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財?


    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惜翠旋即就掐了個幹幹淨淨。


    孫氏應該支給了他們足夠的銀兩。


    他們這支車隊是去做生意, 又不是運貨去懷州, 根本沒帶什麽銀錢。


    他們犯不著鋌而走險, 得罪了主顧。


    那究竟是因為什麽?


    冷風招搖地往石洞裏鑽, 像一把尖刀, 往皮肉裏鑽。


    惜翠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腦子裏那點想法也被風吹得全散開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衛檀生, 不自覺地開口問了句,“你冷不冷。”


    從剛剛起, 他一直很安靜,靠著石壁,不多話, 也不像在養神。


    她之所以知道他沒在養神是因為他的目光。


    在她費勁思索的時候,他就這麽望著她,目光中好像夾雜了無數種看不懂的情緒。


    就像一陂的春水, 透著亮亮的澄碧色。


    “我不冷。”聽到她問話, 衛檀生唇角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輕聲道,“倒是你,看上去不太好。”


    惜翠搓了搓已經僵硬的指節。


    衛檀生的話沒說錯,她這具身體生理素質實在太差了, 剛剛把衛檀生拖進來就已經拚了她的老命,生出了一層薄汗。


    沒幹透的汗讓風一吹,更是鑽進心窩子裏一樣的冷。


    “過來。”衛檀生忽然道。


    他這是讓她坐過來點。


    看她沒懂, 他又笑道,“我們本為夫妻,早就同床共枕過了,你還在乎這個?”


    這個當口,自然是擠在一起更暖和。


    惜翠也沒忸怩,往他身旁又湊近了點。


    剛坐過去,衛檀生就拉住了她的手。


    惜翠抬眼看去,他神情從容,手指緊緊地攥著她冰冷的指尖。


    他畢竟是男人,手生得大,輕而易舉就將她的手掌包裹在了其中。


    惜翠動了動指尖,沒有抗拒。


    他們倆坐得本來就近,她一湊過去,就更近了。


    他身上那股旃檀香氣此刻也被洞外的冷風給打散了,若有若無地扭曲在半空中。


    她沒有想到,她和衛檀生第一次牽手是因為這個,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平淡又好像合情合理。


    雙手交握,確實生出了些許的暖意。


    惜翠低下眼,去看他的手背。


    他手上還在滲著血,血肉模糊的傷口看著觸目驚心。


    好像是察覺出來了她想問什麽,身旁的青年淡淡地道,“不疼。”


    “倒是你,”衛檀生看向她,“有沒有傷著哪裏。”


    惜翠搖頭反問,“我沒事,你身上怎麽樣?”


    她身上隻刮蹭了些傷口,都是輕傷,能忽略不計的那種。


    但衛檀生不一樣,跳車前他先是護住了她,又護著她一路往下滾。他腿上本來就有舊傷,傷上加傷,惜翠有點兒擔心。


    衛檀生的回答讓她鬆了口氣。


    “我沒事。”


    惜翠沉默沒話了。


    不知道為什麽,衛檀生他自從醒過來後,給她的感覺就有點兒奇怪。


    好像哪裏不一樣了,具體說是哪裏不一樣,也說不上來。


    他話不多,甚至也沒怎麽笑了。


    也難怪,在這種困境中還能端著個笑意不崩的,那是缺心眼。


    往常他嘴角掛著個笑意,和他的人一樣,捉摸不透。如今不笑了,澄碧色的眼眸好像蘊藏了沉甸甸的情緒,更讓人想不明白。


    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火在燒一樣,火舌順著發絲,從頭至尾地吞噬著。


    在這種目光下,惜翠低頭是因為不自在。


    少女的手很小,包裹在手心裏,像一個微涼的小雪團,襯得他的手愈發的燙,像火一樣,將那團雪燙化了,化作雪水。


    絲絲縷縷的滲入了他心底,微涼,莫名的觸動。


    就連衛檀生自己也說不清這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不止手燙,連帶著他全身上下都跟著熱了起來,隨之湧上心頭的是一陣煩躁。


    這是他二十多間很少有過的感受。


    青年垂下泛著冷光的眼眸。


    有那麽一瞬間,他心中翻滾出了一陣暴虐嗜殺的欲.望。


    自從拜入禪師門下後,他就很少殺生了。一來是因為他不想被這欲望所驅使,二來是髒,處理起來太麻煩。


    她的手很軟。


    隻要他使點兒勁,她一定會喊疼。


    不止疼,他還想一寸寸地掰斷了。


    可是再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的時候,在他胸中呼嘯著的不安與狂躁,霎時間,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他閉上眼,就像昔日禪定一樣,不去看她。


    然而一閉上眼,就看到她在車上,努力穩住平衡,哆哆嗦嗦地爬過來,非要和他一起執韁。她力氣太小,動作也笨拙,幾乎拽不住繩子,手心被磨出了紅痕,卻還憋著一聲不吭。


    當馬脫韁的那一刹那,他第一反應是先去看她。


    她好歹還是他的妻子,是個病弱的女人,他和她之間也沒什麽深仇大恨,非要看著她死。


    但是,這不像他。


    這不該是他。


    在他眼裏,不論男女,不論老少,都是一具皮囊,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對他而言,沒什麽差別。所謂的老吾老,幼吾幼,他根本不在乎。更不要提因為對方弱了點兒,就要多照顧一點兒。


    他們都是人,都是在七情六欲的苦海中掙紮著的人。


    他隻要站在岸邊冷冷地看著就夠了。


    看著他們沉沉浮浮,他們那些好的或是壞的感受,都與他無關。


    有時候,這些水沫也會濺到他臉上,讓他感覺出來一點兒喜怒哀樂。但他很快就能擦個幹幹淨淨,繼續看著他們。


    予樂為慈,拔苦為悲。


    他們的痛苦讓他覺得高興,高興了,他能趺坐下來,為他們講經頌法,拯救他們脫離無邊的苦海。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好像有一隻手扣住了他的腳踝,想要把他往水裏拖。


    他就這麽被拽進了水裏。


    那些未知的奇異的感受,如同一個個浪頭,撲麵而來。


    想要擺脫心底的煩躁而不得,衛檀生再一次閉上眼。


    可是一閉眼,那些畫麵就像扭曲的鬼影,紛紛往腦子裏鑽。


    他眼前看到的。


    是那窄窄的肩頭,落滿了雪花。


    她咬著牙,顫抖著背著他。弱不禁風的身子好像馬上就能被他壓塌。


    她不肯撒手,吃盡了一嘴的雪,仍一步一個腳印往前邁。


    這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碰上的人,都這麽自以為是。


    那山匪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還以為他會感激不盡是嗎?


    衛檀生冰冷的右手掐緊了佛珠,一粒一粒,掐得緊緊的。


    而一隻手,卻被傳來的溫度,漸漸地焐熱了。


    雪花自洞外吹過,打著旋被卷入了半空中,高高地飄起,一路飄到了道旁。


    道上車架散亂,一地狼藉。


    那裏,有幾十個沿途追來,如狼似虎的山匪。


    為首的那個,正蹲在地上看車轍與馬蹄印。


    車轍疊著馬蹄印,馬蹄印疊著車轍,亂七八糟。再往前,車轍沒了,馬蹄印卻還在。


    男人看了眼道旁的山坡,直起身,吩咐一對人繼續往前,另一隊人則跟著自己往坡下走。


    男人握緊了腰側的佩刀,嘴角扯出抹冰冷的弧度,微露出的齒麵就像森白的獠牙。


    這麽多年過去了,然而當年慘烈的景象仿佛還曆曆在目。


    衛宗林帶過去的兵,殺了他大部分的弟兄。


    而他生的那小子,放了一把火,火勢迅猛,將寨子燒了個幹幹淨淨。老六和其他人的屍體都沒給他剩下。


    他這六弟,人蠢沒腦子,此前還替他求情,哪裏知道自己同情的是個狼崽子,最後骨渣都沒留。


    他那麽多兄弟全死在了山上,而他在所剩不多的兩個兄弟的掩護下,這才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倉惶地逃了出去。


    這麽多年,其他兄弟早就洗手不幹。


    兜兜轉轉之下,隻剩下了他一個。他輾轉天南海北,忍辱負重做過很多事,幹過很多活兒,重新收攏了一幫兄弟,專幫人幹那些見不得的人的勾當為生,直到去年才上了京。


    沒想到,老天爺這回總算眷顧了他頭上,讓他找著了機會。


    刀鞘中的利刃也好像按捺不住。


    魯深拍了拍刀鞘。


    他到底是要報仇的,為了他那枉死的六弟,也為了其他寨中的弟兄。


    等著吧,到時候定讓你我喝血食肉,痛痛快快。


    他動作還要快一點。


    魯深審慎地看了眼京城的方向,目光轉沉。離京太近,他始終有所不安。


    在距離山道不遠處的曠野上,正有一隊人馬。


    曠野上顯然剛經過一場廝殺,屍體橫七八豎地倒了一地,枯黃的草葉尖兒上正滴著血。


    “找到了嗎?”一個精壯的中年男人越過一地的屍體,走到了另一個年輕男人身側。


    年輕男人生得極俊,像他這麽俊的人,是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但中年男人知道,他完全有這個資本。


    他今日沒穿鎧甲,隻穿了件墨綠色的箭衣,但依舊肅殺利落,革帶掐住了腰身。


    高騫默不作聲,良久,才開口指了個方向,嗓音低沉得像風吹過戰鼓,“去前麵。”


    中年男人立即傳令下去,一隊人馬重新整頓。


    高騫握緊了韁繩,繃著唇角,又想到了半個月前的對話。


    “抱歉,翠娘的生辰,我不能告知郎君。”吳懷翡梗著嗓子,故作鎮定地說,隻是藥箱的提繩卻死死地勒入了指腹中。


    “為什麽?”


    “此事牽扯頗深,郎君不要在問了。”


    “令妹的生辰八字,對某而言,至關重要。”高騫蹙眉,“娘子當真不能告知於我?”


    不是她不願說,隻是說出來也沒用。


    翠娘她並非吳馮氏所出,這生辰八字自然也無處可尋。


    怕她的身世揭露後,被人看低,傷了她的心,這件事,她和吳氏夫婦倆都默契地瞞了下來,不讓旁人知曉。


    平常該怎麽對待還是怎麽對待。


    隻說是在她走散後,又生了個女兒,她認回來後,姐妹倆才總算團聚。


    這個秘密,她不能說。


    但是看高騫的態度,或許是真的有什麽要事。他的為人,她是信得過。


    吳懷翡遲疑了一瞬,還是問出了口,“郎君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麽事?”


    吳惜翠並非吳水江與吳馮氏所出。


    這個答案,雖讓高騫驚詫,但沒有放在心上。


    他的重點不在這兒。


    吳家也不知道吳惜翠是何年何月所生,接下來數日,他隻能派人四處尋訪,總算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吳惜翠的生父母。


    不過,他們都快將這個女兒忘了個幹淨,更無從談起還記得她生辰。


    幸好,當年為女人接生的產婆還活著。那產婆有一本舊冊,上麵細細地記錄了由她接生的嬰兒的出生時辰。


    吳惜翠的生辰八字,與遺玉相合。


    甚至能稱得上天造地設。


    這還不夠。


    了解得越多,高騫的心反倒越沉穩。


    他還要親自去問過她,問個明白。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她與衛檀生前些日子就已經離京去往懷州。


    當即立斷,他告了假,召集了一幫部下,緊隨其後,日夜兼程,終於趕上。


    卻沒想到隻瞧見了方才那一地斷肢殘體。


    吳惜翠,


    或者,應該說是遺玉。


    她究竟在哪兒?


    高騫凝眸策馬,目視前方。


    風雪刮得愈緊,很快,就落了白茫茫的一片。


    在這曠野中,這一隊人馬就像是突兀殺出的黑金利劍,將冷雪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條煞氣衝衝的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卡丘陷入愛河 2枚、段譽本譽 1枚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喵白粥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怨靈控 20瓶、珂珂呀 19瓶、粗腿腿 16瓶、子慕 10瓶、35918255 10瓶、豹陸 10瓶、回聲 10瓶、默契 10瓶、一顆小小星 5瓶、可愛的她 5瓶、羊蹄兒~ 3瓶、huang 2瓶、茶葉阿魯 2瓶、鹿梨鹿梨 1瓶、孫小光阿 1瓶、是彎彎呀 1瓶、渡海紀和 1瓶、三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了攻略病嬌在死亡邊緣反複橫跳(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黍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黍寧並收藏為了攻略病嬌在死亡邊緣反複橫跳(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