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和杜恒一路迤邐前行,這灞南城大街上還有一些小吃,那杜恒嘴饞,走一路吃一路,飯點未到自己倒混了個肚圓。</p>


    江山樓自是好找的,灞南城最高的建築便是。蘇淩和杜恒抬頭看去,果然是恢弘氣派。</p>


    整座江山樓的樓體都是珍貴的楠木搭建的,江山樓大堂綠瓦飛甍,門楣之上江山樓三個大字果有磅礴氣勢,左右兩隻大石獅子栩栩如生。往後看去,江山樓後院亭台樓閣數不勝數,或高或低,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也不為過,然而這眾多樓宇之中卻有一座金色樓閣格外顯眼,原來這做樓閣樓高入雲,便是整個灞南城也找不出再如這樓如此高的建築了,若僅僅是高,恐怕也顯示不出它那潑天的華貴之氣,那樓閣自上而下,所用材質竟全部是金色琉璃,並無半點磚石,陽光一照更顯得流光溢彩,仿如天外瓊樓。</p>


    早有小廝接出來,打量了兩人一番,有些疑惑的問道:“兩位可是參加江山評的麽?”</p>


    蘇淩有些好奇道:“是參加江山評的如何、不是又如何呢?”</p>


    那小廝忙賠笑道:“兩位有所不知,怕是第一次來我們這江山樓吧,我們這江山樓一年隻開門迎客四個月,這四個月便是江山評舉辦的前後,江山評頭天結束,我們第二日便閉門歇業了。而且我們江山樓的東家也訂有客人入住規矩的。這規矩不符合的,怕是您得另謀住處了。”</p>


    杜恒聞言,有些不耐煩道:“這麽大的江山樓一年就做四個月的生意?你們東家是不是腦袋有問題?不得賠死?還有住店的客人還要有入住的規矩,不符合的要往外攆?這是想賠錢想瘋了。”</p>


    蘇淩哈哈一笑道:“這位小哥,倒不妨將這入住江山樓的規矩說一說。”</p>


    那小廝道:“無他,就是一定要參加江山評的人才能入住,其他人江山樓恕不接待。”</p>


    “哦?那感情巧了,我們便是要參加江山評的,卻也符合條件。”蘇淩淡笑道。</p>


    那小廝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蘇淩,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杜恒,卻是使勁的搖起頭來。</p>


    “哎,你幾個意思?看他就點頭,看我就搖頭?我長得醜,也用不著你這樣提醒吧!”杜恒不滿的嚷道。</p>


    那小廝連忙擺手道:“哎呀呀,這位......壯士哪裏話,參加江山評的不是公子便是名士,我看您身邊這位爺,頗有一股氣度,自然是像個公子,可是您.....您.....我實在是不敢稱呼您為公子。”</p>


    杜恒剛想再嚷,蘇淩一拉他,隨即笑道:“小哥,你當真好眼力,我是參加江山評的,不過路途遙遠,這山匪劫道強人很多,家裏就給我雇了個保鏢的....仆人......”</p>


    那小廝這才一片恍然大悟的樣子,忙一躬道:“那您可否把名姓賞下來啊。”說著揮了揮手,早有跑堂的拿來了一個木牌和一支毛筆。</p>


    杜恒聞言自己成了保鏢仆人,眼睛都差點瞪出來,剛想說話,蘇淩忙衝他使眼色道:“一切為了能住進去......你就不能忍忍......”</p>


    “我......”</p>


    見這小廝拿了毛筆和木牌,蘇淩又不解問道:“小哥拿這個是何意?”</p>


    小廝忙道:“這也是咱們江山樓的規矩,東家說了,既要參加江山評,便要在咱們江山樓標名掛了號,東家這也是怕怠慢了已經有些名氣的才學之士啊!”說罷恭敬的問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何處而來啊。”</p>


    “南漳,蘇淩。”</p>


    “南漳,蘇......淩......”那小廝稍加思索,便準確的寫出了這四個字,蘇淩看去,心中已然有些驚訝,莫看這隻是一個小廝,那蘇淩二字卻也寫的工整秀氣,頗有些章法。區區小廝便有如此能力,那這江山樓的背後東家,怕是更了不起了。</p>


    小廝想了一會兒,怕是心中應該有個有名之人的名單,然後道:“蘇公子的名號,我確實有些生,不過名士風流,一時聲名不彰,說不定參加了江山品,有些得到許老夫子的青眼,贈個評價,卻指定青雲直上了。”</p>


    蘇淩笑著點頭道:“那便借小哥吉言了。”</p>


    小廝點點頭將這寫了蘇淩名字和籍貫的木牌遞給跑堂的,朗聲道:“南漳蘇淩,入青雲閣,末。”</p>


    那跑堂忙接過,迅速的向後麵去了。</p>


    蘇淩也不知道這小廝喊的什麽意思,剛要問,那小廝卻開口道:“咱們江山樓有上、中、下三品房間,各在不同區域,劃分的可謂涇渭分明,不知兩位要住哪個區域呢?”</p>


    杜恒問道:“不知這三個區域都是多少銀錢一晚?”</p>


    那小廝道:“下品房間一晚15兩銀子,所在區域周遭環境,雖在咱江山樓屬於最末,但放眼整個灞南,卻已然是上乘了。飯食是要客官公子們自己出錢的,中品房間一晚50兩銀子,所在區域,比下品房間靠裏,環境更是好上許多,也安靜許多,而且自中品房間開始,江山樓免費供應三餐。”</p>


    杜恒腦袋頓時大了三圈,嚷道:“我說你們為啥每年隻營業四個月,原來這房間費用都快趕上劫道的去了,別處就是最好的房間也不過是你們這裏下品房間的零頭,至多5兩銀子便是天價,你們可真黑啊!那我問你,上品房間一晚要多少銀錢?”</p>


    那小廝一擺手道:“上品房間不要銀錢。”</p>


    “不要銀錢,要什麽?”</p>


    那小廝道:“10兩金子便可住一晚。”</p>


    杜恒差點沒暈過去,咬牙切齒道:“10兩金子......我賣了也沒這麽多錢......你們這江山樓,上品中品房間絕對一間都沒人住!”</p>


    那小廝卻淡笑道:“壯士此言差矣,的確有兩種房間無人住,但卻是下品房間和中品房間。目前江山樓共入住一百二十二位客人,皆住了上品房間。”</p>


    杜恒一撮牙花道:“這群人都瘋了......”</p>


    蘇淩也有些驚訝,他已然想到了上品房間絕對很貴,卻未曾想竟如此離譜,遂淡笑道:“隻是不知這上品房間精妙之處在哪?為何如此貴啊。”</p>


    小廝一指後堂窗戶外那發著淡淡金色琉璃光芒的入雲樓閣道:“上品房間的區域都在這琉璃材質的樓閣內了,這樓閣名青雲閣,自上而下總共五十九層,除了最上十層和最下一層,其餘皆是上品房間了。”</p>


    “青雲閣?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好名字,江山樓對青雲閣,卻也是相得益彰啊。隻是不知這上品樓閣妙處何在啊?”蘇淩問道。</p>


    “自不必說,那房間所用之物,隨便拿出來一件也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房中隨時都可沐浴,如有需要,還可以花錢挑選我們這裏的甘霖仙子助浴;若是這些倒也算不得物有所值,那最上的十層樓,有市無價,不是誰都能住的進去的,隻有在以往的江山評得過許老夫子的褒義評價,且已然在咱們大晉朝也是一流名士的人,方可免費入住,其餘的人,便是出上黃金萬兩,也是不讓住的。那最下麵的一層,沒什麽華貴,卻是個寬大的大廳,賣些茶水,公子名士雲集,交流品茗,運氣好的還能碰到本朝一等一的名士,若能說上一兩句話,這便值回票價了;當然這也不算最大的看點......”</p>


    那小廝似乎故意吊蘇淩的胃口,忽的笑道:“最大的妙處,您不妨去看一看。”</p>


    蘇淩笑道:“那若不住上品房間,便去不得青雲閣了麽?”</p>


    小廝忙一擺手道:“去得,去得,隻是那茶水必須要買,而且比在上品房間的客人多出五兩銀子,茶水不貴一兩銀子一壺,不過不再那裏住的話,一壺便要六兩銀子了。對了,下品房間的客人自然是沒有資格去的。”</p>


    杜恒一瞪眼道:“一壺水六兩銀子?劫道的吧你們。”</p>


    小廝不理他,對蘇淩道:“這位公子,所有的客人都在上品房間,你是不是......”</p>


    蘇淩淡淡一笑道:“中品。”</p>


    那小廝原本對蘇淩還是挺恭敬的,聽他這樣一說,不由得先愣了一下,撇撇嘴嘟囔道:“我以為是個富家公子哥,莫不想是個窮鬼,這窮鬼也想去江山評......”</p>


    杜恒剛想發怒,蘇淩卻將他一攔,淡淡道:“前倨後恭,我原以為江山樓自然不是那凡俗地方,看來我還是高看了啊......”</p>


    “阿二,如此無禮還不退下!”</p>


    話音方落,一個中年人,一身綢緞,從後麵走了過來。那小廝阿二見了他,隻把頭一低,臉一紅,退回後麵去了。</p>


    這中年人朝著蘇淩一拱手道:“這位公子,底下人不會說話辦事,自降了咱們江山樓的格局,小可賠禮了。”</p>


    蘇淩打量了他幾眼,也拱手淡笑道:“無妨,江山樓住的皆飽學之士,那小二哥也寫的一手好字,確實也不同他人。”</p>


    人敬我,我敬人的道理,蘇淩還是懂的。</p>


    蘇淩又道:“這位長者莫不是這江山樓的東家不成?”</p>


    中年人一笑道:“小可怎麽能有那麽大本事呢,不過是這江山樓的掌櫃罷了。小可姓何,叫我何掌櫃</p>


    便可。”隨即若有深意的道:“那中品房間可是三年都無人問津了,蘇公子當真要住不成?”</p>


    蘇淩卻淡淡道:“江山評比的是文章學問,何時要比誰更有錢了?”</p>


    何掌櫃一笑道:“蘇公子這話雖不差,放眼天下,許夫子也是世之名士大儒,門生更是多有才名,天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來這江山評的人,豈會差了?想必公子也是要博個名聲的,公子亦知身份貴賤在這亂世中尤為重要,如今這所有人都在上品,公子獨居中品,豈不是有些另類了麽?”</p>


    這何掌櫃說的鄭重其事,蘇淩也知道這是為了他自己好,沒有嘲笑諷刺之意,一拱手朗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況當今天下,百姓危困,餓殍無數,我等做學問的,豈能因為這稍許虛無的身價,一擲千金?如果是這樣的自抬身份,我寧可不做。”</p>


    “好!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位兄台的胸襟氣度,倒讓人佩服!”聲音方落,江山樓門前走進三個人,中間那人,年歲比蘇淩還小上一些,大約十四歲上下,一身青衫,手拿一把折扇,扇麵上畫著極為靈動的山水畫,看樣子卻是出自名人之手,看麵相,卻是生的麵如冠玉,劍眉朗目。雖一身貴氣,但卻給人一種頗為隨和的感覺。後麵跟著兩個仆人打扮的人,滿臉讚賞的朝蘇淩點點頭。</p>


    蘇淩忙朝著這個少年公子點頭示意。</p>


    這少年公子朝著蘇淩一抱拳道:“我乃灞城來的,姓滿名衝,也是要參加江山評的,剛才聽您這番話,卻是說到我心坎去了!不知兄台如何稱呼。”</p>


    蘇淩忙道:“南漳蘇淩。”</p>


    這位滿衝公子眼中忽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之色,倏忽不見,快的連蘇淩也沒有察覺。</p>


    </p>


    滿衝笑道:“原來是蘇淩蘇公子。”說著對著何掌櫃一抱拳道:“掌櫃的,你說江山樓中品房間三年都沒開張了,那也算我一個,我跟這位蘇公子一人一間如何?”</p>


    那何掌櫃先是打量了一番滿衝,這才鄭重的將滿衝的名字寫在木牌上,那字寫的更是比方才小廝好上了許多。然後將木牌遞給身旁的小廝,朝著蘇淩和滿衝一拱手道:“既然二位公子已然決定了,那便隨我來吧。”</p>


    蘇淩和滿衝跟著何掌櫃走在前麵,杜恒和那兩個仆人走在後麵,朝著中品房間的區域走去。</p>


    一路之上,那中品房間有人住的消息已然傳開,不時有從裏麵走出來的公子和學者朝著蘇淩和滿衝二人指指點點,眼中頗有譏諷之意。</p>


    那蘇淩和滿衝竟毫不在意,攜手攬腕,一路之上談笑風生。</p>


    中品房間區域已然假山花園,竹濤青鬆,難得的幽靜。</p>


    蘇淩和滿衝找了個對門房間,滿衝回房之前,對著蘇淩拱手道:“蘇大哥,稍後我再過來一敘。”他早在路上將兄台換成了蘇大哥,蘇淩也覺得這樣自在一些。兩人拱手,分別推門進房去了。</p>


    ........</p>


    江山樓,青雲閣最頂層的一間房中。</p>


    檀香繚繞,端得是瑞腦消金獸,頗為的古樸典雅。這房間也古樸恬淡,無甚華貴擺設,隻有一扇畫著鬆鶴的大屏風,屏風後一個老者正閉目靜坐,長長的刷白壽眉垂在眼角,一副出塵之相。</p>


    緩緩的腳步聲響,那何掌櫃手中拖了兩個木牌走過屏風,對坐在這老者麵前,將這兩個木牌放在他近前。</p>


    那老者仍舊閉目無語,五心朝天。</p>


    何掌櫃聲音清緩,帶著無比的恭敬道:“恩師,中品房間已然有兩個人住下了。”</p>


    半晌那老者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木牌。</p>


    正是寫著蘇淩和滿衝名字的兩個木牌。</p>


    這老者看了看寫著滿衝名字的木牌,似乎並不意外,眼光落到蘇淩的木牌上,忽的有些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卻似乎多了一絲淡淡的訝然。隨即又緩緩的將眼睛閉上了。</p>


    那何掌櫃道:“徒兒請示恩師,這兩人的名牌,當懸於第幾位?”</p>


    那老者似乎思考了一下,這才指了指滿衝的令牌,緩緩道:“季。”</p>


    何掌櫃忙點頭,將滿衝名牌小心捧起。</p>


    那老者又看了蘇淩令牌多時,這才淡淡的道:“至於他麽?按照之前的擬定,仍舊,末吧。”</p>


    何掌櫃點點頭,拿起蘇淩名牌,站起身躬身施禮,方才緩緩的退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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