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劍法......?”


    婁肖呆呆地看著苗雲詠,對方複現清明的眼中一片寧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手中那柄絕世凶劍不過是什麽柳條樹枝。


    苗雲詠劍鋒微斜,天凶戰栗,如同錐子一般的尖嘯戾鳴再度衝霄而起,周遭的武當弟子與鏢局高手紛紛震驚不已,混亂的戰局一瞬歸於了平靜。


    苗雲詠平靜地注視著婁肖,語氣淡淡地道:“貧道不想濫殺無辜,還請婁先生就此退去吧。”


    婁肖驚魂不定地向後退了兩步,嘴上不說,實則已經喪了膽氣,方才那屍山血海一般的恐怖氣息幾乎要他以為自己今日必然要喪命當場。


    這苗雲詠明明是正派作風,一身正氣幾乎叫人折腰,可為何他的劍法武功卻是如此之邪惡可怕,一瞬間,婁肖甚至分不清凶的是把劍,還是這個人。


    愣神之後,婁肖內心湧起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對自己苟且偷生想法的羞辱。


    他年紀比苗雲詠大一些,在江湖上混跡多年,自視甚高,從來看不起這些名門大派的所謂高手,在他眼中,這些人不過是承繼了先輩榮光的無能之徒罷了。


    婁肖忌憚的是武當這個門派的底蘊和其背後潛藏的力量,而非武當派裏的武當七子高手,故而在陳氏找上門的時候,他沒有多想便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他本以為,少了棲雲子與上陽子的武當派,猶如沒了爪牙的老虎,遠觀保持威視尚可,至於再想逞凶鬥狠,那怕是有心無力。


    但是今日一戰,他祭出招牌絕學,結果非但不能建功,反倒是一戰下來,他連苗雲詠的武功路數都摸不清楚。


    那驚鴻一現的霸道劍法,打碎了婁肖的全部驕傲,一時間,他感到有些意懶心灰。


    “你不殺我?”婁肖拿著暗器的手緩緩垂下,有些自嘲地道。


    苗雲詠沒有再說話,他直接收劍入鞘,召集武當弟子集合,然後在眾鏢局高手忌憚的目光中緩緩遠去。


    宋言歸神情震驚地靠近了苗雲詠,他問道:“掌門師兄,你——”


    “師弟,我已經領悟師叔留下此劍的含義。”


    苗雲詠頗為感慨地將天凶劍用布匹包裹起來重新背在了身上,順帶此刻他也再次以前人的話語再次告誡宋言歸:“記著,太極清靈劍法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


    “那師兄你剛剛......?”宋言歸的表情有些複雜。


    “我已經不在此列。”苗雲詠笑了笑,沒有再多說,隻留下宋言歸一人停在原地,神情愈發沉默。


    不遠處的暗中,千戶閆峰與曾鴻對視一眼,氣氛有些凝重,接著是曾鴻先開口問道:“這件事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嗎?”


    閆峰沒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後才說道:“苗雲詠能夠有如此造化,的確出乎我的預料,方才他那一劍,我看不透,也沒有把握能夠接下,曾兄如何?”


    曾鴻搖搖頭:“我不如他。”


    接著他又歎道:“苗雲詠既然已經更上一層樓,那看來此次武當的劫難也很快就會隨之而解,閆兄,我們要白跑一趟了。”


    “未必。”閆峰倒是不這樣認為,他的神情中還帶著幾分期許和遊刃有餘,目光落在那武當七子的第二人身上,逐漸變得深沉。


    ......


    另一邊,婁肖有些低落地帶著一群沒精打采的鏢師走在回程的路上,方才那一戰他輸得很徹底,武當特意走到僻靜處引他們現身,然後正麵擊潰了他們。


    鏢師的潰敗在意料之中,一群烏合之眾,如何是武當弟子的對手,可自己的敗北,卻讓婁肖有種頹然的挫敗感。


    一時間,他甚至生出了退隱江湖的想法,心亂如麻之時,忽然見到前方一抹亮光攔路,婁肖緩緩地停下了腳步。


    “什麽人?”


    婁肖眯起眼來,肥胖的臉上一雙鉤子似的目光直直穿過了前方的燈火,看到了那坐在車架上悠然品茶的中年人。


    “原來是陳管家,在下失禮了。”看清了來者,婁肖笑眯眯地將梅花鏢收了起來。


    身後一眾鏢師也紛紛拱手行禮,那陳管家似乎是身體不好,總是拿著一條絲巾捂著口鼻,時不時咳嗽一聲。


    “陳管家深夜來此,可是有什麽指教?”婁肖和善地問道。


    “咳咳,”陳管家習慣性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道:“今夜似乎頗為熱鬧,婁先生帶著人出去之時還意氣風發,怎的回來卻成了這副樣子......先生欲往何處去?”


    婁肖深深看了一眼陳管家,神情肅穆地道:“武當高手名不虛傳,婁肖無能,沒能完成與陳管家的約定,先前陳氏送來的禮金,在下來日定會如數奉還。”


    “那可是萬兩白銀啊,先生當真舍得?”


    陳管家說著,不顧那些神色各異的鏢師,他又好似懊惱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也對啊,差點忘了先生還在天樂錢莊裏留了一筆銀子,有多少來著?哦,兩萬七千八百四十兩。”


    婁肖的臉色一點點變了,那商人似的與人為善的笑容變成了寒風般的冷冽:“陳管家,你在查在下的底?”


    陳管家似乎沒有聽到一樣,繼續說道:“先生手裏頭還有兩萬多的銀子,自然不必在乎這單生意做不成,隻是啊,這兩萬多銀子裏,其中七千兩是先生出賣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得來的,又有九千兩,是先生自己的同胞兄弟......”


    “陳管家!”


    婁肖的語氣嚴厲了許多,他死死地盯著對方,半晌後才冷冷道:“我知道陳氏手眼通天的本事,可既然先生查到了在下銀子來路的,自然也是知道的,這點把戲對在下無用。”


    陳管家終於閉上了嘴,不過他並沒有打算停止這個話題,他咳嗽了兩聲,接著饒有興致看了看麵色陰沉的婁肖,忽然又道:“看來錢財二字是難不倒先生,那孩子呢?”


    婁肖一愣,隻聽陳管家頗為唏噓地說道:“那可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本是樓裏的頭牌,一次不慎懷了先生的孩子,受了多少折磨,好不容易逃出來,山窮水盡之時又遇到了曾經一夕之歡的情郎......”


    看著臉色劇變的婁肖,陳管家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眼底滿是憐憫:“先生憐惜那女子,將她養在了渝州城外一處私宅裏,她也對得起先生的憐愛,給你生下了一個孩子,你唯一的兒子。”


    “不要再說了!”婁肖大吼道,隻是比起先前的不耐與憤怒,此刻他的語氣裏,卻帶上了幾分後怕與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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