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沁上艾郡,李百藥和書童郎哥主仆倆一前一後在驛路上走著。


    郎哥吊在後麵越來越遠,擦著額頭上的漢水,衝著前麵的公子喊道:“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我覺得我離小梅越來越遠了。”


    背著書箱的李白藥提了提書箱,將手掌食指交叉抱在腹上,轉頭輕笑道:“北方,公子帶你去看看草原。”


    郎哥跑上前跟上李百藥,憂心忡忡地問道:“啊……公子,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和我說啊!我們兩人誰也沒本事,你膽子那麽大,都敢去草原了,除非杜公子也去,否則我是真不敢去啊公子。”


    李百藥嗬嗬笑問道:“杜鶴離?”


    郎哥點頭道:“聽柳易說杜公子很厲害。”


    李百藥繼續往前走,問道:“柳易有沒有說杜鶴離怎麽厲害了?”


    郎哥笑道:“他說了,杜公子劈裏啪啦三下五除二就殺了九個人。”


    李百藥聽了之後沒再說話,眯著眼睛看著當空的日頭,擰著灰色袖子擦汗,問道:“還記得我教你寫的那首詩嗎?現在肯定天下皆知了。”


    郎哥好奇問道:“哪首?”


    公子寫了那麽多詩,也教了他那麽多,他好像一首沒記住。


    李百藥笑道:“就你最喜歡那首,‘杜鶴離,很厲害。劍膽城,還錢袋。’”


    郎哥抱怨道:“公子怎麽把我想的那麽笨啊,寫了那麽多遍,還能記不住?”


    李白藥將郎哥的雙臉捧起來,郎哥變成了個鳥喙動物,李百藥問道:“你該是寫了有好幾百張吧?”


    郎哥拍了公子的雙手,一臉得意道:“為了幫杜公子揚名,我寫了四百來張,不過錢花的是公子的”


    李百藥問道:“都散出去了?”


    郎哥點頭道:“都散出去了!”


    李白藥一臉的幸災樂禍道:“郎哥你慘了!”


    郎哥聽到李白藥這話,忙問道:“啊!公子,你怪我花你的錢了?”


    李白藥點了點頭補充道:“這隻是其一,還有其二。”


    一聽還有其二,郎哥調侃地說道:“公子不要那麽小氣嘛,花了點你的墨你也計較,還是當爺的呢?你不會也跟我計較用了你的筆你的硯吧?”


    李百藥給了郎哥一板栗,問道:“公子是那樣的人嗎?”


    郎哥揉著被公子敲疼的腦袋,決定實話實說,“公子,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就是!”


    李白藥聽到“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時,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了,生氣地說道:“那我就計較了”


    李白藥這樣說後,郎哥理起了舊賬了,說道:“那你上次還吃我買的糖葫蘆呢,用我的錢買的。”


    李白藥憤憤道:“才兩顆而已,小氣!”


    李百藥將手從書箱係帶中抽出來,數著手指道:“等等,我想想,還有其三呢!”李白藥板著手指念念有詞“其一是用了我的錢,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們隻是主仆,那肯定得賠;其二是用了我的筆墨硯台,這個用一次少一次,價格不菲,肯定也得賠。”


    也不管李白藥嘀咕什麽,郎哥問道:“其三是什麽?”


    李百藥先前嘀嘀咕咕地數著,不耐煩地疏導“杜鶴離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郎哥想不通,好奇地問道:“啊!我不是幫杜公子揚名嗎?他怎麽能恩將仇報呢?”


    書生一臉壞笑道:“杜鶴離那把劍叫豪客,你這脖子啊,肯定接不下的。”


    李白藥說著,雙手成虎口朝握了握郎哥的脖子,郎哥下意識地縮起脖子。


    身後突兀的聲音說道:“沒用的,豪客劍那麽快,你這一縮脖子啊,咻!又去了一個下巴。”


    主仆二人回頭一看,李百藥笑道:“騎驢看山河嗬?”


    柳易擺手道:“馬被河間郡的狗屁世子殿下搶了。”


    郎哥問道:“那你還有臉出門?”


    柳易笑道:“來的時候我也想把臉收了放包袱裏。”


    三人一路同行,三日之後,夜盡霜明,這幾天郎哥經常要學著騎柳易帶來的驢子。


    脾氣倔的驢子在郎哥騎上去後抖擻背脊將郎哥摔了下來,三天之後,郎哥對騎驢子也沒興趣了,就想著驢肉好不好吃。


    想著公子大前天說的話,越來越後怕的郎哥問道:“公子,杜公子真會因為這個殺我嗎?”


    李白藥繼續嚇道:“誰知道他啊,練武的人都是很任性的,說不定改了主意,一劍殺死太沒意思,就慢慢剁了稀碎才解恨。”


    郎哥也不哭出聲,隻是眼淚雙顆雙顆地流了下來,牽著的驢子在這個時候不聽使喚了,使勁在驛路旁夠著吃樹葉子。


    李白藥見狀,心道過火了過火了,忙說道:“要不我幫你求求情?”


    “謝謝公子!”郎哥感激道,眼淚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想著自家公子那麽不靠譜,肯定是救不下他了。


    “喲嗬!這誰家的書童啊,長得眉清目秀,我杜鶴離怎麽舍得殺了,賣到白竹城的青樓做龜公的話還值個幾兩銀子呢!我聽說司徒青雲男女通吃,最喜歡眉清目秀的書童,那小嘴兒啊!嘖嘖嘖嘖!”持劍的來人說道,不是杜鶴離是誰。


    李白藥對杜鶴離說道:“得了,你就別嚇他了。”


    聽到公子說嚇自己的,郎哥這才止住了傷心,李白藥用拇指擦了擦郎哥的眼淚。


    杜鶴離正經道:“我哪有心情嚇他,我是說真的,反正你李白藥又打不過我,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還可以吃頓好的。”


    而後小聲嘀咕道:“司徒青雲最喜歡這種小相公了,萬一看上了肯定要叫個十兩銀子,司徒青雲也不會講價,若是其他人買了去的話,那就叫十二兩,二兩作還價之用……”


    郎哥聽了這話,一想自家公子論打架確實不是杜鶴離的對手,剛止住的眼淚又有了要流的趨勢。


    說完了這事之後,杜鶴離輕聲道:“百裏青青還真是厲害,一劍就斬了煙雨樓。”


    “一劍?”


    “一劍?”


    主仆兩人同時驚呼道。


    杜鶴離像是早就料到兩人的表情,回答道:“嗯,一劍,從山下就開始蓄勢了。”


    李白藥馬屁道:“怪不得我說我覺得煙雨樓那麽礙眼呢,斬了好!斬了好!斬了好!”


    “馬後炮!”


    “馬後炮!”


    “馬後炮!”


    三人異口同聲道。


    郎哥終於笑了。


    杜鶴離看著隊伍中有頭驢子,偏偏沒有馬,問道:“龍駒呢?”


    柳易灑然道:“司徒青雲搶走了。”


    杜鶴離恨鐵不成鋼道:“出息。”


    柳易朗聲道:“杜鶴離你他娘的別不信,總有一天,我會去一樣一樣的搶回來。”


    杜鶴離拍了拍手,笑道:“信啊,清風山寨的大當家說話一言九鼎,如何不信。”


    柳易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很想家啊!


    ……


    ……


    作為江湖廟堂的一大家族,風鈴山遲家曆來都是朝廷勢力爭取的對象。


    遲家出奇地冷靜,既沒有做那從龍之臣的想法,也沒有不見兔子就撒鷹的心思。


    以文入世,自成家學的遲家,官不見得大,可在朝中傾軋上百年,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不倒翁,門生故吏黨羽早已滿布天下,若真有那一日,可能是沒幾個欠替遲家說話求情的那種香火情,但遲家絕對對他們有那種讓他們不說話的恩惠,為官,不說話就是一種表態,哪個朝堂不老鬆不是多磕頭少說話?


    就現在遲家為官之族人,在朝中官階也不高,吏部左侍郎而已,上邊還有不下四十人呢!那又如何?


    拙政宮作為皇帝寢宮,曆來不是接見臣工之地,自沁帝登基以來,二十年內拙政宮接見過的大臣不足百人,而以蘇羅大柱國的次數為盛。


    到了現在,大臣以於拙政宮被接見為榮,門第府新評族品時,這也成了一個決定性的條件。


    那場盛事過了沒幾天,江湖廟堂上俱負盛名的遲重鋒負氣下山,也不知風鈴山出了何種變故,不過各地的販夫走卒都忙著議論京中的那位潑皮,一個女子受不得委屈而負氣下山的江湖事,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關注。


    ……


    ……


    這十幾天裏,當朝皇帝的私生子被傳得沸沸揚揚;風鈴山的盛事過了兩月了;大沁的太子死了也有半年了;百裏青青出世已經一年了。


    又到了六月,這一年裏:


    百裏青青出世,將本事一潭死水的江湖攪了泛渾。


    大沁太子之死,讓廟堂之上的袞袞諸公跳了跳眼皮。


    風鈴山在水了丟了把餌料,引來了四國蛟龍,而天一峰衝天而起也應了讖。


    大沁京城裏還出了個吊兒郎當的潑皮漢,帶著個穿堂風都能吹倒的老奴,皇後娘娘竟然親自去見這個潑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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