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個小小百戶的死,拋到京中這片大湖之中,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但若是在這百戶的前邊,再加上東宮的標簽,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羽殿下過去十年的日子怎麽過的,京中誰人查不出,東宮和錦衣衛的矛盾早已經埋下,人人都以為這一次唐謹的事會成為一個導火索,可事實上並沒有。


    錦衣衛派出人前往祭奠死去的唐百戶,東宮選擇了息事寧人,雙方似乎打算握手言和。


    但從前陣子的江南梅華書院被“流民”突襲的消息來看,這更像是東宮的被迫退讓。


    畢竟梅華書院的院長羅夫子雖在京中並未明確表態過支持哪一位殿下,但書院的代理院長祁雲舟卻是大大方方地就去拜訪了太子妃殿下。


    京中的一些狐狸都知道些內情,當初羅夫子在江南隱居時,收過幾個弟子,太子,太子妃都曾是他的學生。


    這位代理祁院長和太子妃是師兄妹,倒向她根本不足為奇,要說起來的話,就是羅夫子這當老師的,哪一天倒向太子妃也不奇怪。


    結合這一次唐謹唐百戶的死,以及錦衣衛在京中的大舉調動,再加上陸鎮撫在江南之地的忽然現身,大家都猜測這一次暗流湧動的實情,是東宮和錦衣衛的交鋒。


    而且聯係後續梅華書院的事情來判斷,結果應該是錦衣衛占了上風。


    隻是大家有些不解,為何這錦衣衛占了上風,不從朝堂上找回場子,反而去折騰一個梅華書院,須知那羅元鏡再有可能倒向太子妃,但畢竟還沒有明確表態過,錦衣衛這一回的行為,似乎更像是遷怒。


    這事不僅是朝中大人們不解,連當事人祁雲舟也十分迷惑。


    “師妹,你說這陸大人為何不去對付玄天教,反而來折騰我這梅華書院,畢竟要論關係遠近,也該是那玄天教與你聯係深些,緣何卻......唉,實在叫人費解。”


    東宮殿上,祁雲舟坐於下方,剛好與太子妃說起此事。


    聞言,太子妃彎了彎眼角,輕聲道:“本宮還以為大師兄是老遠地來敘舊了,畢竟我們也多年未見,沒想到是訴苦啊。”


    祁雲舟嘿嘿一笑:“師妹這就見外了,師兄的性子你是了解的,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你這東宮可是要吃人的,我是瘋了還是傻了,沒事來你這敘舊。”


    這話無疑是極其失禮的,太子妃身後貼身服侍的侍女已經眼露寒芒,但太子妃卻並不在意,她道:“大師兄還是老樣子,既然如此,不若師妹給你指條明路?”


    “別別,那大可不必了。”


    祁雲舟連連擺手:“師妹的本事,師兄是領教過的,小小書院,當不起殿下勞累心神,京中繁華,又有故舊幫襯,一頓飯食總是有的,大夥餓不死就成。”


    太子妃目光微頓,接著慢聲道:“也罷,大師兄遠道而來,師妹也不好叫你空手而歸,那位陸大人喜歡些偏門的玩意,師妹這也收藏了幾樣,師兄一會帶上吧。”


    聞言,祁雲舟眼前一亮,忙道:“師妹的意思,此次書院一事,是無妄之災?”


    太子妃頷首:“師兄聰慧,應該看得出,那位陸大人可從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因遷怒東宮便去對付梅華書院?嗬,這種沒名堂的事情他可懶得做,梅華書院一事,當有其他原因,左右是你們礙了他的路,既然沒有下殺手,想必他也沒將你們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


    祁雲舟大大地鬆了口氣,表情有些刻意的誇張,他笑道:“多謝師妹解惑,不過這偏門左道的東西,師兄也有收藏,倒是不勞師妹費心了。”


    太子妃莞爾笑道:“大師兄為何這般見外,一些小玩意罷了,便是這點東西也要計較?師兄你這著急避開的,莫不真將師妹當成了蛇蠍吧。”


    “師妹說的哪裏話。”


    祁雲舟義正詞嚴地道:“蛇蠍之流遠不如你,不可妄自菲薄。”


    “大膽!”


    侍女柳眉倒豎,怒而嗬斥,這一回對方出言不遜實在可惡,她在沒有忍著了。


    “嗯,大人責備的是,草民知罪。”


    祁雲舟起身跑到大殿中央,正正經經地跪拜請罪,但那荒誕的語氣又好似在開玩笑一般,那侍女怒不可遏,卻被太子妃輕飄飄地攔下。


    “算了,大師兄原來就是這個性子,要他改也改不過來了。”


    太子妃端起下巴,就這麽瞧著直挺挺跪在地上的祁雲舟,笑道:“大師兄,梅華書院一事,聽聞老師去陸大人府上討公道已經敗興而歸,你意如何?”


    “當然是登門請罪。”


    祁雲舟毫不猶豫地道:“既然陸大人覺得梅華書院有錯,那定然就是書院的錯,明日我便帶著禮物登門謝罪,師妹你看,要不要再折兩根荊條?”


    太子妃撲哧笑出聲來,微微搖了搖頭:“那倒不必,想來陸大人也不會喜歡這負荊的把戲,不過大師兄,你這剛剛才讓人打了臉,這就又上門去,可是會讓人看輕的。”


    “師妹這話不對。”


    祁雲舟一本正經地道:“老師教我們讀書是為何?是為了要我們知禮,陸大人既然主動打了我的左臉,若不是自覺些把右臉送上去讓人家再打一次,豈不是顯得我不知禮數。”


    太子妃愣愣眨了眨眼睛,最終無奈扶額:“大師兄真的是一點信任都不肯給師妹啊,也難怪老師最終會選了你來繼承他的衣缽。”


    聞言,祁雲舟緊繃的身子一鬆,耷拉著腦袋,沒個正行的樣子,他嘿嘿笑道:“好師妹,師兄沒什麽本事,勉勉強強看家守戶,梅華書院就這麽點家底,估計你也看不上,就放師兄這一回吧。”


    太子妃微微挑眉:“聽聞此次幾個丐幫弟子就把師兄嚇跑了,師兄好歹也跟著老師學了一身武藝,為何卻弄得這般狼狽。”


    祁雲舟撇了撇嘴,道:“師妹你與陸大人是神仙鬥法,師兄這小鬼可遭不起,我梅華書院坐落江南十多年未有紛亂,突然來了幾個丐幫弟子鬧起來,加上這陣子江湖上的風聲,我若還猜不到背後有高人執棋,豈非辜負了老師一番栽培。”


    “所以,師兄你就灰溜溜地逃了?”太子妃道。


    祁雲舟聳了聳肩道:“他們既然敢動手,就肯定有底氣,一次不成卷土重來,來上個三五回想必不是問題,可我這書院小門小戶的,隻要不小心輸上一次,那就直接完蛋了。”


    說罷,祁雲舟起身要走:“今日多謝師妹解惑,師兄感激不盡,這便回去準備禮物,告辭。”


    待他行至殿外時,身後又傳來太子妃輕飄飄的聲音:“大師兄,真的不打算留下嗎?”


    祁雲舟轉身,對著殿內太子妃遙遙一拜:“殿下好意,草民感激不盡,隻歎此生誌向不過做個教書匠,難以為殿下驅使,還請恕罪。”


    說罷,祁雲舟便不再停留,徑直大步離去。


    殿內,貼身服侍的侍女有些不忿:“這代理院長好大的架子,殿下紆尊降貴高請於他,他卻如此不識時務。”


    “何必計較口頭上的是非呢,大師兄答應與不答應,在他選擇入京的時候,他就已經身在局中了,隻不過執棋之人從陸大人換成了本宮罷了。”


    太子妃說著,她捏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這是祁雲舟來時給她帶的禮物,那熟悉的味道讓她的麵上泛起澹澹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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