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雲詠沒有立刻離開,他帶著受傷的長老先是收斂了遇難弟子的屍首,然後囑咐好宋言歸一切事務之後,才準備動身。


    “師兄,你當真要去嗎?”宋言歸拖著重傷的身子,似乎還打算再勸最後一次。


    “師弟,好好休養。”


    苗雲詠沒有看出宋言歸的意思,或者說,他內心的想法已經堅定不移,不會再受到其他人的影響。


    宋言歸目光複雜地將目送苗雲詠離開了,他帶著重傷的弟子先到了附近的鎮子上休整,然後獨自一人在夜半時分離開,去到了鎮上酒家見兩個特殊的朋友。


    “常清道長,你來了。”


    在閆峰與曾鴻的桌上溫了三杯酒,宋言歸沉著臉坐下後,看著自己麵前的那一杯酒,卻沒有動作。


    閆峰嗬嗬笑道:“這可是京裏帶出來的好酒,即便是本官平日裏也很難喝到,常清道長,不試試?”


    “不必了,”宋言歸神情冷漠地道:“今日我來此,隻是為了給武當選擇一條正確的路,來日無論境遇如何,武當與你們錦衣衛,依舊井水不犯河水。”


    “看來宋道長的確是為人清高啊。”曾鴻似笑非笑的一句話,讓宋言歸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閆峰仿佛沒有看到對方的臉色,仍是頗為好奇地道:“說來,本官真是不明白,令師兄如今劍法大成,武功已然不在那柯恨天之下,武當派有如此掌門,你不該高興才是嗎,為何反而......?”


    宋言歸語氣痛苦地道:“師兄若是肯隨我回山,那一切都是好的,可他偏偏......師叔仙去之時為我們留下了一條求生之道,他難道以為自己的目光要比師叔更加長遠嗎?”


    宋言歸的語氣不無憤恨,這也是他私下來找錦衣衛的緣故,此舉無異於背叛,甚至可以說畜生不如,但為了武當派,他不得不如此。


    閆峰看著他,沉默半晌後忽然笑道:“本官聽過這麽一句話,所謂劍者,心之刃也,看來你師兄的武功能夠高過你,的確不是沒有道理的。”


    宋言歸的表情陰鬱,並未有什麽反應,比起隻希望在夾縫中尋求生存的自己,師兄的確更加有膽氣,他之所以要拿起那把天凶劍,便是不甘於師叔為他們選定的逃避之路。


    但僅憑師兄一人,真的能夠力挽狂瀾嗎,武當弟子又有幾個人能夠追得上他的腳步,他越走越遠,真的到了最後,縱然一切如他所願,武當派又能夠剩下幾個活人來?


    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宋言歸不知道苗雲詠的想法,但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情願舍棄臉皮當一條守護之犬,保證武當派的延續不至於在他這一代斷絕,也不願抱著萬分之一的概率去賭那所謂的希望。


    “師兄他想去找陳氏將情況說明清楚,下一步,他會在開封落腳弄出些聲勢來,然後過黃河繼續北上,如果你們現在出發,應該可以在他渡河前截住他。”


    宋言歸說完之後,似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氣,他痛苦地閉上眼,艱難地說道:“我隻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能夠留他一命。”


    “道長不必擔憂,錦衣衛做事向來重諾守信,既然常清道長的誠意我們已經看見了,那苗掌門的性命,我們一定會放在心上。”曾鴻說道。


    當然,不管是閆峰曾鴻,亦或是宋言歸自己,都知道今日這番承諾不過是胡說八道,但無論如何,虛偽的謊言遠要比殘酷的真相來得溫柔。


    “事不宜遲,本官這就動身,這杯酒道長留著吧,將來若是想喝了,本官隨時恭迎大駕。”


    閆峰笑著滿飲杯中酒,然後和曾鴻一道出了酒家,一陣馬蹄飛馳之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宋言歸看著那杯酒水,忽然抬手猛地將其打翻在地,他痛苦地跪在地上發出了悲獸的低泣,內心的折磨如同鎖鏈,勒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


    數日後的夜裏,月色明暗不定,苗雲詠獨身一人走在路上,他的影子被無限拉長,斜斜地掛在了黃土壘成的牆壁上。


    這是距離開封最近的鎮子,苗雲詠打算歇息一晚,明日繼續趕路,此時夜已深了,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呼嘯的風聲叫人心亂如麻。


    苗雲詠凝眸看著前方空曠無人的街道,緩緩握住了背上的天凶劍,他高聲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到來,還請出來一見。”


    風不靜,但空空的街道上卻忽然多出了個人,苗雲詠的目光逐漸凝重了起來,對方遠遠地站在他對麵,仿佛本來就停留在那裏似的。


    好厲害的輕功——苗雲詠心道,同時他認真打量起了麵前這位白須白麵的老者,他微微抱拳道:“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棲雲子是你師父?”那老者開口問道,兩人隔著四五丈遠,可對方嘴唇一動,那聲音便好似自己能夠尋到方位一樣,落入了苗雲詠的耳中。


    苗雲詠心頭一沉,他凝聲道:“正是。”


    “那你師叔就是上陽子了。”那老者似乎在確認什麽。


    “不錯。”苗雲詠點點頭,握著天凶劍的手一刻沒有鬆開。


    “那你師叔可有告誡過你,道門劍法不可濫用。”那老者似乎是有些不滿,語氣有幾分責難的意味。


    苗雲詠眉頭一皺,雖然對方沒有指名道姓,但他能夠聽得出,此人所說的道門劍法,指的便是武當劍法之中最詭異的太極清靈劍法。


    “莫非前輩也是道門中人,晚輩瞧您似乎對我武當的武功很熟悉?”苗雲詠試探著問道。


    這倒不是苗雲詠無的放矢,對方一身衣袍雖然破爛不堪,但依稀能夠看出幾分道家的影子來,雖不配兵刃,但腰間卻掛著一根長條木棍,前扁後圓,似是劍一般。


    “我名太玄。”那道人說道。


    苗雲詠眉頭一皺,他對這個名字感到十分陌生,但聽起來似乎的確是道家中人。


    於是他說道:“敢問一句,前輩也是陳家請來的嗎?”


    “不是。”


    太玄目光垂下,落在苗雲詠身後的天凶劍上,他說道:“我是來殺你的。”


    苗雲詠一愣:“為何?是晚輩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前輩嗎?又或者,晚輩的所作所為,給道門蒙羞了?”


    “都不是,”太玄目光淡淡地道:“隻是你不該練這門劍法,更不該練到如此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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