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此,陸尚書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些年不但暗中與錦衣衛同心一力,還將子侄送到錦衣衛裏,用心良苦啊。”羅老夫子似乎話中帶刺。


    陸言年徐徐說道:“大人此言差矣,怎可算是滴水之恩,當年,我那族弟之妻剛剛為他誕下麟兒便遭遇水賊襲擊,若不是孟大人出手,隻怕我那可憐的侄兒,早就不知流落何方。”


    茶室的空氣凝滯了片刻,此話讓羅老夫子的雙眼微微眯起眼,他直視著陸尚書的雙眼,平靜地問道:“此事倒是頭一次聽聞,陸尚書可否詳細說來。”


    “其實倒也無甚可說,”陸言年頓了頓,緩緩地道:“孟大人護送我那族弟與妻子回京,為感念其恩情,由我出麵請孟大人為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起了個名字。”


    羅老夫子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凝重,陸言年悠然地道:“說起來,許是我那侄兒與孟大人有緣,他長大後,不喜讀書偏愛武事,所以我便做主送他入了錦衣衛。”


    羅老夫子沉聲道:“陸尚書所言之人,老夫似有印象。”


    陸言年笑著道:“老大人自然不會陌生,說來我那侄兒行事乖張,還在老大人麵前有過幾次失禮,這倒是我這做伯父的不是,這裏給您賠罪,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他計較。”


    羅老夫子目光鄭重地盯著陸尚書:“恕老夫不喜問卦猜謎,敢問一句,那孩子究竟姓甚名誰?”


    陸言年低下頭來,沉默良久之後,握著手中已經冰冷的半杯茶水,慢慢地道:“那孩子剛出生之時,孟大人本意給那孩子取名堯澤二字。”


    羅老夫子並不言語,陸尚書話未說完,隻聽他繼續說道:“不過後來我認為此子命途多舛,此二字又太重,恐難以為繼——”


    “故而我便建議孟大人便化繁為簡,那孩子出生正在寒冬臘月,命數定在江水之上,便以此給那孩子取名為,”陸言年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寒江。”


    羅老夫子的雙手不知何時放到了桌桉上,他的上半身子微微坐起,前傾少許,目光緊緊地盯著陸言年。


    陸言年不為所動,過了半晌,他緩緩起身,朝著羅老夫子一拜:“今日興起,不由得說了些閑話,還望老大人莫要介意,對了,過幾日便是我那侄兒歸宗的大日子,大人如有空閑,還請賞光。”


    說罷,陸言年便緩緩退出了茶室,同時,梅華書院副院長祁雲舟悄無聲息地從另一邊走了進來。


    “老師。”


    祁雲舟來到剛剛陸言年所在的位置坐下,認真地看向還在出神的羅老夫子,玩笑著道:“看來這位陸大人並非坊間傳聞的年過四十而保養得當.....老師以為尚書大人所言,可信否?”


    說到後半句時,祁雲舟的表情認真了不少。


    羅老夫子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捋須道:“陸言年所說,的確可以解釋一些當年一些謎團,陸寒江初出茅廬便立刻得以重視也說得清楚了。”


    祁雲舟沉下心來,低聲道:“如此說來,老師認為,江南失蹤的那個孩子,便是被孟大人假借陸家子弟的身份帶走了?”


    羅老夫子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老夫沒有把握,多年來老夫細查江南之事,多少個勢力插手其中,疑雲紛紛之下,老夫至多隻查得孟淵從江南帶回了一個孩子。”


    祁雲舟卻是低聲提醒道:“老師,莫要忘了,師妹離開江南之時,同樣也帶走了一個孩子。”


    “你說得不錯。”


    羅老夫子雙眼緊閉沉吟半晌後,再度緩緩睜開:“太子妃帶走的孩子下落何處還未可知,孟淵這一邊雖不知道他是故布疑雲還是確有其事,但總算可以確認他手中的那個孩子就是如今的陸寒江。”


    祁雲舟微微眯起眼來分析道:“若是陸大人,那麽多年來孟大人對他的信重栽培也就可以理解了,僅憑陸尚書一份人情,絕無可能讓權傾朝野的孟大人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孟淵下落不明,但或可從他這些年做下的手筆中窺探一二。”羅老夫子凝神說道。


    祁雲舟想了想,挑眉道:“老師說的是永樂公主?的確,若陸大人身份真是天潢貴胃,這婚事豈非亂了輩分。”


    羅老夫子擺擺手:“在那個位子麵前,輩分倒是小節,老夫寧願相信這是孟淵用以瞞天過海的手段之一。”


    祁雲舟蹙眉道:“如此說來,老師是認為陸大人便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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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老夫子卻是再度搖頭:“......不好說,現如今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孟淵失蹤,吉凶未卜,陸言年此舉是有拉攏之意,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祁雲舟歎息道:“可是,老師,我怕的是我們不可能永遠置身事外,你如今和太子妃殿下有師徒之名,又與陸大人矛盾不小,你若是再沉默下去,隻怕錦衣衛會閉著眼一刀都砍了。”


    羅老夫子眉頭皺了皺:“聽你的意思,是打算靠向錦衣衛?”


    祁雲舟把手一攤,坦然地道:“老師,說老實話,師妹的手段的確很了不起了,但是要說和錦衣衛比,隻怕還是差了幾分,而且這關鍵的幾分都差在了刀刃上,如若他們哪天真的翻臉......”


    祁雲舟頓了頓,低聲道:“我不認為禁軍擋得住錦衣衛,特別是現如今禁軍立場明確,師妹根本使喚不動,京中局麵從一開始就是一麵倒,我想不通她要怎麽贏。”


    羅老夫子一吹胡子,瞪著眼道:“清楚點說!”


    祁雲舟尷尬地笑了笑:“老師,我這不是讓您來下決斷嗎,如果要我自己來選的話,那我隻能兩邊不靠,實在沒把握啊。”


    羅老夫子眉頭緊皺,祁雲舟繼續說道:“錦衣衛的確占盡優勢,但我知曉師妹的厲害,她未必就沒有翻盤的能力,我想不到,並非就等同於師妹做不到。”


    說著,祁雲舟又道:“況且,二十年前之事疑點重重,至今沒有定論,大義在誰那一方還說不準,所以,我以為此刻應該明哲保身才是......當然,如果老師能夠替我出麵抉擇,那就更好了。”


    羅老夫子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如今已經有人利用書院來試探錦衣衛了,如此局麵,你如何能夠明哲保身?”


    “這又何難,”祁雲舟意氣風發地道:“老師放心,我這就動身,先去師妹宮裏磕頭請安,再到陸大人府外跪著請罪,如此便可萬無一失。”


    羅老夫子聞言臉色當即黑如鍋底,他抬手一指著門口,怒道:“滾!”


    “好嘞。”祁雲舟賠著笑,順滑地離開了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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