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的時辰,各戶人家慢慢燃起了炊煙,嫋嫋飄升,直連天幕。


    街道上人影綽綽,李憶悔走在其中。


    “你去哪兒呀!”


    雲兒在其身後叫道。


    前麵那人卻置若罔聞,依舊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雲兒見那人不停,銀牙一咬,追的上去。


    “你平時瞧著不是這樣,怎麽還幹出這樣孩子氣的行為來?”,雲兒叫道。


    李憶悔腳步頓了一頓,看了眼她,卻又繼續走了起來,隻是步伐慢了許多。


    雲兒跟上,走在一旁,輕聲歎息道,“我也得知道你苦衷的,你隻是一時擔憂同門安危,亂了分寸罷了。”


    “我沒有亂了分寸。”李憶悔道,他仍是不覺得自己錯了。


    “沒有?”雲兒反問一句。“我問你,降妖除魔是不是修仙之人的責任?”


    李憶悔不回答,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麽降妖除魔為了什麽?”


    “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李憶悔下意識回答道。


    “好,天下蒼生。”雲兒點頭,“那麽天下蒼生是不是以人為主導?”


    “是。”


    “那人又以何為主導呢?”


    李憶悔思索片刻道,“人當是以黎民百姓為主導。”


    “很好。”雲兒道,“那這潼關之內的百姓,因為仙門與腐敗衙門之間的勾當而受到了欺壓,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們見了,應不應該管?”


    “這……”


    李憶悔有些無話可說,雲兒所言無可反駁。


    “修道之人,以天下黎民為重,一州一郡為百姓,一城一關也為百姓,一家一戶也為百姓,那麽這個城關裏的百姓因為仙門,被官服魚肉,此間責任是不是也有我們的一份?”雲兒循循善誘道。


    李憶悔的內心開始出現動搖,他感覺非常矛盾,一時間竟在心裏打成了一團結。


    “你說的對。”


    他放下了心裏的擔子,甘願道,隻是他還是不覺得自己做的有錯。


    雲兒笑笑,她很高興他想通了。


    “李憶悔,我想聽聽你跟那個寧師姐的故事。”


    雲兒突然正色道,扯著李憶悔的衣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對方的臉,透露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嗯。”


    李憶悔輕輕點頭。


    “還記得在漢中城的時候嗎?一天夜裏,我們在屋簷之上相逢。”雲兒道。


    “自然記得。”李憶悔道。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心裏曾湧出的,異樣的感受。至今回想起來,都仿佛還在發生著一樣。


    “今晚月色真美呀。”


    雲兒仰頭望天,不知何時,日頭已經徹底沉落到西山之外,月亮緩緩從東邊升起,帶著銀白色的光。


    路上的行人少了,客棧開始掛起來燈籠。


    整個潼關因為少了都督府中那位管事的主人,開始變得隨意散漫起來,巡邏的宵禁隊伍也沒有出現,倒是有不少的小販窺準了這個商機,支起了夜市。


    這滿滿人間味道的煙火氣,讓李憶悔瞧在眼裏,暖在心裏,情緒大好。


    “去賞月嗎?”李憶悔突然道,看向雲兒。


    “去哪兒賞?”


    李憶悔一指那潼關正中,有一鶴立雞群的塔型建築,高四丈有餘,其名曰,“望樓”。


    乃是昔日戰亂時用於觀察城外戰事之利器,而今雖不敢說天下太平,可好歹在天子腳下,還算是喜樂安穩,於是這望樓逐漸成了潼關一處景點,無甚實用之處。


    “去呀。”


    雲兒笑道。


    李憶悔一點頭,一把抓住雲兒的手,另一手握住精靈劍,如駕風而起,飄飛向望樓。


    其速度飛快,隻留一抹驚鴻殘影,世俗之人不可見,一眨眼,二人便被精靈劍帶上望樓之頂,整座潼關,盡收眼底。


    望樓之頂,有二人影迎風,衣衫翩翩,明月銀光渡在臉龐,宛若神仙風采。


    “今夜月色是極好。”


    李憶悔感慨道,好像每每與身旁這人相遇都是一場美妙夜色。


    這潼關盡在其眼底,萬家燈火,熙攘夜市。人群來來往往,像忙碌的飛蟲蟻群,或許這就是神的視角吧……


    “夜色極好,人卻不妙。”


    雲兒說著,看向李憶悔,這少年的眉眼已經被她熟悉,隻是那憂鬱的滄桑還是讓她陌生,好像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番歲月。


    李憶悔坐了下來,不再俯瞰望樓下的人群,開始仰望天空,這數不盡,望不穿的萬裏星河呀,到底承載了多少人的心事?


    “李憶悔。”


    雲兒輕輕喚道,也隨著他坐了下來。


    那人扭過頭望她,帶著疑惑。


    “你有什麽事情也許可以跟我說說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告訴旁人去。”雲兒道。


    李憶悔笑笑,“我能有什麽心事呢……”


    沐浴在星月之下,他感覺無比舒坦,夜色溫柔,方才與秦舒之間的不快,好似也被盡數掩埋。


    “我知道,你是有很多秘密的人,我不去問你,等到什麽時候你想跟我說了,再跟我說吧。”


    雲兒也不強求,抱著膝蓋也仰望天空,那摧殘的星光令她有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源於古老的血脈,跨越萬古,流傳至今。


    “之前寧師姐向我表白過。”李憶悔突然道。


    雲兒麵色不改,手指卻下意識地捏住了衣裙一角。


    “然後呢?”


    她問。


    “我沒答應,出於某些原因,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李憶悔道,“事實上……我沒身份去愛一個人。”


    是啊,穿越三十年的光陰過來,每一個人如果論親及輩,誰都是李憶悔的長輩,若是動情,豈非有違人倫大道?


    可是雲兒不知道,她不懂。她隻覺得李憶悔可憐,讓人有種於心不忍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出於本能的靠近。


    或許,這便是人們常說潛藏在人心底的母性。


    “愛是沒有界限,沒有理由的,無論你是誰,你是何身份,倘若兩情相悅,最後總能在一起。除非……你不喜歡她。”


    李憶悔露出一抹“你不懂”的苦笑。


    也許這個世界上,無人能懂。


    其中苦澀滋味,也隻有自己一人可以細細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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