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東平的視線在班上掃視一圈, 最後落到鍾悠悠身上,卻是微微有些惋惜。


    說起來也怪他這個老師不中用,隻能為班上爭取來兩個名額。學校一向不公平, 幾乎是所有好的資源全都給了競賽班,導致澇的澇死,旱的旱死, 他們這些差班一步步越來越差。


    關鍵是,要是不止兩個名額,鍾悠悠同學就可以去了啊!


    黎東平固然為上回鍾悠悠的數學成績的突破感到欣喜無比, 但也很清楚,除非是天才,否則不可能在一科擁有如此驚人的進步的情況下, 其他科也一下子殺進班級前幾。那就真的不科學了。


    鍾悠悠在數學上算是一匹令人震驚的黑馬, 但在其他科目上未必如此。尤其是語文和英語, 都是需要長期積累的科目, 哪怕不眠不休突擊幾天,可能也取不得什麽比較大的進步。


    這樣一來,這種綜合性的競賽,她還真比不過任子安這些基礎穩的老手。


    但不知道為什麽,黎東平反而更偏向讓鍾悠悠去。盡管任子安和徐宵月是他的得意門生,但他最近總覺得, 鍾悠悠身上似乎還有什麽巨大的能量沒有挖掘出來,一旦被挖掘出來,就能給人驚喜!


    但為了公平, 他這個老師肯定是決定不了誰去參加的。


    於是,黎東平將手中試卷一揚,高聲道:“一共六科,兩天考完,想去參加競賽的同學可得好好考!這次完全看成績!誰分數最高,誰就代表我們班去參加競賽,給我們班爭取榮譽。”


    班上後排同學登時哀嚎一片!又考?平時各種周考月考統考還沒考夠嗎?居然還要為了選出兩個人去參加競賽,特意考一場?!有沒有搞錯?!


    痛苦的同學痛苦得要死,前排的同學卻是摩拳擦掌。


    除了徐宵月任子安等人之外,常年徘徊在中上遊的李凱等同學也想嚐試一下參加競賽,即便到時候還是選不上去,但重在參與嘛。


    坐在中後排一直不怎麽出聲的任子安忽然提醒道:“黎老師,快發卷子,再耽誤下去這節課都沒了。”


    後排立刻有人叫苦不迭道:“臥槽,任子安,你這種學霸真是學瘋了,不發卷子拖到下課不好嗎?居然還提醒黎東平!”


    他們班上這群學霸都瘋了嗎?


    以前沒瘋得這麽厲害的!自從上回鍾悠悠用成績在全校大出風頭之後,徐宵月、任子安、孫曼這一個二個全都瘋了!


    徐宵月把嫉妒寫在了臉上,任子安卻也像是被刺激了一樣,連午休都不午休了,一吃完飯就趕緊來教室做題,整天腳步匆匆一臉嚴肅跟要競爭什麽國會議員似的,他後桌的同學聞著他身上的味兒,甚至懷疑他好幾天沒洗澡!


    要怪,就都怪突然殺出來的鍾悠悠!


    ——不僅以一己之力帶動了班上學霸的競爭氛圍,還連帶著施一蒙這個遊手好閑的老大最近玩遊戲都心不在焉了。老大不打遊戲了,他們其他人再繼續玩,怎麽都覺得心裏不得勁兒。有種在自己荒廢人生的時候,別人賺了幾個億的焦灼感……


    鍾悠悠承受著後排同學的咬牙切齒,真是壓力山大……


    關她什麽事啊?


    “好好好,老師這就發。”黎東平卻是笑得合不攏嘴。


    瞧瞧,以前必須用鞭子抽著才肯學習的同學們,現在變得多積極。現在有緊迫感的還隻是任子安這樣成績好的同學,但他相信,整個班的氛圍都會慢慢被調動起來,一起積極向上!


    想到這裏,他又故意高聲了一句:“前幾名可得好好考啊,難不成又想像上次那樣,被咱們的鍾悠悠同學踩在腳下嗎?大家都得向鍾悠悠同學學習啊。”


    再次被她踩在腳下?做夢!


    徐宵月狠狠盯了鍾悠悠一眼,心中想要拿到競賽名額的欲望更加強烈,幾乎是在卷子剛遞到自己手邊的那一刹那,便忙不迭搶過去,扯開筆蓋,連名字都沒寫就開始飛速閱讀第一道題的題幹……


    而孫曼和任子安雖然沒有表現得那樣明顯,但看得出來也是渾身緊繃了許多。


    莫名被拉了許多仇恨的鍾悠悠:“……”


    黎東平我看你是和我有仇!


    比起其他人的緊張感,接到卷子的鍾悠悠顯得散漫多了。


    她掃了一眼卷子,語文啊。鍾悠悠的語文比起其他科目算是弱項,但,僅僅是和她自己的其他理科科目橫向比的。若是要和班上的這群小屁孩比,那還是大佬回新手村級別,秒殺妥妥的!


    上輩子對她而言,學習可不僅僅是學習,而是謀生的手段。她若是拿不到獎學金,若是不能在各種知識競賽上拿到名次,便養活不了自己了。


    可見,上輩子她汲取知識是多麽迫切,不僅僅是高中大學各科知識,更多的是大當涉獵,隻要知識競賽會涉及到的範圍,她都會不眠不休抱著厚厚幾十本書猛啃。


    說是厚積薄發是半點問題都沒有的。比如說,她現在看到很多基礎性的理科題目,掃一眼題幹,基本上就知道答案是數字幾。又比如說,她此刻看到語文兩篇閱讀——


    呃,竟然是上輩子做過的。


    這可真是對不起了。鍾悠悠微微一笑,這才提起筆,灑脫寫上自己姓名。


    這次考嘛,肯定不能科科都考滿分,否則班上鐵定得炸。鍾悠悠實在是厭煩當靶子,於是下定決心,這次就考個一般般就行了。


    至於怎麽個一般般,也就是剛好比最厲害的任子安高個幾分,穩穩壓在心高氣傲的徐宵月等人頭頂罷了。


    ——剛好考進班級前兩名,可以去參加市理科競賽的那種。


    徐宵月這邊一邊瘋狂寫題,一邊忙裏抽空瞅了靠牆的鍾悠悠兩眼。


    見鍾悠悠翻卷子翻得飛快,嘴角帶笑——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覺——她登時眼皮子一陣跳,不好的預感襲來。


    心中一急,連續寫錯了好幾個字,她快急死了,連忙扯透明膠來粘,抖著手“嘩刷——”,越急越手忙腳亂,力氣過大,卷子一下子破了。


    “……我草草草。”徐宵月快急哭了。


    ……


    兩天考完,全班虛脫。


    能去參加競賽的,班上無非就任子安那幾個人,其他人全都是在陪考,考得班上氣氛低迷。好不容易考完了,後排同學才稍稍活躍一點,開始呼朋喚友去打遊戲。


    任子安可不敢鬆懈,滿頭大汗地背起書包趕緊回家繼續刷題了。他就沒見過像鍾悠悠那種能一朝之間進步一千名的人,可既然鍾悠悠能做到,他沒道理做不到。他應該堅持不懈,爭取調到競賽班去。


    不得不說,鍾悠悠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刺激和激勵。


    徐宵月更是,一邊對同桌女生抱怨最近幾天都沒好好學習,作業都沒做完,一邊趁著別人不注意,飛快地將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往書包塞,暗自發誓今晚要挑燈刷完三十頁!


    鍾悠悠就算不想成為她的假想敵,也已經成了,沒得辦法了。


    考試考得腰酸肩疼,鍾悠悠揉了揉肩膀,打算出校門去吃頓好吃的。


    考試日比平時放學早一個小時,鍾悠悠出了校門,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和秦曜說了。


    秦曜還沒來,鍾悠悠卻是餓得已經受不了了,便給秦曜發了條短信。


    “秦曜,今晚我自己回去,晚飯和——”鍾悠悠手指頓了頓,嘴角挑了挑,壞心思地繼續打字:“和班上的男同學一塊兒去吃。”


    強調一個男同學,秦曜肯定在二十分鍾內就會趕來。


    正好,到時候再和他去吃第二攤。


    發完短信,也沒管秦曜的回複,她徑直將手機塞進兜裏,拉上袁媛一塊兒去學校外麵吃飯。袁媛那能不樂意嗎,簡直樂意死了啊!


    轉秋的涼爽天氣,鍾悠悠穿了條深藍色長裙,隻露出來兩截細白的腳踝,走在學校裏,一舉手一投足都會吸引不少目光。連帶著,平凡的袁媛都覺得心跳得很快,帶著女孩子的一點點小虛榮,將頭發撩到耳根後頭。


    因為打算去吃大餐犒勞自己,兩人就沒走小吃街那邊,而是從正門走的。


    結果,沒走幾步,前邊開來了一輛陌生的豪車,緩緩地帶著倨傲的態度朝鍾悠悠緩緩開來。


    鍾悠悠警惕地拉著袁媛退後一步。


    從車上下來的是個打扮挺有品味的中年女人,大約四十來歲,一雙打量的笑眼,落在鍾悠悠身上,態度很是親昵:“悠悠,不記得我了?”


    這人是誰?鍾悠悠恍然幾眼,這才將眼前的人和原文中的角色聯係起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位是秦曜的繼母,郝芷。秦曜在秦老爺子膝下長大,和父母關聯並不多。但是原文中提到過,秦曜父母離異多年,秦父多年前就另娶了。


    這位應該就是秦父的第二位夫人了。和秦曜關係說不上好不好,秦曜是根本不與他們往來的,非常淡漠的親戚關係。


    再加上原文中秦曜和自己一樣,隻是配角,身份背景簡略了許多,因此,此時鍾悠悠也不知道郝芷來找自己到底是幹嘛的。


    她叫了聲:“阿姨。”


    郝芷既然來了,自然是有話要說的,笑了笑,眼眸在鍾悠悠臉上轉了轉,道:“邊吃邊聊?”


    鍾悠悠點頭。


    她剛要對袁媛說抱歉,袁媛便先道:“沒事,你先和你親戚去吃飯吧,我們改天再約。”


    袁媛心底卻是很納悶,每次見到鍾悠悠,都覺得她身份超出自己想象。一開始,班上大多數同學都以為她家裏應該是暴發戶,要麽就是拆遷中大獎的那種,總之上不了台麵。


    可後來,鍾璽佑又跑班上來巴巴地找她,學校裏流傳她和鍾璽佑是親戚。之後又是和秦家的小少爺在一塊兒,買房,連喻思雪那種千金都羨慕嫉妒恨。現在又有這種貴夫人來找。


    有什麽暴發戶能認識這麽多圈內的人?!


    飯桌兩邊坐下,郝芷將手包輕輕放在一邊,舉止儀態優雅無比,看了鍾悠悠一眼,笑道:“不用緊張,阿姨來找你是拜托件事情。”


    菜已經上上來了,鍾悠悠自若地夾了筷子菜,淡聲道:“我沒緊張,倒是阿姨您,有什麽事嗎?要是太難的事情,我一個小朋友,可辦不到。”


    她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還似有若無地瞟郝芷一眼。


    郝芷嘴邊的笑意僵了僵。


    這丫頭怎麽和三年前那次宴會上看到的不一樣?那時候見到的分明隻是個粗魯莽撞,卻沒什麽心機的野丫頭,可這會兒自己還沒開口,她卻倒是像已經揣測出自己的來意了,何止聰明狡猾了幾倍?


    秦曜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竅了還是怎樣,把這麽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捧到心尖尖上。


    搞得自己還要來求她……


    郝芷斂了心思,熱情地給鍾悠悠夾菜:“悠悠,多吃點。”


    鍾悠悠可不吃這一套。


    菜到了碗裏,喜歡的就吃,不喜歡的就挑剔地扔出去,還皺起眉:“阿姨,你到底有什麽事?”


    見親熱討好起不到什麽作用,郝芷眼尾笑意都淡了些。


    她索性開門見山:“給你九千萬,你說服秦曜在一份文件上簽字。”


    見鍾悠悠狐疑,她連哄帶騙,握著鍾悠悠的手,道:“不是什麽重要文件,你也知道你秦哥哥從來不歸家,從國外回來後,他爸想見他一麵都見不到人。你伯父最近開發了一個項目,但是秦氏那邊一直卡著不放權限,這要傳出去,兒子連老子的麵都不給,伯父多丟人啊。所以阿姨想,讓你幫阿姨和伯父勸勸秦曜。”


    還不是什麽重要文件,真當騙小朋友呐?


    郝芷這一番話,迅速讓鍾悠悠聯係起了原文劇情。


    原文中,秦曜接手秦老爺子的家業,他的父親和幾個伯父,以及堂兄弟分到的股份少得可憐,這一點鍾悠悠是知道的。這時候秦曜父親應該正受到郝芷誘哄,挖空心思想從秦曜那邊摳出一點股份出來。這個所謂的項目的目的正在於此。


    原文中郝芷來找過原主嗎?


    是了,似乎也是找過的,但當時原主正在為生日宴的事情發愁,心不在焉,壓根沒把她的話聽進心裏去,之後見到秦曜,似乎隨口一提過。秦曜當時臉色有點異樣,但原主也沒在意。因為根本沒有把這個人放進心裏去過,所以哪裏管他身邊是否有人想要窺伺他的地位。


    後來的劇情……


    秦曜要是真能讓郝芷得逞,那他就不是秦曜了!可看在自己的麵子上,原文中他還是撥了一筆資金,讓瀕臨危機的郝芷周轉。


    當時看原文的鍾悠悠都忍不住吐槽,要是換了她,這郝芷可別想拿到半分資金轉圜。


    鍾悠悠反應過來這中間的一係列利害關係,立刻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阿姨,你說的我全都不懂。”


    “這怎麽能不懂呢?!”郝芷都快被急死了,說的口幹舌爛,這丫頭居然還不懂,果真是腦子裏裝了草的繡花枕頭,怪不得成績全年級倒數!恐怕二次元方程都沒學會!“我拿給你一份文件,你想辦法讓秦曜簽字就行了!”


    鍾悠悠:“簽字後,對秦哥哥有利益損害嗎?”


    郝芷立刻道:“當然沒有!他能有什麽損失!”


    鍾悠悠托著腮:“沒有損失,那他為什麽不簽?既然他不簽,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我相信他。


    “……”郝芷明白了,敢情這丫頭油鹽不進!


    九千萬都不要?!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她不止是鍾家的親戚嗎,應該沒見過這麽多錢吧,怎麽還這麽淡定呢!


    也不知道秦曜到底是發哪門子的瘋,再不濟,看上鍾家的千金鍾詩萱,也好過看上這麽個三年前突然蹦出來的野丫頭!


    郝芷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怒氣,仍笑著:“那,阿姨幫你想辦法,讓時家的小公子時之棠喜歡上你好不好,阿姨可以用長輩的名義請他來宴會,你打扮漂亮了來。”


    鍾悠悠沒想到郝芷調查得這麽清楚,不過也是,原主追時之棠鬧得滿城風雨,誰不知道?


    她眨了眨眼:“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與此同時,大步流星走到包廂門外,正要推開門的男人卻是腳步猛地一頓。


    “秦夫人訂的就是這一間——”服務員低聲提醒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她感覺身邊空氣猛然冷了一個度,身邊男人渾身僵硬,分明額角還沾著匆匆趕來的汗意,可卻陡然變成了冷意。他垂著眸子,眸色隱晦不清,英俊的側臉沒有表情,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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