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突然想起來一件事。</p>
在聖結學園裏的時候，他知道了折露葵的一部分過去。</p>
那時候，折露葵“折離的女兒”的這一身份，是被折離本人冷酷無情地以公文宣布的方式否定掉的。這也直接導致了她後來所遭遇到的一係列打擊。</p>
但現在折露葵明明也進入了集團，成為了高層，還並非什麽花瓶，而是“儲君之一”。</p>
</p>
灰原初本來自然是以為，折離的想法發生了什麽變化。</p>
但這又與折離與折露葵之間糟糕的關係不太符合……</p>
現在灰原初明白了。</p>
折露葵確實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折離承認，隻是被其他人承認了。</p>
當然，本來“父女關係”這種事，別人是不能代替折離本人承認的……但這個“其他人”也不是真的沒關係的外人，而偏偏是折離的父親折六。</p>
折露葵現在的地位，正是以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獲得的。不論從倫理上，還是從集團權力結構上。</p>
“原來如此。葵的後台不是折離，而是你。”他望向屏幕上的折六道。</p>
老人沉默片刻。</p>
不是承認或者否認，他倒是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神情：“確實是這樣，但我驚訝的是，你看起來是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樣子……露葵一直都沒告訴你嗎？”</p>
“沒有必要。”折露葵冷冷替他答道，“你以為他會對你們之間那些勾心鬥角這些小事感興趣嗎？”</p>
折六笑了起來。</p>
然後，屏幕上的老人的圖像縮放，顯示出了跪坐的全身。</p>
“確實如此，對造物主來說，都是些瑣事。”他彎了彎腰行禮，然後攤手示意：“請坐。”</p>
待灰原初與折露葵在機器前的坐墊上坐下，折六從屏幕裏向灰原初行了禮，然後道：“好……那麽，就讓我長話短說，介紹一下情況。”</p>
“其實按照我自己原本的計劃，我在一兩年前就已經徹底退休了。”</p>
“所以很早開始，我就開始將這個組織，一點點地交給折離。”</p>
“但在那個過程中，突然發生了一件事……”</p>
折六看了一眼折露葵：“那就是，我突然之間有了一個可愛的孫女……但是，我兒子卻好像不願意承認她。”</p>
“這可不行。”老人搖起頭來，表達著心中不滿，“傳承也是折氏掌門人的最重要的任務之一。”</p>
“畢竟人類就是這麽短命。如果連傳承都斷了，還談何使命？”</p>
“而且，由於折氏的使命沉重。為了這一使命，對掌舵人的要求自然也是尤為的——”</p>
折六頓了頓，用了一個灰原初沒想到的詞。</p>
不是“苛刻”。</p>
“特別。能夠貫徹折氏的夙願，帶領組織的掌舵人，必須擁有某種特別的資質。”</p>
灰原初忍不住問道：“什麽樣的資質？”</p>
“救世主。他必須認為自己是全人類的救世主。”折六露出某種詭異的微笑，“這種想法有多堅定，就有多適合統領集團這個組織。”</p>
“……”</p>
“而這孩子——”折六將慈祥的視線投向了折露葵，“卻正是我見過的，最具有救世主心態的人。”</p>
……“救世主”？</p>
灰原初總覺得有些別扭。</p>
雖然他不討厭……但客觀來說，折露葵的冷酷功利怎麽都和“救世主”這個名詞沾不上邊。</p>
還是說，折氏的人，對“救世主”都有著特別的理解？</p>
他想著，不自覺地用蟬“看”了折露葵一眼。</p>
她安坐在那裏，沒有任何表情，看不透心思。</p>
折六又補充道：“而且，她還有一個巨大的優點，那就是年輕。”</p>
“年輕，就代表著她還有足夠可以進步的空間。”</p>
“年輕，也代表著她可以帶領組織走上更久……”</p>
“所以，就是這麽一個完美的繼承人……折離，竟然不承認她。”</p>
折六的臉色逐漸陰沉下去：“這可不行。”</p>
“我不管他有什麽心思——但涉及到組織將來數百年命脈的事情，我可不會放手。”</p>
“所以，我決定了。如果折離不承認露葵，那麽就由我來承認。”</p>
“接下來……嗬嗬。”老人笑了兩聲，“我說過，折離的權力，大部分都是從我這裏接過去的。”</p>
“所以當我想拿回來的時候，就算折離再怎麽阻止，我也成功地拿回來了一部分……再加上，還有那些不喜歡折離的人。他們現在也有可以聚攏，並且符合大義的旗幟了。”</p>
“就這樣，足以與折離分庭抗禮。”</p>
“為了我親愛的孫女，我甘願成為常見的那種反派，一個貪戀權勢不鬆手的老不死。”他笑眯眯地結語道。</p>
灰原初點了點頭。</p>
在折六的解說下，他現在總算對集團內部的形勢有所了解了。</p>
不過，還有一個人的位置不太了解。</p>
“那麽亞瑟，又是怎麽回事？”他又問道。</p>
“折露葵是我選中的，那麽那小子，自然就是折六選中的繼承人。”</p>
灰原初若有所思道：“亞瑟也不錯。”</p>
“是不錯。畢竟亞瑟這個小子，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了‘完美的王’這一個目標所誕生的。”折六也沒反駁這一點。</p>
但立刻，他又桀桀笑了起來：“但正因為是這樣的一個人……所以他才不適合執掌組織，也當不了救世主。”</p>
到這裏，折六想說的似乎就徹底說完了。</p>
在留給了灰原初足夠的思考時間後，他才再一次開了口。</p>
這一次，態度尤為鄭重：“您的想法呢？您會站在折露葵這一邊嗎？”</p>
灰原初抬起頭來。</p>
他意識到了，這才是這場會麵真正的目的。</p>
“當然。我會一直待在她身邊，不管敵人是誰。”灰原初一邊答道，一邊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折露葵，“我答應過的。”</p>
但折露葵卻依然沉默著，一眼都沒回應這邊。</p>
老人點點頭，慢慢鼓掌起來。</p>
“這樣的話，我們這邊，也擁有足夠的‘基石’了。”他宣稱道，透露出些許驕傲。</p>
……</p>
與折六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p>
在達成了“確認灰原初的立場”這一主要目的之後，折六隻是稍微又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以精神消耗過大為由下了逐客令。</p>
而全程幾乎沒過什麽話的折露葵，也幹脆地將灰原初帶離了。</p>
他們一路離開了折六的院子，又在外麵侍女的帶領下在大宅裏饒了許久，最後到達了隱藏在庭院一角的某座西式別墅。</p>
進入客廳，折露葵示意灰原初坐到沙發上，然後自己向著廚房走去。</p>
而就在灰原初揣摩這又是誰的住所，他們這一次是來見誰的時候，片刻之後，折露葵便已經端上了全套茶具回來了。</p>
泡好熱茶遞到灰原初麵前，她說道：“好了，我向索菲亞請求了十分鍾絕對保密的對話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從整個線上隔絕開來。”</p>
灰原初確認道：“你是說占卜核心？”</p>
“嗯。”折露葵點點頭，“這所宅院的任何角落，毫無疑問都處在折六的監控之下……但再怎麽說，隻要處理信息，怎麽都繞不過占卜核心和Epinoia。”</p>
“——所以，索菲亞會屏蔽從現在開始十分鍾內我們的對話。”</p>
“……但是有十分鍾的空白也很奇怪吧？”灰原初隨口道，一邊舉起茶杯送入口中。</p>
“當然不會空白，索菲亞自然會去找些合適的素材，填充到這段監控空白裏去……”折露葵換了個姿勢觀察他，同時露出微笑，“比如，我們剛才在車上發生的事情？”</p>
“噗——”灰原初差點一口噴出來。</p>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折露葵逐漸展現出了與之前不同的更自然的笑。同時，還輕輕拍手鼓掌……似乎是真覺得他的反應很有意思似的。</p>
“不浪費時間了，畢竟隻有幾分鍾。”不過，她很快還是肅容道，“折六這個人，你怎麽看？”</p>
“……你不稱呼他為爺爺嗎？”</p>
折露葵奇怪地掃了他一眼：“在背後有這個必要嗎？”</p>
“你不會以為我和折六真的是一對相親相愛的祖孫吧？”她諷刺了一句，然後又頓了頓，才說道，“我們隻是互惠互利的同盟關係罷了。”</p>
“我借用他的權力，而他則利用我的血脈。”</p>
“沒錯，因為折離是他的孩子，所以要對抗折離，他隻能推出折離的孩子……這是本該退場的老人要賴下來的唯一正當性。”</p>
“非要說的話，我和折六的其他手下相比，也沒有太大區別，隻是棋子罷了。”</p>
“——就算是王後，也是棋子。”</p>
“當然，折六或許期望我能在他死後升格為旗手，與折離繼續對弈下去的。但若隻說現階段……一旦失去了折六的支持，我的話是沒有任何人會聽的。我並不真正擁有任何東西。”</p>
一路不緊不慢地說到這裏，折露葵才終於停了下來，抬起頭來望向灰原初。</p>
那是一個讓灰原初以為她話已經說完了的微妙停頓。</p>
可她卻又輕輕吐出真正的最後三個字：“……除了你。”</p>
在聖結學園裏的時候，他知道了折露葵的一部分過去。</p>
那時候，折露葵“折離的女兒”的這一身份，是被折離本人冷酷無情地以公文宣布的方式否定掉的。這也直接導致了她後來所遭遇到的一係列打擊。</p>
但現在折露葵明明也進入了集團，成為了高層，還並非什麽花瓶，而是“儲君之一”。</p>
</p>
灰原初本來自然是以為，折離的想法發生了什麽變化。</p>
但這又與折離與折露葵之間糟糕的關係不太符合……</p>
現在灰原初明白了。</p>
折露葵確實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折離承認，隻是被其他人承認了。</p>
當然，本來“父女關係”這種事，別人是不能代替折離本人承認的……但這個“其他人”也不是真的沒關係的外人，而偏偏是折離的父親折六。</p>
折露葵現在的地位，正是以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獲得的。不論從倫理上，還是從集團權力結構上。</p>
“原來如此。葵的後台不是折離，而是你。”他望向屏幕上的折六道。</p>
老人沉默片刻。</p>
不是承認或者否認，他倒是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神情：“確實是這樣，但我驚訝的是，你看起來是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樣子……露葵一直都沒告訴你嗎？”</p>
“沒有必要。”折露葵冷冷替他答道，“你以為他會對你們之間那些勾心鬥角這些小事感興趣嗎？”</p>
折六笑了起來。</p>
然後，屏幕上的老人的圖像縮放，顯示出了跪坐的全身。</p>
“確實如此，對造物主來說，都是些瑣事。”他彎了彎腰行禮，然後攤手示意：“請坐。”</p>
待灰原初與折露葵在機器前的坐墊上坐下，折六從屏幕裏向灰原初行了禮，然後道：“好……那麽，就讓我長話短說，介紹一下情況。”</p>
“其實按照我自己原本的計劃，我在一兩年前就已經徹底退休了。”</p>
“所以很早開始，我就開始將這個組織，一點點地交給折離。”</p>
“但在那個過程中，突然發生了一件事……”</p>
折六看了一眼折露葵：“那就是，我突然之間有了一個可愛的孫女……但是，我兒子卻好像不願意承認她。”</p>
“這可不行。”老人搖起頭來，表達著心中不滿，“傳承也是折氏掌門人的最重要的任務之一。”</p>
“畢竟人類就是這麽短命。如果連傳承都斷了，還談何使命？”</p>
“而且，由於折氏的使命沉重。為了這一使命，對掌舵人的要求自然也是尤為的——”</p>
折六頓了頓，用了一個灰原初沒想到的詞。</p>
不是“苛刻”。</p>
“特別。能夠貫徹折氏的夙願，帶領組織的掌舵人，必須擁有某種特別的資質。”</p>
灰原初忍不住問道：“什麽樣的資質？”</p>
“救世主。他必須認為自己是全人類的救世主。”折六露出某種詭異的微笑，“這種想法有多堅定，就有多適合統領集團這個組織。”</p>
“……”</p>
“而這孩子——”折六將慈祥的視線投向了折露葵，“卻正是我見過的，最具有救世主心態的人。”</p>
……“救世主”？</p>
灰原初總覺得有些別扭。</p>
雖然他不討厭……但客觀來說，折露葵的冷酷功利怎麽都和“救世主”這個名詞沾不上邊。</p>
還是說，折氏的人，對“救世主”都有著特別的理解？</p>
他想著，不自覺地用蟬“看”了折露葵一眼。</p>
她安坐在那裏，沒有任何表情，看不透心思。</p>
折六又補充道：“而且，她還有一個巨大的優點，那就是年輕。”</p>
“年輕，就代表著她還有足夠可以進步的空間。”</p>
“年輕，也代表著她可以帶領組織走上更久……”</p>
“所以，就是這麽一個完美的繼承人……折離，竟然不承認她。”</p>
折六的臉色逐漸陰沉下去：“這可不行。”</p>
“我不管他有什麽心思——但涉及到組織將來數百年命脈的事情，我可不會放手。”</p>
“所以，我決定了。如果折離不承認露葵，那麽就由我來承認。”</p>
“接下來……嗬嗬。”老人笑了兩聲，“我說過，折離的權力，大部分都是從我這裏接過去的。”</p>
“所以當我想拿回來的時候，就算折離再怎麽阻止，我也成功地拿回來了一部分……再加上，還有那些不喜歡折離的人。他們現在也有可以聚攏，並且符合大義的旗幟了。”</p>
“就這樣，足以與折離分庭抗禮。”</p>
“為了我親愛的孫女，我甘願成為常見的那種反派，一個貪戀權勢不鬆手的老不死。”他笑眯眯地結語道。</p>
灰原初點了點頭。</p>
在折六的解說下，他現在總算對集團內部的形勢有所了解了。</p>
不過，還有一個人的位置不太了解。</p>
“那麽亞瑟，又是怎麽回事？”他又問道。</p>
“折露葵是我選中的，那麽那小子，自然就是折六選中的繼承人。”</p>
灰原初若有所思道：“亞瑟也不錯。”</p>
“是不錯。畢竟亞瑟這個小子，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了‘完美的王’這一個目標所誕生的。”折六也沒反駁這一點。</p>
但立刻，他又桀桀笑了起來：“但正因為是這樣的一個人……所以他才不適合執掌組織，也當不了救世主。”</p>
到這裏，折六想說的似乎就徹底說完了。</p>
在留給了灰原初足夠的思考時間後，他才再一次開了口。</p>
這一次，態度尤為鄭重：“您的想法呢？您會站在折露葵這一邊嗎？”</p>
灰原初抬起頭來。</p>
他意識到了，這才是這場會麵真正的目的。</p>
“當然。我會一直待在她身邊，不管敵人是誰。”灰原初一邊答道，一邊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折露葵，“我答應過的。”</p>
但折露葵卻依然沉默著，一眼都沒回應這邊。</p>
老人點點頭，慢慢鼓掌起來。</p>
“這樣的話，我們這邊，也擁有足夠的‘基石’了。”他宣稱道，透露出些許驕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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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折六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p>
在達成了“確認灰原初的立場”這一主要目的之後，折六隻是稍微又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以精神消耗過大為由下了逐客令。</p>
而全程幾乎沒過什麽話的折露葵，也幹脆地將灰原初帶離了。</p>
他們一路離開了折六的院子，又在外麵侍女的帶領下在大宅裏饒了許久，最後到達了隱藏在庭院一角的某座西式別墅。</p>
進入客廳，折露葵示意灰原初坐到沙發上，然後自己向著廚房走去。</p>
而就在灰原初揣摩這又是誰的住所，他們這一次是來見誰的時候，片刻之後，折露葵便已經端上了全套茶具回來了。</p>
泡好熱茶遞到灰原初麵前，她說道：“好了，我向索菲亞請求了十分鍾絕對保密的對話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從整個線上隔絕開來。”</p>
灰原初確認道：“你是說占卜核心？”</p>
“嗯。”折露葵點點頭，“這所宅院的任何角落，毫無疑問都處在折六的監控之下……但再怎麽說，隻要處理信息，怎麽都繞不過占卜核心和Epinoia。”</p>
“——所以，索菲亞會屏蔽從現在開始十分鍾內我們的對話。”</p>
“……但是有十分鍾的空白也很奇怪吧？”灰原初隨口道，一邊舉起茶杯送入口中。</p>
“當然不會空白，索菲亞自然會去找些合適的素材，填充到這段監控空白裏去……”折露葵換了個姿勢觀察他，同時露出微笑，“比如，我們剛才在車上發生的事情？”</p>
“噗——”灰原初差點一口噴出來。</p>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折露葵逐漸展現出了與之前不同的更自然的笑。同時，還輕輕拍手鼓掌……似乎是真覺得他的反應很有意思似的。</p>
“不浪費時間了，畢竟隻有幾分鍾。”不過，她很快還是肅容道，“折六這個人，你怎麽看？”</p>
“……你不稱呼他為爺爺嗎？”</p>
折露葵奇怪地掃了他一眼：“在背後有這個必要嗎？”</p>
“你不會以為我和折六真的是一對相親相愛的祖孫吧？”她諷刺了一句，然後又頓了頓，才說道，“我們隻是互惠互利的同盟關係罷了。”</p>
“我借用他的權力，而他則利用我的血脈。”</p>
“沒錯，因為折離是他的孩子，所以要對抗折離，他隻能推出折離的孩子……這是本該退場的老人要賴下來的唯一正當性。”</p>
“非要說的話，我和折六的其他手下相比，也沒有太大區別，隻是棋子罷了。”</p>
“——就算是王後，也是棋子。”</p>
“當然，折六或許期望我能在他死後升格為旗手，與折離繼續對弈下去的。但若隻說現階段……一旦失去了折六的支持，我的話是沒有任何人會聽的。我並不真正擁有任何東西。”</p>
一路不緊不慢地說到這裏，折露葵才終於停了下來，抬起頭來望向灰原初。</p>
那是一個讓灰原初以為她話已經說完了的微妙停頓。</p>
可她卻又輕輕吐出真正的最後三個字：“……除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