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望從回憶中緩過神來，繼續向前走了去。
兩人並肩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寂靜的夜色中，月光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韓姿看上去心事重重，何望看得出來，但是也沒有問。在他的意識裏，對別人的了解還是越少越好。哪怕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兒。
況且對於韓姿的情況，何望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在去老師辦公室幫忙批作業的時候，曾經聽老師們議論過有關韓姿的事情。
一個半月前。。。
“這麽好看的一個小姑娘，作孽的呀。也不知道現在的家長都是怎麽想的。”隔壁4班的語文老師押了口茶，搖著頭出聲道。
“作孽也沒辦法的，小姑娘是蠻無辜的，但是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壞的呀。”六班的老師放下手裏的表格，收拾起吃飯用的餐具，招呼著其他老師一起去吃飯。
“小夏，吃飯去了。”4班的語文老師對著夏海燕招了招手。
夏海燕抬起手上厚厚的一疊教案，苦笑著回答：“你們去吧，我這裏還要備課呢。”
“你們這幫小年輕啊，這種事情麽昨天晚上做做掉就好了呀。那我們先去了啊，你等會自己過來。”說罷，老師們結著隊出了辦公室，向食堂走去。
何望抱著批改完的作業走到夏海燕的身邊，扭頭看了看已經沒了人影的門口：“夏老師，他們剛才在說什麽啊？”
“貧困助學金啊，好像這個月要確定名單了吧？”夏海燕頭也不抬的繼續備著課。
“那他們在說誰作孽啊什麽的，什麽規矩啊。。。怎麽回事？”何望好奇地繼續問道。
夏海燕把作業一把從何望手裏奪了過來，沒好氣地白了何望一眼：“你問這麽多幹嘛，你又不申請這個。你不是拿了國家獎學金了嘛。”
“問問嘛，你告訴我又不會少塊肉，你不告訴我我這心裏癢癢的難受啊。”何望嬉皮笑臉地貼到夏海燕身邊。
“我倒寧願少塊肉。”夏海燕嘟囔著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他們說的是咱們班的韓姿。”
“韓姿？韓姿怎麽了？”何望一愣。
夏海燕歎了口氣：“韓姿的家庭情況有些特殊。光從雙親收入來看的話她是滿足申請助學金的條件的。但是。。。”
夏海燕眼神古怪的拿起了申請表的表格：“按照她填的這個表來看，她現在的法定監護人好像不是她的爸媽。”
“不是爸媽？”何望呆了一下，旋即又一臉不以為然，“那又怎麽了，我爸媽在國外，我的法定監護人不也是我哥嗎？”
“你父母是出國工作，你覺得她爸媽的收入都能滿足她申請助學金了，情況能和你一樣嗎？”
何望眨了眨眼：“那是為什麽？”
“你看，她爸爸兩年前因容留他人吸毒入獄，而且自身也有毒癮，被判了兩年零八個月的有期徒刑。她的母親在她父親入獄後就和她父親離婚了，而且女兒的撫養權交給了男方。但是她爸爸又在監獄裏，所以現在她的法定監護人是她的姑姑。她姑姑的家庭條件還不錯，但是韓姿也來找過我，好像她姑姑隻是名義上的法定監護人，每個月會給她一些錢夠她吃飯，給她個地方睡覺，但是從來不管她，好像也不準備供她繼續念書。”
“不供她念書？”何望有些奇怪，“這是允許的嗎？”
“有什麽不允許？義務教育是九年，國家也沒有強製你上學的權利啊。”夏海燕歎了口氣，收起了申請表。
。。。
“對了，那個助學金。。。你最後申請到了嗎？”思緒回到現實，看著身旁的韓姿，何望忍不住出聲。
“你怎麽知道的？”韓姿有些吃驚地看著何望，“哦，你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
何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點了點頭。
“申請到了呀，我爸爸上個月底出獄了，所以我現在的法定監護人是我爸爸。我爸爸沒有工作，所以申請個助學金也應該是理所應當的吧。”韓姿說的風輕雲淡。
理所應當。。。嗎。何望默默地在心中念著。
“。。。那你都知道了？我家的事情？”韓姿沒有看何望，低著頭繼續走著。
何望輕輕地“嗯”了一聲：“知道個大概。”
“。。。我也沒你想得那麽光鮮亮麗對吧？”
何望扭過頭，心情複雜地看著臉上還掛著笑容的韓姿。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情緒。
在何望的印象裏，大多數時候，韓姿都是一個看上去古靈精怪天真可愛的鄰家女孩，實則是個腹黑，甚至有些不良的jk。如果非要作比較，應該跟前幾年很火的一個動漫《幹物妹小埋》裏的女主角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絕對不會想到她的身世會是如此。
“你知道嗎，很長一段時間，我特別害怕上學。我怕別人會戳我的脊梁骨。我很怕別人會在我背後指著我說，你看，這就是那個老爸吸毒被抓進去的女生。”韓姿平靜地說著，“有娘生沒娘教什麽的，所有難聽的話我都自己演習過一遍了。所以當大家都開始追捧我，漫天的口哨和鮮花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你能夠理解嗎？那種感受。就跟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說什麽都不會願意放開。這是唯一一個能讓別人不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機會。所以我開始變成大家眼中的模樣，很乖，很安靜。用這些假象企圖蒙蔽所有人的雙眼，讓大家忘記我的身世。我成功了，但我發現我再也逃不脫這個自己給自己做下的牢籠了。”
韓姿的微笑變得越來越苦澀：“我終於發現那不是什麽救命稻草，那大概是一條水蛇，拖著我往更深的水底跑。我每一天都感覺自己活得渾渾噩噩，因為我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我。我隻是在表演一個大家眼中的我，每一天。”
“這真的很累很累。”韓姿喃喃自語道。
何望靜靜地聽韓姿陳述著。他突然感覺自己第一次這麽希望了解另一個人的內心，就在這個時刻，哪怕韓姿跟他講上一天一夜，他也不會感到厭煩。
“所幸的是，後來我遇到了一些人。雖然說不上是什麽朋友，但是在他們麵前，我總算能釋放一些自己的天性。他們帶著我逃課，上網，我第一次接觸星際爭霸，就是跟他們一起去網吧的時候看到他們玩的。我突然發現，原來網絡世界是這麽奇妙，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沒有人過問你的身世。隻有遊戲的勝負和無所顧忌的笑侃。我在想，如果我可以一直生活在網絡世界中，那該多好。再也不會有現實中的顧慮和擔心了，再也沒有吸毒的父親，再也沒有拋下我和別的男人跑掉的母親。。。”
何望有些動容地伸手去抓住了韓姿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顫抖的雙手，將那雙小巧的手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韓姿就像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當我知道原來打遊戲也可以當做職業來做的時候，我真的感覺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可以靠這個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不用再在家裏承受那些所謂的親戚們的眼光了。我想逃出來，逃得越遠越好，離開那些人，離開所有世俗困擾，一個人每天練習，真的就足夠了。可是。。。”
韓姿的眼圈變得越來越紅：“我終究是個女生。沒有人相信女生能夠在電子競技上獲得多大的成就。而且，我終究沒什麽玩遊戲的天賦。我知道這一切不過隻是癡人說夢，我也明白，逃避不是辦法，越是想逃開別人的目光，我就覺得別人看我的眼神更讓我難以接受。。。”
她還是沒有忍住，低著頭任由眼淚奪眶而出。表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韓姿終於不再控製自己決堤的淚水，哭出了聲來。
韓姿的很多想法，即使是說出來了，何望也是理解不了的。他和韓姿性格不同，韓姿的壓力來自於別人的目光，而何望是最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代表人物。隻是，他現在能夠感受到韓姿發自內心的難受，那是一個女生獨自麵對著生活所產生的形形色色的壓力積鬱許久後的爆發。
何望沒有動，他很想在這個時候一把將麵前的淚人兒摟進自己的懷裏。但馬上就被自己這個念頭嚇走了三分感性，趕緊搖了搖頭，隻是握著韓姿的手靜靜地站在那裏。
哭吧，再多哭一會。哭出來就都好了。
韓姿再也沒有說話，她的壓力積蓄了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說出了口，她正在借由淚水將那些不應該屬於她這個年齡所承受的痛苦逐漸釋放出來。
整整哭了十五分鍾，韓姿的眼淚才算止住了。哭聲也漸漸小了下去，隻是低著頭，還在輕輕地抽泣著。
“好受些了嗎？”感受到韓姿的變化，何望試探性的低下頭，看著韓姿被劉海擋住的臉。
韓姿輕輕地點點頭，將手從何望的手中抽了出來，拿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抬頭看了看何望，扭捏地別過頭去。
“今天的事，你不許說出去。聽到沒？”韓姿的聲音裏還帶著一些哽咽。
何望點了點頭。
韓姿回頭將書包背到胸前，拉開書包的拉鏈，從裏麵取出了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好好地擦了擦自己的臉。
“你老看著我幹嘛？”一邊擦著，韓姿看何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不自然地又垂下了頭。
“我覺得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你現在這表情不太適合你。”何望認真地回答了韓姿的問題。
韓姿拿著紙巾的手一頓，還腫著的眼睛裏帶著些怒氣看向何望：“你嫌棄我？”
“嗯？沒有啊。喂，你幹嘛！鬆口！鬆口啊！！啊啊啊！！”何望還沒有反應過來，胳膊就被韓姿一把拽了過去，二話不說，亮出自己的小虎牙直接一口咬在了何望的胳膊上。
。。。
“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半個小時後，心情明顯好轉了不少的韓姿站在家門口，用還沒消腫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對麵那個正捂著自己的胳膊一臉生無可戀的男生，笑吟吟地吐了吐舌頭。
何望一副被打敗了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向韓姿揮了揮手。
韓姿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轉身就要往家門口走去。
“喂，”何望看著韓姿的背影，再一次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嗎？”韓姿好奇地回過頭來看著何望。
低下頭猶豫了一會，何望目光堅定地看著韓姿：“我覺得，生活應該沒有你想的那麽黑暗。”
愣了愣，韓姿無所謂地笑了笑，聳了聳肩：“那就沒有咯。”
說罷，轉過身繼續往回走去。
“如果你說你現在是個溺水的人，”何望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那我來做你的救命稻草。”
韓姿停下了腳步。
“逃避沒有用，該麵對的總要麵對。”何望努力地組織著自己的措辭，“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一起麵對所有你生活裏的黑暗。”
韓姿沉默了。或者說，兩人都沉默了。
何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多餘的話。”
韓姿依然沒有反應。何望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你快進去吧，我回去了。”
“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中二病啊。”
“什麽？”何望回過頭來，情緒有些失落地轉身導致他有些沒聽清韓姿剛才說的話。
韓姿背對著何望，手在臉上抹了抹，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謝謝你，晚安。”
說完，韓姿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
何望還站在原地有些愣神，腦海裏全是剛才韓姿的微笑，不經意之間，自己的臉上也浮出了笑容。
“晚安。”何望自言自語著，轉身回了家。
兩人並肩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寂靜的夜色中，月光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韓姿看上去心事重重，何望看得出來，但是也沒有問。在他的意識裏，對別人的了解還是越少越好。哪怕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兒。
況且對於韓姿的情況，何望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在去老師辦公室幫忙批作業的時候，曾經聽老師們議論過有關韓姿的事情。
一個半月前。。。
“這麽好看的一個小姑娘，作孽的呀。也不知道現在的家長都是怎麽想的。”隔壁4班的語文老師押了口茶，搖著頭出聲道。
“作孽也沒辦法的，小姑娘是蠻無辜的，但是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壞的呀。”六班的老師放下手裏的表格，收拾起吃飯用的餐具，招呼著其他老師一起去吃飯。
“小夏，吃飯去了。”4班的語文老師對著夏海燕招了招手。
夏海燕抬起手上厚厚的一疊教案，苦笑著回答：“你們去吧，我這裏還要備課呢。”
“你們這幫小年輕啊，這種事情麽昨天晚上做做掉就好了呀。那我們先去了啊，你等會自己過來。”說罷，老師們結著隊出了辦公室，向食堂走去。
何望抱著批改完的作業走到夏海燕的身邊，扭頭看了看已經沒了人影的門口：“夏老師，他們剛才在說什麽啊？”
“貧困助學金啊，好像這個月要確定名單了吧？”夏海燕頭也不抬的繼續備著課。
“那他們在說誰作孽啊什麽的，什麽規矩啊。。。怎麽回事？”何望好奇地繼續問道。
夏海燕把作業一把從何望手裏奪了過來，沒好氣地白了何望一眼：“你問這麽多幹嘛，你又不申請這個。你不是拿了國家獎學金了嘛。”
“問問嘛，你告訴我又不會少塊肉，你不告訴我我這心裏癢癢的難受啊。”何望嬉皮笑臉地貼到夏海燕身邊。
“我倒寧願少塊肉。”夏海燕嘟囔著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他們說的是咱們班的韓姿。”
“韓姿？韓姿怎麽了？”何望一愣。
夏海燕歎了口氣：“韓姿的家庭情況有些特殊。光從雙親收入來看的話她是滿足申請助學金的條件的。但是。。。”
夏海燕眼神古怪的拿起了申請表的表格：“按照她填的這個表來看，她現在的法定監護人好像不是她的爸媽。”
“不是爸媽？”何望呆了一下，旋即又一臉不以為然，“那又怎麽了，我爸媽在國外，我的法定監護人不也是我哥嗎？”
“你父母是出國工作，你覺得她爸媽的收入都能滿足她申請助學金了，情況能和你一樣嗎？”
何望眨了眨眼：“那是為什麽？”
“你看，她爸爸兩年前因容留他人吸毒入獄，而且自身也有毒癮，被判了兩年零八個月的有期徒刑。她的母親在她父親入獄後就和她父親離婚了，而且女兒的撫養權交給了男方。但是她爸爸又在監獄裏，所以現在她的法定監護人是她的姑姑。她姑姑的家庭條件還不錯，但是韓姿也來找過我，好像她姑姑隻是名義上的法定監護人，每個月會給她一些錢夠她吃飯，給她個地方睡覺，但是從來不管她，好像也不準備供她繼續念書。”
“不供她念書？”何望有些奇怪，“這是允許的嗎？”
“有什麽不允許？義務教育是九年，國家也沒有強製你上學的權利啊。”夏海燕歎了口氣，收起了申請表。
。。。
“對了，那個助學金。。。你最後申請到了嗎？”思緒回到現實，看著身旁的韓姿，何望忍不住出聲。
“你怎麽知道的？”韓姿有些吃驚地看著何望，“哦，你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
何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點了點頭。
“申請到了呀，我爸爸上個月底出獄了，所以我現在的法定監護人是我爸爸。我爸爸沒有工作，所以申請個助學金也應該是理所應當的吧。”韓姿說的風輕雲淡。
理所應當。。。嗎。何望默默地在心中念著。
“。。。那你都知道了？我家的事情？”韓姿沒有看何望，低著頭繼續走著。
何望輕輕地“嗯”了一聲：“知道個大概。”
“。。。我也沒你想得那麽光鮮亮麗對吧？”
何望扭過頭，心情複雜地看著臉上還掛著笑容的韓姿。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情緒。
在何望的印象裏，大多數時候，韓姿都是一個看上去古靈精怪天真可愛的鄰家女孩，實則是個腹黑，甚至有些不良的jk。如果非要作比較，應該跟前幾年很火的一個動漫《幹物妹小埋》裏的女主角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絕對不會想到她的身世會是如此。
“你知道嗎，很長一段時間，我特別害怕上學。我怕別人會戳我的脊梁骨。我很怕別人會在我背後指著我說，你看，這就是那個老爸吸毒被抓進去的女生。”韓姿平靜地說著，“有娘生沒娘教什麽的，所有難聽的話我都自己演習過一遍了。所以當大家都開始追捧我，漫天的口哨和鮮花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你能夠理解嗎？那種感受。就跟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說什麽都不會願意放開。這是唯一一個能讓別人不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機會。所以我開始變成大家眼中的模樣，很乖，很安靜。用這些假象企圖蒙蔽所有人的雙眼，讓大家忘記我的身世。我成功了，但我發現我再也逃不脫這個自己給自己做下的牢籠了。”
韓姿的微笑變得越來越苦澀：“我終於發現那不是什麽救命稻草，那大概是一條水蛇，拖著我往更深的水底跑。我每一天都感覺自己活得渾渾噩噩，因為我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我。我隻是在表演一個大家眼中的我，每一天。”
“這真的很累很累。”韓姿喃喃自語道。
何望靜靜地聽韓姿陳述著。他突然感覺自己第一次這麽希望了解另一個人的內心，就在這個時刻，哪怕韓姿跟他講上一天一夜，他也不會感到厭煩。
“所幸的是，後來我遇到了一些人。雖然說不上是什麽朋友，但是在他們麵前，我總算能釋放一些自己的天性。他們帶著我逃課，上網，我第一次接觸星際爭霸，就是跟他們一起去網吧的時候看到他們玩的。我突然發現，原來網絡世界是這麽奇妙，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沒有人過問你的身世。隻有遊戲的勝負和無所顧忌的笑侃。我在想，如果我可以一直生活在網絡世界中，那該多好。再也不會有現實中的顧慮和擔心了，再也沒有吸毒的父親，再也沒有拋下我和別的男人跑掉的母親。。。”
何望有些動容地伸手去抓住了韓姿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顫抖的雙手，將那雙小巧的手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韓姿就像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當我知道原來打遊戲也可以當做職業來做的時候，我真的感覺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可以靠這個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不用再在家裏承受那些所謂的親戚們的眼光了。我想逃出來，逃得越遠越好，離開那些人，離開所有世俗困擾，一個人每天練習，真的就足夠了。可是。。。”
韓姿的眼圈變得越來越紅：“我終究是個女生。沒有人相信女生能夠在電子競技上獲得多大的成就。而且，我終究沒什麽玩遊戲的天賦。我知道這一切不過隻是癡人說夢，我也明白，逃避不是辦法，越是想逃開別人的目光，我就覺得別人看我的眼神更讓我難以接受。。。”
她還是沒有忍住，低著頭任由眼淚奪眶而出。表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韓姿終於不再控製自己決堤的淚水，哭出了聲來。
韓姿的很多想法，即使是說出來了，何望也是理解不了的。他和韓姿性格不同，韓姿的壓力來自於別人的目光，而何望是最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代表人物。隻是，他現在能夠感受到韓姿發自內心的難受，那是一個女生獨自麵對著生活所產生的形形色色的壓力積鬱許久後的爆發。
何望沒有動，他很想在這個時候一把將麵前的淚人兒摟進自己的懷裏。但馬上就被自己這個念頭嚇走了三分感性，趕緊搖了搖頭，隻是握著韓姿的手靜靜地站在那裏。
哭吧，再多哭一會。哭出來就都好了。
韓姿再也沒有說話，她的壓力積蓄了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說出了口，她正在借由淚水將那些不應該屬於她這個年齡所承受的痛苦逐漸釋放出來。
整整哭了十五分鍾，韓姿的眼淚才算止住了。哭聲也漸漸小了下去，隻是低著頭，還在輕輕地抽泣著。
“好受些了嗎？”感受到韓姿的變化，何望試探性的低下頭，看著韓姿被劉海擋住的臉。
韓姿輕輕地點點頭，將手從何望的手中抽了出來，拿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抬頭看了看何望，扭捏地別過頭去。
“今天的事，你不許說出去。聽到沒？”韓姿的聲音裏還帶著一些哽咽。
何望點了點頭。
韓姿回頭將書包背到胸前，拉開書包的拉鏈，從裏麵取出了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好好地擦了擦自己的臉。
“你老看著我幹嘛？”一邊擦著，韓姿看何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不自然地又垂下了頭。
“我覺得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你現在這表情不太適合你。”何望認真地回答了韓姿的問題。
韓姿拿著紙巾的手一頓，還腫著的眼睛裏帶著些怒氣看向何望：“你嫌棄我？”
“嗯？沒有啊。喂，你幹嘛！鬆口！鬆口啊！！啊啊啊！！”何望還沒有反應過來，胳膊就被韓姿一把拽了過去，二話不說，亮出自己的小虎牙直接一口咬在了何望的胳膊上。
。。。
“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半個小時後，心情明顯好轉了不少的韓姿站在家門口，用還沒消腫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對麵那個正捂著自己的胳膊一臉生無可戀的男生，笑吟吟地吐了吐舌頭。
何望一副被打敗了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向韓姿揮了揮手。
韓姿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轉身就要往家門口走去。
“喂，”何望看著韓姿的背影，再一次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嗎？”韓姿好奇地回過頭來看著何望。
低下頭猶豫了一會，何望目光堅定地看著韓姿：“我覺得，生活應該沒有你想的那麽黑暗。”
愣了愣，韓姿無所謂地笑了笑，聳了聳肩：“那就沒有咯。”
說罷，轉過身繼續往回走去。
“如果你說你現在是個溺水的人，”何望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那我來做你的救命稻草。”
韓姿停下了腳步。
“逃避沒有用，該麵對的總要麵對。”何望努力地組織著自己的措辭，“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一起麵對所有你生活裏的黑暗。”
韓姿沉默了。或者說，兩人都沉默了。
何望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多餘的話。”
韓姿依然沒有反應。何望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你快進去吧，我回去了。”
“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中二病啊。”
“什麽？”何望回過頭來，情緒有些失落地轉身導致他有些沒聽清韓姿剛才說的話。
韓姿背對著何望，手在臉上抹了抹，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謝謝你，晚安。”
說完，韓姿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
何望還站在原地有些愣神，腦海裏全是剛才韓姿的微笑，不經意之間，自己的臉上也浮出了笑容。
“晚安。”何望自言自語著，轉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