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城是距離衡山之地最近的一座城市,這是南方大城,其中自然設有錦衣衛衛所,用以震懾四方妖邪。


    陸寒江一早就將大批的人手秘密調往此處,錦衣衛千戶曾鴻負責統籌,邊廣和剛剛升任副千戶的崔一笑負責協助。


    這天,崔一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出來就碰見了在廳中飲茶的邊廣,他趕忙上前去拜見。


    “邊大人。”


    崔一笑態度恭敬,神色自然,兩人雖是同級,但邊廣是陸寒江信重的左右手,升任千戶一職那是遲早的事情,他自然需要以禮相待。


    “崔大人,這是剛忙完?”邊廣笑著給對方遞上一杯茶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就是他在錦衣衛多年學來的為人處世。


    崔一笑連忙接過了茶水,坐下道:“大事沒有,都是人員調度上的小事,煩瑣了些罷了。”


    “崔大人辛苦了。”


    “邊大人客氣。”


    寒暄過後,崔一笑想起一事,便開口問道:“有一事還得請教大人,北邊傳來消息,此次五嶽大會,武當派出武當七子之一的柏經年來參加,上頭的安排是否......?”


    邊廣放下了手中茶杯,說道:“此處隻有你我,崔大人不妨直言。”


    “我以為,是否著急了些。”


    崔一笑鄭重地說道:“武當派為江湖正道一柱,確是錦衣衛大患不錯,可此時與他們交手,隻怕我等的損失也不會小。”


    孟淵指揮使定下的錦衣衛大計,那是要壓服整個江湖勢力,如少林武當這種都是眼中釘,能夠削弱自然要狠狠削弱。


    可削弱不代表錦衣衛要親自出手,畢竟他們年前才損了不少實力,若是再和武當交鋒,勝了隻怕代價也不小,平白給了其他勢力占便宜的機會。


    “崔大人多慮了,此次行動,並非針對整個武當派,隻是為了那一人罷了。”


    邊廣笑過之後,目光微微有些凝重:“那柏經年是定然要除去的,和他武當七子的身份沒有關係,隻因他是陸大人的心頭大患。”


    “這......”


    崔一笑大吃一驚,壓低了聲謹慎地道:“多謝邊大人提醒,我險些犯下大錯,還請邊大人直言,那柏經年究竟是......?”


    “你可還記得陸百戶?”邊廣淡淡地問道。


    崔一笑愣住了,這錦衣衛裏姓陸的本就沒有幾個,這麽多年下來,貌似除了他們的上司陸大人之外,應該再沒有其他姓陸的錦衣衛了才是。


    邊廣歎了口氣,又說道:“你可還記得陸天然。”


    崔一笑皺起眉頭,好一會才有了頭緒:“幾年前駐守漢口的百戶,陸天然?”


    “不錯。”


    邊廣輕輕點頭,然後一句點醒了崔一笑:“當年陸百戶在錦衣衛裏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孟指揮使也欣賞他,最重要的是,咱們陸大人初入錦衣衛之時,便是在他手下做旗官。”


    這位陸天然百戶的故事說來也是一個傳奇,前半生飛揚跋扈,湖廣大地盡皆知其名,威風了許多年,直到栽在了一位江湖人手中,被狠狠教訓了一頓,收起了囂張的性子,聽聞最後是自盡而死,算是錦衣衛裏的醜聞,自然不會有人大力宣傳。


    “這......”崔一笑瞪圓了雙眼,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竟有如此淵源,難怪陸大人如此重視,這麽說來,當初那位下手對付陸百戶的江湖人便是那柏經年?那麽陸大人的想法是為了......替那位死去的陸百戶報仇?”


    “或許吧,大人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邊廣搖了搖頭,這個話題就此戛然而止,其實作為陸寒江最得力的下屬和親信,他知道的並非這些。


    依照邊廣的猜測,這位陸天然百戶和他們的上司陸寒江大人,這兩個“陸”應該都出自同一個家族。


    隻不過一個藏得深些,一個直接擺在了明麵上而已。


    ......


    衡山派不遠處的小鎮上,今天的陸寒江依然無所事事。


    風和日麗的下午,陸寒江在院裏飲茶,皇甫小媛戴著麵具守在一旁,因為要在這兒待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長一些,所以他租下了一間宅院。


    “小媛的武功是誰教的?”


    永樂和商蘿不在近前,陸寒江不必擔心被她們聽到了這個名字。


    即便在這樣愜意的環境裏,皇甫小媛依然微微繃著身子很難全身心放鬆,聽著陸寒江的問話,她的語氣低沉了幾分:“是我兄長。”


    “皇甫玉書嗎?他的武功的確不凡,拋開他的做的事情不談,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陸寒江說著,忍不住咂了咂嘴:“你運氣挺好的,相比之下我就慘多了,孟大人不想管我之後,就換成那個家夥來教我武功了,他的名字叫......嘖,想不起來了,不過按輩分算,我應該叫他一聲族兄。”


    皇甫小媛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的神色。


    “你想聽嗎?算了,就當做我想說好了。”


    陸寒江懶散地靠在搖搖晃晃的躺椅上,雙眼望著頭頂湛藍的晴空微微出神:“我族兄他啊,是個爛人,他酗酒,好賭,好色,手上沾了許多無辜的人命,如今八成是在地下受苦吧。”


    皇甫小媛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不過,我族兄從來沒有因為私欲殺過任何一個人,也沒有因為私欲陷害過任何一個人。”


    陸寒江話鋒一轉,語氣微頓:“錦衣衛是朝廷公器,從來都是奉命行事,我族兄一直都是公事公辦,上頭要他殺人全家,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但他的確沒有因為私欲濫殺過任何無辜。”


    “雖有諸多劣習,但也算恪盡職守,”這是皇甫小媛的評價,所以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為何說是‘爛人’?”


    “因為他還想著要做好人,”說到這裏,陸寒江忍不住笑出聲來:“知道嗎,我族兄他不但會殺人,還幫了不少人,遇到那種拖家帶口的賊人,他有時候下手殺了人家戴罪的爹,還會起惻隱之心,給那無罪的遺孀留下些錢財以便度日,雖從不招人待見,但他卻執著於此。”


    “這......”皇甫小媛愈發迷惑,按理說,這樣行事的人應該算得上“好人”了吧。


    “隻不過可惜了,江湖上的大俠似乎對此另有理解。”


    陸寒江臉上依然掛著笑著,隻是淡了些:“曾經有過這麽一種當差的人,他辦公時見到一個賊人上有老下有小,就不忍殺他將其放走,此事傳出江湖人人稱讚他是‘好官’,你以為接下來會如何?”


    “.......”皇甫小媛沉默不語。


    陸寒江自顧自地說道:“私縱人犯,那好心人會被降罪降職,而那人犯的家人,嗬——朝廷法令知情不報是為同罪,原本隻要一顆人頭就能解決的事情,現在一家老小一個都別想跑。”


    “好心不一定會辦好事。”皇甫小媛淡淡地道。


    “可是有些瞎眼的江湖大俠看不到這些,他們隻看見有的錦衣衛‘好官’放過了一位江湖好漢,卻不見最後連累這位好漢一家死絕,就和他們隻看見了有的‘狗官’殺了人家犯案的爹,卻不見到那人還留下了錢財照顧遺孀。”


    陸寒江望著高而遠的天空,目光逐漸飄遠:“我族兄就被這樣的瞎眼大俠找上門來了,不止教訓了一頓,還被狠狠威脅了,雖然不確定這個武當弟子有沒有膽子冒著被通緝的風險殺錦衣衛,但可惜我族兄欺軟怕硬膽小如鼠,他還是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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