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原本隻要李鬼手一死,這多年的怨仇便煙消雲散,畢竟萬刀門早就沒了,他麾下刀客也散盡了。</p>


    可如今,李鬼手忽然間多出了個女兒,一切又變得不同。</p>


    皇甫家恩怨分明,他們不會也不屑卻對付獨自一人的商蘿,但要是說主動出麵去護著她,那也絕對不可能。</p>


    牆倒眾人推,和李鬼手有仇的從來不止是皇甫家,隻是他們作為當年滅萬刀門的主力,被人們記得最清楚而已。</p>


    萬刀門從一個發攔路財的三流盜匪窩,一步步成長為天下人人談之色變的魔道大宗,自不可能是講理講來的,它的每一次壯大,都伴隨著殺戮和仇恨。</p>


    今天這裏有多少人,李鬼手有女兒的事情絕對瞞不住,要殺商蘿的人自然會有,而且還不少。</p>


    李鬼手知道自己的江湖路,到今天便止步了,可是商蘿還小,他不能讓這孩子在花一樣的年紀就跟著自己陪葬。</p>


    “且慢!”他舉刀指向皇甫一眾,沉聲道:“你們想要不過就是爺的命,可以,今天爺大方,送給你們也無妨。”</p>


    “話說清楚了,”皇甫小媛拎著兩個斧頭,恨意愈多殺意愈重:“你的命,皇甫家會親手拿走。”</p>


    “皇甫家的丫頭,爺真要走,你攔得住?那邊的官差弟兄要是不動手,天地之大,你能奈我何?”李鬼手將樸刀扛在肩上,傲然地俯視著皇甫小媛。</p>


    “狂徒。”</p>


    說話間,皇甫小媛周身的氣氛詭異地一變,在她白皙的脖頸下,無數紫黑色的妖異線條開始緩緩生長,蔓延,像一隻手,攀在了她的臉頰邊緣。</p>


    李鬼手的臉色逐漸有些變了,其他人或許隻是覺得詭異,唯有修煉同樣類型武功的他能夠清楚覺察到,那是魔功。</p>


    魔功是個寬泛的概念,凡是以傷害自身為前提的功法,大部分都可以稱之為魔功,就好比他的血魔刀法,便是要以自身之血來催動才能發揮最大威力。</p>


    他認不出皇甫小媛修煉的具體是什麽武功,但毫無疑問,是魔功無疑,既然有這種殺器在手,那她的實力就不能夠以常理踱之。</p>


    “真是服了你了,”李鬼手無奈地搖頭:“你皇甫家不是也自詡名門正道嗎,如此行事,不怕天下人唾罵?”</p>


    他盯著皇甫小媛手裏的雙斧,眉頭慢慢擠到一塊,現如今他已是末路,要再試一手對方的強弱,勝了毫無用處,若是不小心敗了反倒徒增變數。</p>


    “且住手吧,皇甫家的丫頭,”李鬼手一聲歎息,把刀緩緩放下:“你執意要殺爺,那你可知,爺若是以死相拚,你們皇甫家還能剩下幾個人?”</p>


    “......”皇甫小媛沒有說話,她自是清楚的,要想不付出任何代價就把李鬼手拿下,純屬癡人說夢。</p>


    “爺的頭在此,剛剛說了,送給你們也無妨,不過,爺有一個條件,”李鬼手掃了一眼錦衣衛裏的唯一的銀袍,陸寒江,然後指著身後的商蘿,對皇甫家小媛說道:“我要你們永遠保守這丫頭的身份秘密,不得對她出手。”</p>


    皇甫小媛沒有給出回答,但是身上散發的血煞之氣卻不再那麽濃厚,李鬼手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看向了商蘿。</p>


    “丫頭,”李鬼手粗糙的手掌落在商蘿的頭頂,來回輕輕撫摸,他慢慢地說道:“爺今天大概是交代在這裏了,不過有件事得先告訴你。”</p>


    “老爺子,你,你說吧。”商蘿沒有哭鬧,很奇怪的,明明剛剛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還如同一隻手在攥著她的心,可現在麵對李鬼手,她卻陷入了某種奇妙的平靜。</p>


    李鬼手看著她,說出了埋藏在心裏多年的秘密:“你三歲左右才被接到爺身邊,那時候你已懂了點事,打鬧著不肯改名,所以才給你留了商姓。”</p>


    他沉默片刻,才艱難地說道:“丫頭,其實爺不是你的親爹。”</p>


    “老爺子,這都什麽時候,你還玩這套,你閨女又不是笨蛋,你到處欠賬,難道我還會蠢到天天在腦門上頂著您的名號四處晃蕩,這種.......”商蘿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她抬頭與李鬼手四目相對:“您說真的啊?”</p>


    </p>


    “真的。”</p>


    “我是您買來的,還是撿來的?”</p>


    “都不是,你是爺一個朋友的孩子,傻丫頭,爺姓李,你姓商,爺咋能是你爹。”</p>


    “那有啥,老爺子你看著也沒皮沒臉的,算你倒插門嘛。”</p>


    “滾犢子!”</p>


    商蘿垂下腦袋,盯著地麵上的雜草看了好一會,才嚅囁地問道:“那我爹是誰啊?應該也死了吧。”</p>


    商蘿倒不是在怨恨什麽,按常理推算,李鬼手這種等級的大魔頭,能成為他的好朋友想必也沒什麽好心腸,八成早被人挫骨揚灰了。</p>


    “你爹還活著,具體的這兒人多,不好說,”李鬼手沒好氣地說著,接著突然揚聲道:“不過你爹他本事大,交的朋友都不凡,比如那千戶。”</p>


    “......嗯?”</p>


    陸寒江左看右看,大家都在瞅著她,這看戲的倒成了戲中人,他好奇地向前一步:“李先生何意,這兒人多,有些話不說明白,本官回去可不好解釋。”</p>


    李鬼手昂首看向他,道:“說來還未曾問過,你是何人。”</p>


    “在下喬十方。”</p>


    “喬十方......嗬,”李鬼手冷笑一聲,道:“你倒是狡猾,也罷,不管你是誰,接著。”</p>


    他隨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玉佩,甩給了陸寒江,速度之快,旁人根本看不清那是何物。</p>


    陸寒江倒也不懼,接過一瞧卻驚訝不已,這還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不過卻在想象之中。</p>


    他將玉佩收好,對著李鬼手拱手道:“李先生放心,既然是故人之後,那在下必然會將她安然帶走,這裏的弟兄也會守口如瓶,今後必不會有不長眼之輩去招惹商姑娘。”</p>


    李鬼手點點頭,那玉佩有什麽樣的能量,他自然是清楚,不管麵前這個錦衣衛千戶到底是誰,他都會完好無損地把商蘿送到她該去的地方。</p>


    父女兩對視久久無言,商蘿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李鬼手兩指連點,商蘿眼簾一沉,便昏倒在他的懷裏。</p>


    他輕輕地替商蘿整理了一番亂了的發髻,將她攔腰抱起,交給了走過來的陸寒江。</p>


    李鬼手最後留戀地看了眼商蘿,然後鄭重地對陸寒江道:“把她照顧好,這算是爺欠你的,現如今爺身上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可以給你,不過玉佩的主人會代替爺給你任何想要的報酬。”</p>


    “李先生放心。”陸寒江接過商蘿,把她放在馬上,招呼錦衣衛們離開了樹林。</p>


    待到陸寒江和錦衣衛走後,李鬼手掄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咧嘴大笑:“爺此生無悔,隻恨竟遭宵小算計,負了兄弟朋友,不過好歹死得瀟灑,哈哈。”</p>


    說罷,快刀一劃,血染半身,李鬼手已無聲息。</p>


    皇甫小媛看著李鬼手咽氣後,不發一言,扭頭就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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