦前殺敵一事,斬殺的就是耿巢漢。


    我很好奇你們眼中的小變態到底是啥樣的,他隻是變態,不是變態殺人狂啊2333


    以及,大概還有兩章結束這段劇情。


    ——謝謝寶寶們的投喂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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