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和殿下的姐姐同為老師門下的弟子,不是我自誇,梅華書院那一代的學生裏,隻要是老師名下的,哪怕是記名的弟子,都沒有一個不成器的,雖不敢說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但也足夠傲視那些世家子弟了。”


    祁雲舟一邊翻找著卷宗,一邊緩緩說起了當年之事。


    “說起來,我其實是先認識的你大哥,然後才與殿下的姐姐相識。”


    說起此事,祁雲舟驀然一歎,頗為感慨地道:“我承認,殿下的姐姐是個了不得的人,當年老師就讚她‘書院才俊多如繁星,卻無一人可與皓月爭輝’,但殿下也別怪我說話難聽,如果沒有她,梅華書院的成就絕不止今日這般。”


    說死人壞話是個什麽格調的行為,但是祁雲舟還是這麽做,聽到他的話,皇甫小媛目光平淡,不動怒,卻也沒有搭茬。


    祁雲舟看了她一眼後,繼續說道:“那年殿下還未出世,皇甫世家一手把控著整個江南武林,就連錦衣衛都要給三分薄麵,老師在人家地界上辦書院,所以麵子上自然不能和皇甫家過不去,因此逢年過節,婚喪嫁娶,這來往的禮物問候從來都未曾間斷過。”


    皇甫小媛微微有些動容,她早年也見識過皇甫世家強盛的時候,但祁雲舟所描述的顯然要比她見過的那場麵更加威風。


    能夠讓一代儒門領袖都要賣幾分顏麵,這可比後來對付一個萬刀門都要麻煩到四處欠人情的皇甫家強多了。


    不過祁雲舟又說了:“隻是老師向來厭惡這等事,所以我入門不久,這些人情往來的俗事就由我代勞了說句殿下不喜歡聽的,殿下的父親——那位皇甫老家主工於心計,雖也是一時風雲人物,但我實在看不上他。”


    皇甫小媛隻是輕飄飄地瞥過去一眼:“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我喜歡聽的。”


    當著人子直言其父之過,便是羅老夫子親自來也未必會說出這種話,祁雲舟這位大弟子某種意義上還真是青出於藍——從臉皮論。


    祁雲舟笑了笑:“殿下勿惱,這並非在下一家之言,當年之事最後會變成那般模樣,與你父親脫不了幹係奇怪,怎麽找不到。”


    過去的話題戛然而止,祁雲舟皺眉將手裏的卷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應該——”


    “應該就在這裏才對,你是這麽想的吧?”門外傳來了意料之外的聲音。


    祁雲舟和皇甫小媛抬頭看去,居然是鎮撫徐樂。


    “徐鎮撫?”祁雲舟麵露意外之色,對於這一位的到來,他的確是沒有想到。


    “這可是錦衣衛的衙門,老夫不該出現在這裏嗎?”徐樂的態度一點兒都不客氣。


    不管是老夫子的大弟子,還是陛下的心頭好,在徐樂這裏都討不到什麽好,反正他都快退了,按照他和皇帝的關係,徐家這一代也就是這個德行,所以現如今的他做事倒也不必像旁人那樣小心翼翼。


    祁雲舟尷尬一笑,的確他們才是來者,撞上人家正主了是不該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才是。


    徐樂的不滿主要集中在皇甫小媛身上,錦衣衛的大權一大半都落在了這個女人身上,不過吃了當年魯莽站隊的虧,如今他倒是沒有直接跟對方對上。


    “祁院長若是想要一查當年之事,隻怕是要失望了。”徐樂不近人情地說道。


    祁雲舟嗬嗬一笑:“鎮撫大人何必這般見外。”


    徐樂冷臉道:“老夫忝居鎮撫使之位,受皇恩深重,總不好屍位素餐在這裏當個真眼瞎吧?”


    祁雲舟朝著對方擠了擠眼睛:“大人,今日之事大家心知肚明,一切都在許與不許之間,您點個頭,這事不就過去了。”


    徐樂冷笑一聲:“老夫不點這個頭又如何?真是不巧,老夫生平最厭惡的便是你們這群儒生。”


    祁雲舟笑容一僵,隨後無奈地對身旁的皇甫小媛聳聳肩,表示他對這頑固的老頭無能為力。


    皇甫小媛站出來,看向徐樂道:“這事是我要查,可否請徐鎮撫通融一二。”


    徐樂正色道:“殿下折煞下官了,錦衣衛的規矩在此,怎敢以私廢公。”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論公事吧。”皇甫小媛沉默片刻,然後拿出了那塊千戶令牌。


    徐樂見到那令牌的“陸”字,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隨後便是一陣牙酸,雖說錦衣衛上下早有傳聞,但畢竟沒有人見過實物。


    如今真正見到了這塊令牌就在皇甫小媛手裏,徐樂倒吸冷氣想罵人的同時,心底也驀然升起了幾分幸災樂禍。


    雖然他徐樂的運道不佳,這輩子也就混成這個樣兒了,但如今一看,也未見得應無殤那小子就真正得了多少好處,堂堂一個指揮使,混了大半輩子終究還是在這裏仰人鼻息,哈哈,丟死個人。


    不過笑話過之後,徐樂也不得不麵對現實,如今確實是對方比較強勢,無論公私。


    “見過大人。”徐樂朝著令牌恭行一禮,既然事已至此,便不能當作沒看見。


    在一旁祁雲舟唏噓的目光中,皇甫小媛收起令牌問道:“為何案牘庫不見當年先皇太子遊學江南之時的卷宗?”


    “回大人的話——”徐樂抬頭,語氣平淡地道:“當年的案卷被人調閱之後,便再未歸還。”


    “不見了?”皇甫小媛目光一凝:“錦衣衛案牘庫是機要重地,何人如此大膽?”


    徐樂遲疑了片刻後,緩緩說道:“前錦衣衛千戶,喬十方.喬千戶死得突然,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後續這些失蹤的文書也未曾在他家中尋到,想必是早早被他處理了。”


    “是他?”祁雲舟一怔,隨後便了然,他對皇甫小媛說道:“此人是我師弟,當年同在書院就學,也是老師門下。”


    皇甫小媛微微點頭,既然同為書院弟子,那想必此人也早早就被那人收為了羽翼,卷宗之事,想來也是那人的授意。


    “為什麽她要這麽做?”


    皇甫小媛說著,又搖搖頭:“罷了,她怎麽想的都無所謂了,當年之事的詳情除了此處,還有何地可以查到?”


    “既然沒有卷宗記錄,那便隻能夠去問知曉當年之事的人了。”


    祁雲舟想了想說道:“問老師沒有用,他不會說的,而且老師恐怕也不知道太多內情。”


    皇甫小媛看向祁雲舟,後者搖頭道:“殿下不必看我,我已說過,就結果而言我什麽都不知道,殿下若想知道詳情,唯有去尋那位大人。”


    皇甫小媛神思敏捷,立刻猜到了祁雲舟說的那個人,幾十年前的往事了,當事人多數都不在人世,僅剩下的一位,便是上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孟淵。


    可是孟淵被阿繡姑姑帶走之後,誰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一時半會兒如何找得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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