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錦衣衛退至身後,陸寒江提著劍站在了梁奔浪的對麵,兩人隔了約有十丈遠,不過憑他們的武功,這個距離下想要動手已然足夠。


    “後生可畏啊。”


    梁奔浪幽幽歎道,風卷起了他破舊的衣袍,一股恐怖的氣勢悄然升起,周遭蟲魚走獸紛紛避讓,連天上的飛鳥都驚嚇繞行,他凝望著陸寒江道:“你這樣的人物偏偏投了錦衣衛,當真是正道江湖的不幸。”


    “前輩此話差矣。”


    陸寒江挽了一個劍花,手中天機劍遙指梁奔浪,周身半點氣勢都無幾乎與普通人無異:“錦衣衛上承皇命,下蕩妖邪,提一把繡春刀還天下以太平,此等舉世之功,難道還不如一介江湖草莽?”


    梁奔浪仰頭飲盡壺中酒,嘿嘿笑道:“小子,錦衣衛是什麽德行,你我皆知,天下皆知,不必在這顛倒黑白。”


    “說得不錯,奈何世人愚昧,隻知你們這群妄自稱俠的狂徒,卻不明若無我等守著這天下大道,世間早已是群魔亂舞。”


    說著,陸寒江笑著搖頭:“罷了,你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何必說這些,老前輩,您先請?”


    “小子,少說這沒用的客套話了,動手吧。”


    梁奔浪將手中的酒葫蘆向後一拋,目光一肅:“孟淵那老兒當年憑著一手絕情刀縱橫江湖,老頭子也曾惜敗於他手,若不是江湖有不成文的說法,你們公門中人不入排行,這刀王的名號,說不得早就易主了......不過老頭子倒是沒想到,孟淵的晚輩竟不用刀,反倒使起劍來了。”


    “孟大人的刀法確實是獨步天下,您老敗的不冤。”


    說著,陸寒江緩緩地邁開步子朝著梁奔浪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可惜了,從前孟大人教過我三天刀法,第四天的時候他拿了一把劍給我,指著門口讓我滾,自那之後,我便再沒學過刀法,倒是要讓梁老前輩失望了。”


    “那倒不至於,”梁奔浪目光凜然:“今日便看看你這後生的劍法,究竟有幾分力道。”


    話音落下,梁奔浪身上的氣勢達到極點,衝霄而起的恐怖威壓讓後邊一眾錦衣衛冷汗淋漓,他抬手之間真氣翻湧如海水沸騰,澎湃的氣浪壓得這方圓之地無人敢直視這老兒。


    隻見他雙掌連拍,止如鏡湖,動似騰龍,伴著連連殘影閃亂,降龍十八掌共計一十八式被他接連施展,掌風削平了身周花草樹石,全身真氣凝於掌心,梁奔浪大喝一聲,雙掌轟天,一條金龍衝天而起。


    金彩流光的飛龍盤旋在梁奔浪頭頂,道道赤色的流光從他雙掌飛散,纏繞在金龍之上,金龍的身軀又暴漲了幾分,其目如電,其威似天,嘯聲震顫大地,幾如天神下凡。


    竟能夠以人力創造出如此奇景,梁奔浪的武功已經達到了世之頂峰,如此威能,難怪能夠護持丐幫揚名江湖。


    梁奔浪將十八招的功力都匯聚與這一掌之中,他雙手托天,凝眸注視著陸寒江:“老頭子第一次見到你便覺得你與常人不同,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危險人物,所以這一掌,老夫不會留手。”


    陸寒江沒有停下腳步,他還在慢悠悠地向前走著,抬起頭看著這盤旋在天的龍,微微一笑:“前輩如此說,倒是折煞晚輩了。”


    梁奔浪提氣丹田,幾乎將真氣掏空,整個人的威勢再上一層樓,他沉聲道:“這一掌沒有名字,老夫苦練了三十年,集降龍十八掌十八式精華於一點,你小子是第一個見識到它的。”


    “那還真是榮幸。”


    陸寒江還在向前走,兩人相距已經不到五丈遠了。


    他不再去看那駭人的金龍,而是靜下心來平視著麵前的梁奔浪,他輕聲道:“說句實話,您老也是小子這麽多年來,出手對付過的人裏,武功最高的。”


    梁奔浪不動聲色,頭頂的金龍垂下巨大的頭顱,這一掌已經蓄勢待發。


    “所以,我也會認真起來和您老戰過這一局。”


    陸寒江翻轉手腕,將天機劍負在身後,左手捏著一個劍指,目光微沉:“這一劍名為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獨尊劍,我苦練了一天,您老也是第一個見到它的。”


    陸寒江停下了腳步,兩人距離已經不到三丈了。


    梁奔浪雙目圓瞪,雙掌猛地拍下,金龍狂嘯一聲自天空俯衝而下,狂躁的真氣撕裂了空氣,金龍掠下的瞬間腳下的大地一片龜裂崩碎,這一掌的威勢之於人堪稱天地失色。


    單是掀起的氣浪就將圍觀的錦衣衛全部震飛,三位副千戶之中受傷最輕的劉一手,在這一掌之下竟連眼睛都睜不開,隻得倉皇向後避開。


    梁奔浪出掌之時便死死地盯住了陸寒江,直到那金龍落下也不見對方出劍,驚疑之時,他仿佛聽見了金龍的悲鳴,他猛然抬頭向上看去,隻見攜著滔天之勢的巨龍呼嘯而下,卻在距離那小子一丈遠的地方猶如被定格了時間一般停下了。


    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下一個瞬間,衝天而起的無數劍罡璀璨如星河,梁奔浪不可置信地看著狂傲的金龍像是被石磨碾過的豆腐似的在空中變成了渣子,最終伴著一陣風消散於天地之間。


    仰著脖子的梁奔浪目光定格在震驚的那瞬間,早在金龍被碾碎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一道微末如風的劍氣劃過自己的脖頸,他的生命在那時便已經到了盡頭,此刻還能用眼睛看,還能用耳朵聽,更像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回光返照。


    他的目光向下偏移,仿佛看到了一朵妖異不詳的花在空中緩緩下落,那是隻會開在死別穀的花,名曰生離。


    花朵緩緩下落,一瞬的時間似乎被分割成了無數份,這淒美的絕景難得一見,梁奔浪看見陸寒江踏著輕快的步子在這幾乎靜止的時間中肆無忌憚地蹦躂,他伸出手接住那空中飄落的生離花,將它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梁奔浪的意識逐漸渙散,死前最後一瞬,隻見得那陸寒江的目光平靜之中似乎又帶著幾分惋惜之色,他手中的天機劍不知何時已經歸鞘,負手漫步越過自己緩緩倒下的身子,麵前的一切終於歸於了死寂的黑暗之中。


    金龍顯威似乎隻是一場幻覺,風平浪靜之時,眾錦衣衛還覺得仿佛在夢裏,上一秒還翱翔於天的金龍竟一瞬之間就不見了蹤影,忽然隻聽見了撲通一聲,大夥望去,是梁奔浪跪倒在了地上,腰間係著的打狗棍緩緩滾落一旁,隻有胸口一朵生離花在那迎風而動。


    眾人連忙看向梁奔浪後邊的陸寒江,隻看見陸大人早已經收了劍,現在正拉長了胳膊在那做伸長運動。


    劉一手緊張地湊上前去,看清了梁奔浪確實死得徹底之後,連忙大禮拜下:“恭喜大人斬賊建功!”


    一眾錦衣衛回過神來,紛紛用敬畏的目光看著陸寒江,齊聲恭賀道:“恭喜大人斬賊建功!”


    陸寒江嗯了一聲,轉身往百毒翁的草廬方向去了,行至眾人身邊時留下一句輕飄飄的吩咐:“牽馬,順便來兩個人把他的屍首就地葬了,隱蔽些,不留墓碑,還有他的葫蘆和打狗棒記得收好了。”


    “卑職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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