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業火將整個宮城變成了煉獄,灼燒著一切。火舌舔舐著房梁,發出吱吱的響聲,濃煙四處蔓延。


    沒有嘶吼,沒有掙紮,隻有燒灼的聲音,木頭燃燒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遠處傳來房梁斷裂轟然倒塌的聲響。


    床幃中的少年,緊鎖眉頭,額頭布了一層薄汗,掙紮的神情,仿佛與夢境中的惡魔作鬥爭,拚命掙紮卻無法掙脫。濃煙嗆得少年想要咳嗽,全身的無力感,讓他咳不出,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就在此時,房門出發出爆破的聲音,冷峻麵容的男子破門而入。身上披著冰冷的盔甲,衝入室內,快步走到床幃麵前。將層層疊疊的紗質帷帳直接撕碎,少年雌雄莫辨的容貌展露出。


    男子將錦帛中少年撈出抗在背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震,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少年從夢魘中漸漸蘇醒。男子沒做任何停留,疾步從房中走出,眼神掃視了四周確認安全無誤之後,輕輕一躍,落在琉璃瓦的瞬間,並未發出任何聲響。


    黑影在屋頂上跳躍,頃刻間消失不見,這一切的事情發生的悄無聲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切。


    肩膀上的少年幽幽的從夢中轉醒,模糊的景象隨著顛簸上下浮動。少年清醒的瞬間,發現被人抗在肩膀上,手臂驚慌失措的揮舞著,掙紮的同時,準備發出尖叫的聲響,想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少年還未出聲的瞬間,突然想起什麽,連忙捂住了嘴巴。充滿詫異眼睛瞪得通圓,慌張的情緒,快速散去,艱難的抬起腦袋,打量著四周。少年在強迫自己冷靜,他一定要保持著鎮定的狀態,要是惹怒這位,被直接……


    抬起頭看清周圍景象的瞬間,少年從胡思亂想的狀態中衝出。眼眸中瞬間蓄滿淚水,原本熟悉的宮殿此時麵目全非。明光爍亮的琉璃瓦,被黑煙熏染。


    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少年絕望般閉上眼睛,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冷峻的男子感受到肩膀上少年,有著超乎同齡人的鎮定,冰冷的麵容上出現一絲裂縫,眸中閃過心疼,步子比剛才輕柔許多。少年明顯感覺到顛簸的幅度大大降低。他全然沒有心思在意這些,這場戰爭最後還是失敗了。


    少年仿若想起了什麽,突然掙紮起來,男子未曾料到少年會突然掙紮,一步沒有踏穩,直接掉落近庭院之中,還好男子有著超強的實力,平穩著地。


    撲騰!少年摔在地上,整個人仰著平躺在地上,後背傳來鈍疼,呲牙咧嘴的從地上艱難爬起。


    “我要回去。”稚嫩的聲音充滿堅定。


    一聲嗤笑算是回應了少年的妄想。


    嗤笑聲仿若一桶冰水澆在少年身上,透心涼。少年呆滯的站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目光落在男子平靜的麵龐上。沾滿了塵土衣衫,襯得更加破敗。


    “父皇還在皇宮中,他還等著營救呢。”少年吞咽口水,強裝鎮定的對麵前男子複述,堅定的語氣帶著毫不退讓的決心。


    男子目光依舊冷漠,不參雜任何情緒的打量著少年。


    這般赤裸的打量,讓少年從心底萌生出恥辱的羞惱。


    “你身為臣子,舍棄君主,隻為自己保命,可還記得忠義二字?”少年石赤不奪的望著男子。句句都帶著毫不留情的諷刺。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燃起無聲的戰火,無一人退讓。


    映在麵容上火光,斑駁了麵容,模糊了視線,讓一切變得不真切。


    二人對峙,尖銳的鳥鳴突然響起,男子不再和少年耗著,如行雲流水,一個箭步突到少年麵前,反手一掌將他劈暈。


    眼前的景物瞬間變黑,身體疲軟的下滑。男子接住少年的身體,將再次他抗在肩膀上。眨眼間換作一道黑影閃現不見。


    ……


    隨著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宮門被迫打開,精良的部隊,魚貫而入,帶著勝利的凱歌。隊伍最前的男子穿著明黃色的衣袍,內心想法昭然若揭。


    踏入煉獄般宮闈,蜂房水渦的格局被灰燼所覆蓋。


    會有多少人可惜玉樓金閣化為烏有,會有多少人歎息朝代更迭。


    ……


    “站住。”少年步子剛剛邁出門框,就聽到頭頂處傳來命令的聲音。少年從房內衝出,小跑幾步,立定轉身抬頭,動作一氣嗬成。


    某人坐在房梁上,即使處於休息狀態,腰板依舊挺得直直的,眼神飄忽的看向遠處。那人換下了那身冰冷的盔甲,墨藍色的衣袍帶著幾分儒雅。


    少年盯著男子許久,眼神中透漏著堅毅:“你已將本宮救出,從此再無瓜葛。”


    男子沒有理會少年的話語,或者未將他放在眼裏。迷離的眼神依舊望著遙遠的地方。麵龐冷硬的線條被悲傷所侵染,散發著淡漠疏離的氣質。


    少年厭倦了被人愛答不理的狀態,不再理會屋簷上那個故作深沉的男子,堅定的轉身,準備離開。


    “國已滅亡。”男子在少年剛邁出腳的瞬間,開口。懸在半空中的腳,放下也不是,停留也不是。


    他又怎會不知國家已然滅亡。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耳邊盡是木頭燒灼的聲響,和轟然倒塌的建築物。即使如此,內心深處憤憤不平的情緒難以停息。相反複仇的火焰熊熊燒灼著,內心深處的怪物快要壓抑不住。


    “你已經不再是太子……”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少年麵前,淩若冰霜目光不參雜任何情緒,那未說完的後半句,仿若尖刀狠狠的刺在少年身上,提醒著他已經不是太子,沒有資格自稱本宮這個稱謂了。


    那樣冰冷的目光一下子刺透人心,隱藏在堅毅外殼之下的怯弱一覽無餘。緊咬牙關強裝鎮定,內心蓬勃的委屈情緒,即將破土而出,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那你想要我怎麽辦?”悲憤的情緒,讓少年的嗓音衝滿了哭腔。他想逼問這個事到如今一副淡然姿態的男子,腦海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不是稚子,怎會不明白王朝滅亡,他成為了前朝餘孽。隻是他什麽都做不了,大聲哭泣也罷,小聲抽噎也罷,這些情緒都不適合他。國家已經滅亡了,這些行為都是徒勞的。


    少年恨透了,男子看穿一切的目光。


    “啊!”隨著一聲歇斯底裏的怒吼,少年夾雜著悲憤與無助的拳頭狠狠的砸向男子。


    ……


    燒灼的宮闈發出吱吱的響聲。


    “去了也是白費力氣。”男子還未降落地麵,就聽到一聲輕描淡寫般的嗓音響起,男子從未見過這個少年,這宮闈之內的雜事也從未在意過。


    他自持實力強大,能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麵前,就算事先出現此處,不被差距,看來是個不容小覷的家夥。


    男子並未開口,隻是冷冷的看著少年。


    少年身穿雜役的灰藍色衣袍,破舊的衣衫,並未使他蒙塵。反倒是那出塵的氣質,讓人不容忽視。


    “你救得了他一人,卻救不了這天下,君主貪生怕死,妄想休閑問道,不在意黎明百姓生存的事情,眾人皆知。”少年站在那裏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卻絲毫沒有緊張的情緒,不疾不徐的道來。


    那灰撲撲的衣袍,被熱浪吹拂。


    他身為臣子,沒有那麽多道理可以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知道君主昏庸無道,卻不能夠生二心。他是臣子,隻要君主一日存在,他就一日聽從。即使知道他的一切罪孽。


    男子不再搭理這個少年,轉身離去。昏庸的君主,或許此時畏縮在層層疊疊的帷帳之中,緊緊的抱著錦帛,滿眼驚恐的等待著營救。


    “他已經死了。”少年毫無波瀾的說道,那樣平靜的姿態,仿若談及一件小事。


    男子轉身一個箭步衝到少年麵前,拔出佩劍,架在少年的脖頸。少年泰然處之,就算男子削鐵如泥的利劍,直接將他整個頭顱給削掉,也不會眨眼一般。


    男子佩服少年的勇敢,但他們二人此時站立在對立麵。他即使欣賞這份勇猛,就衝著這個弑君之罪,也不應該遲疑,更別提,利劍隻是架在脖子上,根本沒有前進的意思。


    男子不知為何聽到這句的瞬間,小小的鬆了一口氣。難道他從心底是想要那個昏庸無道的君主死亡嗎?


    “王朝注定滅亡,與其想要挽救注定衰敗的王朝,不如將希望給予新的生命力。”少年一邊緩緩地說著,一邊將目光看向東宮。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得不承認,少年說的話句句在理。


    對上少年眼眸的瞬間,男子從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氣勢。


    就在二人對峙的瞬間,一根房梁轟然倒塌,高大的宮殿樓閣,徹底成了廢墟。


    男子從少年眼眸之中看到了笑意,臨走之前,男子死死的盯了少年幾秒,轉身離開,他沒有時間了,繼續在這裏耗下去,或者連太子都救不了了,那麽王朝的氣數真的消散了。


    男子離開之後,少年摸了摸脖頸,嫣紅的血珠從傷口處緩緩地吐出。他看了看指尖的血液,露出慘淡的笑容:“希望你以後不要太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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