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蕭元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p>


    他似乎感覺眼前有人,可是他感覺自己太過神思疲憊,又把眼睛閉了起來。</p>


    好長時間之後,蕭元徹再次緩緩的睜開了眼睛。</p>


    定了定神,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兩人。</p>


    “蘇淩......璟舒丫頭......”他低低的喚了一句。</p>


    蕭璟舒這才嗚嗚的哭出了聲,蘇淩也是眼眶一紅。</p>


    蕭元徹緩緩的伸出手,怕了拍蕭璟舒的肩頭,柔聲道:“璟舒丫頭,不要哭,你阿父沒事了......”</p>


    他剛說完,便聽到一聲熟悉的話音道:“夫君,你覺得怎麽樣,頭可還痛麽?”</p>


    人影一晃,丁夫人快步來到蕭元徹榻前,握住了他的手,關切的看著他。</p>


    蕭元徹這才微微笑了笑道:“已經不疼了,而且還感覺比之前輕鬆許多,夫人費心了。”</p>


    丁夫人這才柔柔笑道:“夫君哪裏話,我們夫妻本是一體,你若感謝,還是要感謝蘇淩的,是他用神農七針之法,才把夫君救醒的。”</p>


    蕭元徹點了點頭,朝著蘇淩輕聲道:“蘇淩,你也辛苦了......”</p>


    蘇淩微微一笑道:“隻要司空無恙,我這點辛苦還是值得的。”</p>


    “扶我坐起來......”蕭元徹輕聲道。</p>


    丁夫人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問蘇淩道:“這會兒可以動麽?”</p>


    蘇淩點點頭道:“這些小動作倒也無妨,隻是莫要動氣,莫要做一些劇烈的活動才是。”</p>


    蕭璟舒和丁夫人扶著蕭元徹坐了下來。</p>


    蕭元徹這才又道:“夫人辛苦勞累,我心中的不忍,現下也沒什麽事了,讓璟舒丫頭陪著你回別院吧,我這裏有這麽多人呢......”</p>


    丁夫人知道,蕭元徹還有事情要處理,自己留在這裏多有不便,這才點了點頭,對蕭璟舒道:“璟舒丫頭,咱們回吧,這裏有蘇曹掾他們陪著,你阿父不會有事的。”</p>


    蕭璟舒這才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跟在丁夫人身後朝著外麵去了,可是方走了幾步,蕭璟舒突然返了回來,衝著蘇淩柔柔一笑道:“蘇淩,立春之日的龍煌詩會你可去麽?”</p>


    蘇淩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先是看了一眼丁夫人,卻見丁夫人滿臉是笑的看著他倆。</p>


    他又回頭看了榻上蕭元徹一言,見蕭元徹的神情不是喜也不是怒,總是有些不自然的古怪。</p>


    蘇淩尷尬的撓了撓頭,方點點頭道:“原是不去的,司空讓我去,那我就去看看熱鬧......”</p>


    蕭璟舒聞言一喜道:“那可說好了,那天你一定要去哦,有驚喜的......”</p>


    蘇淩一陣茫然的問道:“驚喜?背詩有什麽驚喜......”</p>


    蕭璟舒卻不回他,笑嘻嘻的跟著丁夫人跑走了。</p>


    待兩人走後,蕭元徹似有深意看了一眼蘇淩道:“蘇淩,你診脈時,已經知道了罷。”</p>


    蘇淩心中一緊,沉聲道:“不錯,司空身中一種慢性毒藥,此毒雖不致命,但會導致你頭痛發作越發頻繁,而且還要依賴這種毒藥。久而久之......”</p>


    蘇淩不再往下說了,歎了口氣。</p>


    蕭元徹卻淡淡一笑道:“那你知道,我身中何毒?”</p>


    蘇淩不隱瞞,實話實說道:“知道,承天觀瑜吉仙師所配丹丸之中,有一味名叫白果的藥材......”</p>


    蕭元徹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又是一笑道:“蘇淩,看來你去了承天觀,也弄到了那丹丸......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遠比我想到的多啊。”</p>


    蘇淩點點頭道:“我以為司空不知道,那丹丸有毒,隻當是......”</p>


    蕭元徹不動聲色,沉聲道:“說下去......”</p>


    “隻當是二公子蕭箋舒送給您的一份孝心......”</p>


    蘇淩說完,一低頭,不再說話。</p>


    蕭元徹風輕雲淡的笑了好久,這才擺擺手道:“蘇淩啊,你這次的確是想錯了......這丹丸是我讓箋舒去求來的,裏麵有毒我也是知道的......並不是箋舒的主意......”</p>


    “什麽?......”蘇淩大驚失色,忽的抬起頭來,看著蕭元徹急道:“司空既然知道,為何還要......”</p>


    “飲鴆止渴是麽?”蕭元徹淡淡笑著看著蘇淩道。</p>


    蘇淩一低頭,低聲道:“是......”</p>


    “蘇淩啊,人說我蕭元徹權傾大晉,可是真的是這樣麽?朝堂有清流和保皇派想要和我掰掰腕子,地方上有各路軍閥諸侯虎視眈眈,蕭元徹不能倒下啊,一旦倒下,滿盤皆輸啊!”蕭元徹聲音低緩道。</p>


    他握了握蘇淩的手,又一字一頓道:“眼下,北邊戰事一觸即發,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我司空府蕭元徹的身上,此時此刻,我更不能倒下,那丹丸雖有毒,但三年五載不會有大事發生,隻要能讓我挺過跟北邊的一場大戰,到時再說罷.....再說,蘇淩,我也別無選擇啊......”</p>


    蘇淩歎了口氣,一片默然。</p>


    “蘇淩,我知道你看的很透,你也明白,無論是漕運,還是暗影司譚敬被截殺,甚至於濟臻巷失火,都是我蕭元徹的授意,對不對......”蕭元徹仍舊風輕雲淡的道。</p>


    可聽在蘇淩耳中,卻是讓他震驚不已。</p>


    他沒有想到,蕭元徹竟然會好毫不隱藏的將他心中所想的全部點破。</p>


    蘇淩暗忖,罷了,無非是一死而已,他都這樣說了,自己若再否認,也太沒骨氣了。</p>


    蘇淩點了點頭道:“不錯,小子的確懷疑是司空授意的......暗影司那麽大動靜,司空不去,漕運司的兩個副手不抓起來,卻要充軍......我想此時他們已經去陰曹地府參軍去了......還有這邊小子剛說要徹查譚敬的家宅,那裏便失火了,這也太巧了......小子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這是司空您的手筆。”</p>


    蕭元徹竟不生氣,倒還非常讚賞的看著蘇淩道:“我定下這些事情時,就知道你早晚會知道這裏麵的內情,如今看來,蘇淩啊,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啊!”</p>


    蘇淩忽的神情一冷,緩緩站起身來,一字一頓的問道:“隻是蘇淩不明白,司空為何要如此做。”</p>


    蕭元徹指了指他方道:“你就是知道了我是司空後,就變的謹慎了,就該這樣單刀直入的問,還有什麽,你隻管問,今日我也不打算瞞著你。”</p>


    蘇淩點點頭,眼中沒有一絲怯弱道:“其一,譚敬乃山洞、密道和茶葉調包成火藥的唯一知情人,小子一直因為大批火藥出現在龍台而擔心,司空也是知道的,為何還要派紫衣教的人殺滅暗影司的幾十名高手,更要殺了譚敬滅口,這樣一來,火藥、山洞和密道的事情,再也無從查起了。”</p>


    蕭元徹眼睛微眯,似乎假寐,似乎認真的聽著,臉上古井無波。</p>


    蘇淩又道:“其二,譚敬已死,為何不立即抓了兩個副司使,反而充軍出了龍台,又於路上加害,這樣一來,那火藥一事徹底沒了任何的線索。”</p>


    蕭元徹點點頭道:“還有麽?”</p>


    蘇淩點點頭,不卑不亢道:“其三,既然譚敬已死,為何還要連累他們的家人,一把火燒了他的家宅,若是他一家死了,也便算了,連坐自古皆有,也算一個理由,可是為何會火焚濟臻巷,那三百多位燒死的亡魂,何處伸冤......”</p>


    蘇淩說完這些,這才緩緩的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恕小子愚昧冒犯,還請司空不吝賜教。”</p>


    蕭元徹點點頭道:“罷了,我先回答你為何要不顧一切,甚至要搭上暗影司人幾十條性命也要殺了譚敬,還有為何不放過漕運司的副司使吧。”</p>


    蕭元徹頓了頓,方道:“蘇淩,你知道壯大一方勢力,最需要的是什麽?是精兵良將,還是謀士眾多?其實都不是,而是錢財,沒有錢財養著軍隊、將官、謀臣,蕭元徹不可能有如今的實力。”</p>


    蘇淩點了點頭道:“這個小子剁手懂得一些。”</p>


    蕭元徹一笑道:“既然懂得,那便好辦了。如今大晉凋敝,我手下將官文臣,說是大晉官員,拿著大晉的俸祿,其實哪一項開銷,不是我司空府自己出,自己供養自己的人?養將兵用錢,養謀士用錢,造軍械用錢,哪裏又不用錢的?這些花銷,從哪裏來?”</p>


    蘇淩搖搖頭道:“蘇淩不清楚。”</p>


    蕭元徹哈哈一笑道:“你不是上位者,你自然不清楚這些事情,我蕭元徹這許多年一直忍著北方沈濟舟徐百般挑釁,因為什麽,還不是聚集錢財,還休養生息,厲兵秣馬,到時與他一決雌雄?打仗,更是要用錢的......”</p>


    </p>


    蘇淩驀地明白了,方道:“所以大晉整個漕運,所盤剝的下來的銀錢都進來司空府,再有司空府作為各項發展的財力對麽?”</p>


    蕭元徹聞言,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道:“不錯,蘇淩你一點就透啊。”</p>


    “漕運有多少?......”蘇淩有些不解道。</p>


    “多少?自古漕運漕運,運得便是白花花的銀錢啊!可以說,我蕭元徹若沒有漕運的進項,再給我五年,我也發展不到現在這個地步。”蕭元徹手撚長髯道。</p>


    蘇淩這才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那譚敬和兩個副司使因為漕運之事被我查了,故而暴露了,所以他們,連帶他們的家人,一個都活不了......”</p>


    蕭元徹點點頭,並不否認道:“自從他們三個成為漕運司司使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們必死的結局......”</p>


    蕭元徹又歎了口氣道:“蘇淩,蕭家不能亂,也不能有事,此事若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比如那個沈濟舟,他大可以借題發揮,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攻伐與我,到時我蕭元徹便是有天子詔令,怕是也難以自圓其說,形勢倒轉,我隻有束手待斃啊,所以,譚敬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不能留在這個世上。”</p>


    蘇淩聞言,心中覺得異常壓抑。</p>


    上位者的博弈,卻是拿著小民的性命做賭注......</p>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p>


    蘇淩終於有些明白了這句話中的一些道理。</p>


    蕭元徹見蘇淩不說話,搖了搖頭道:“蘇淩,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待普通人的性命太過兒戲了?”</p>


    蘇淩麵無表情道:“蘇淩,不敢......”</p>


    蕭元徹一笑道:“蘇淩啊,我為了大局穩定,不惜嚐毒,豈能在這件事情前功盡棄呢?所以他們死了,大局才能穩定......何況,我還念在譚敬多年為我辦事的份上,給了他兒子譚白門好大的恩典,免他一死,成為我蕭家禁衛軍中的一員,這也算對得起他譚家了吧......”</p>


    蘇淩聞言,忽的冷聲道:“殺了人,還要被殺之人的兒子繼續賣命,司空,你管這個叫做恩典麽?”</p>


    蕭元徹一揚眉毛,一字一頓道:“不是麽?最起碼,當了禁衛軍,總是吃穿不愁了吧,好過他一人在世上無依無靠,凍餓而死吧......這不是恩典,又是什麽......”</p>


    蘇淩又低下頭去,心中滿是失望之意,不再說話。</p>


    蕭元徹卻不以為意,淡淡道:“蘇淩啊,我知道你是個難得的赤子,也許你一時想不通,可是亂世能讓一個人活下來,便是對他的最大恩賜,不是麽......”</p>


    蕭元徹擺擺手道:“不談這個了,我覺得你會慢慢想通的。我再來回答你第二個問題,那火藥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p>


    蘇淩聞言,一陣愕然道:“為何?司空可知那火藥的數量可是......”</p>


    蕭元徹擺擺手,斬釘截鐵道:“蘇淩,有時候一件事一查到底,也不是什麽好事情,你知道麽?我說過了,火藥和密道這件事,不要在查了,你明白麽!”</p>


    蘇淩心中倔強,他覺得蕭元徹這個態度實在古怪,他暗暗下定決心,定要查個清清楚楚。</p>


    依照蕭元徹的秉性,他若將這不計其數的火藥用在龍台城,那麽,遭殃的人......</p>


    所以,這件事要查,還要仔仔細細的查。</p>


    蘇淩心中下定決心,不過嘴上卻道:“小子是個有分寸的人,既然司空不讓查了,那便不查了,我也落個清閑自在。”</p>


    蕭元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淡淡笑了笑道:“這樣才對嘛......至於最後一個問題,為何會火燒整個濟臻巷,如果我說,這是個意外......”</p>


    蕭元徹忽的抬頭,眼神灼灼的看著蘇淩道:“蘇淩,你信麽......”</p>


    “意外......這怎麽會是意外?”蘇淩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蕭元徹。</p>


    蕭元徹這才長歎一聲,沉聲向門外喊道:“蕭箋舒.....滾進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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