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畢，媽媽腳步輕盈地停下動作，張開雙臂給了餘暉一個輕柔的擁抱。</p>
她的動作很輕，輕得像是柔和的晚風。</p>
“你喜歡嗎？”木偶用她那低而輕的語氣在餘暉耳邊問道。</p>
“還好，媽媽跳得很棒哦。”餘暉眯眼笑道，語氣也很溫柔。說罷，他頓了頓，看著木偶在他脖子上係上一根新的木十字架項鏈。</p>
“願上帝保佑你平安無事，阿暉。”木偶輕聲祈禱著，然後看了眼掛在餘暉身上的小鬼。</p>
小鬼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從餘暉身上跳下去跑遠了。</p>
“上次上帝可沒保佑我。”餘暉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他笑吟吟地看著小人偶蹦跳著往房子裏跑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木質十字架。</p>
“你睡覺的時候，我們聽小鬼說了你的經曆。”木偶把一隻手掌搭在餘暉肩膀上，緩緩說道，“聽說項鏈在中途被弄掉了？我沒能幫到你，真是一個失職的母親。”</p>
餘暉保持著微笑，目光透過院子的鐵柵欄看向外麵的昏暗街道：“這是不可抗力因素，媽媽不必自責，說到底還是我的失誤，唉……”</p>
他深深歎了口氣，神色看上去有些惆悵和歉疚。</p>
木偶抬手捂了下嘴唇，似乎笑了笑：“我們還聽小鬼說了你的事，關於你的人性碎片……”</p>
“真是的，他心裏永遠都藏不住事。”餘暉麵色不變地道。</p>
媽媽輕笑道：“那個小家夥一臉擔心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嚇壞了。不過，他能跟我們傾訴，尋求幫助，那真是太好了，雖然最終隻有我來煩惱。你爸爸莽莽撞撞的，不會動腦子，你哥哥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小衣年幼，更是什麽都不懂……哎呀，真是讓我頭疼呢。”</p>
餘暉默默傾聽著，時不時點頭表達讚同。</p>
“我想知道，你對那個所謂的人性碎片是怎樣的看法呢？”她歪著頭看著餘暉的眼睛。</p>
“我覺得挺好的，有種殘缺被補全的感覺。”餘暉微笑著說道，“小鬼總是大驚小怪的，習慣就好。”這是實話。</p>
“如果你真的是這樣想的，那就順著你的心意去做吧。”木偶微微低頭，“當然，如果你感到困擾了，一定記得跟我們說。我們是你的家人，也永遠是你最堅固的後盾。”</p>
“我希望你能跟我們多溝通哦，心與心的交流才能拉近感情，我不希望下次是從小鬼口中聽到關於你的事情了，畢竟……”木偶扭頭看向深紫的天空，“畢竟我們跟他不熟。”</p>
“在我們有限的記憶中，在那些失去意識的日子裏，這個家裏隻有我們幾個，沒有小鬼的蹤跡。”她輕輕歎了口氣，“雖然那孩子說他是你的心髒，但是啊，你們的差別太大了，不是嗎？”</p>
“確實。”餘暉點了點頭，也抬頭看著月亮。</p>
“我想啊，與一個陌生的存在達成親密關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木偶說著，忽然笑了笑，“雖然那孩子看上去單純善良，但這樣的人也更容易受到蒙騙，所以……”</p>
“我知道。”餘暉轉回頭來，笑看著她道，“我從來不會把自己交給別人，而是用我的眼睛和大腦去判斷。”</p>
“果然，你是最不用我操心的孩子。”木偶再次抱了抱他，然後緩緩往房子裏走去。</p>
餘暉站在後麵深深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笑容染上了一抹狡黠。</p>
“餘暉餘暉，你們談了些什麽？”剛進入房子裏，小鬼就撲到了他身上，順著褲腿就往上爬。</p>
“談了你透露出來的東西。”餘暉盯著他的臉，笑得一團和善。</p>
“哎？我……我跟他們說不要直接告訴你的……”在餘暉的目光下，小鬼的眼神左右遊移著，然後越來越沒底氣地對著手指頭，腦袋越垂越低。</p>
“嘖，有什麽問題直接說出來嘛，擺在明麵上才好解決啊。”餘暉搖著頭，伸出食指摸了摸小鬼的腦袋，把他按得仰麵摔倒了。</p>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那些人性碎片了？”小鬼毫不在意地爬起來，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p>
“當然不是。”餘暉堅定地搖了搖頭，“但這也算是解決了對吧？”</p>
小鬼鼓起了腮幫子，插著手背過了身子。</p>
一家人在餐廳裏吃了頓飯，食物照舊是烤得有點焦黑的肉。按照木偶的話來說，她不是很會判斷熟沒熟，但烤焦一點總比半生不熟的好。</p>
對此，大熊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嘲笑聲，讓餘暉第一次看見木偶有些生氣。</p>
餘暉麵不改色地吃完肉，然後用清澈單純又充滿期盼的眼神緊緊盯著大熊的腦袋，眼睛像剛才小鬼的一樣亮晶晶的。</p>
在餘暉的目光下，大熊很快敗下陣來，把腦袋摘下來拍在餘暉身前。</p>
“哈，待會見。”餘暉對著家人們擺了擺手，然後走向直通往黑街的那扇門。他打算從黑街繞道前往超市那邊，避開屋子外麵那些密密麻麻的老鼠，免得陰溝裏翻船。</p>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楊光不知道跟他媽媽藏到哪去了，連飯都沒吃，大概就防著餘暉強行拐人呢。對此餘暉隻能說人心不古，連可愛的小楊光都長了心眼了。</p>
他搖著頭來到了飄著光雨的黑街，小鬼坐在他肩頭晃著小腳，看上去像個有了心事的小智障。他的眼神時不時斜著瞥餘暉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一副“我在生氣”的樣子。</p>
餘暉沒去理他，他覺得小鬼的記憶大概隻有幾分鍾，喜怒哀樂來得快去得更快，放置一會兒就恢複原樣了。</p>
離開黑街的路還算好找，餘暉走了一段路就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他沿著記在腦子裏的路線走出黑街，來到了人屋、七日公寓、黑街和石澗村交界的十字路。</p>
街道依舊昏暗而死寂，零星的幾隻老鼠拖著畸形的身軀緩緩挪動著，擺動著觸手似乎在探索周圍隱藏的美食。石澗村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p>
餘暉放緩腳步進入了七日公寓的路口，穿過靜雲小區的陳舊樓房，第二次來到了公寓門口。一路上的老鼠都被苗苗驅趕出自己的夢魔了，這片區域變得安全穩定、適合居住了。</p>
隔著老遠的距離，兔女士和苗苗就出來迎接了，應該是苗苗感應到他來了。母子倆站在公寓門口，苗苗還招著手，看起來變得活潑了一些。</p>
“哥哥，之前在紅森看到的是你吧？”苗苗瞪大眼睛道，“我沒有跟醫生說出你的消息哦，一點也沒有。”</p>
“做的很棒，苗苗。”餘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小姑娘像是貓兒一樣在他手心蹭了蹭，“能跟我說說你在紅森的經曆嗎？”</p>
聽到餘暉的誇獎，苗苗的臉頰上浮現出高興的紅暈，她低著頭說道：“嗯……我以前一直暈暈乎乎的，也沒有太多記憶，記得最多的就是醫生的治療，催眠和談話之類的。”</p>
苗苗微微擰著眉，繼續道：“醫生們問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夢境，也就是這裏，問得很詳細。他們說過會來救我和媽媽，幫我們阻止爸爸，但是我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他們是在騙我吧？”</p>
“然後我就等來哥哥啦。”她怯生生地笑了，“這兩天他們一直在問我夢境裏的詳細情況，問我是怎麽得救的，但我不相信那些騙子的話了。然後他們就喂我吃藥，想把我弄迷湖，但是媽媽在幫我分擔著藥效，然後我對醫生說謊了……”</p>
“是我教她說的，你不必擔心，她沒有說出關於你的任何信息。”兔女士接話道。她的神色帶著憤怒和怨氣，這是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孩子遭受摧殘卻無力改變的憤怒，還有對於那些心懷鬼胎的醫生的怨氣。</p>
她看著餘暉平靜的側臉，抿了抿嘴唇。雖然這個人也很危險，精神貌似也更不正常，但他拯救了她們母子是不可置疑的事實，即使用的方法令常人難以接受。但在這種時候，她知道必須幫餘暉瞞著，也算是保留一絲翻盤的希望。</p>
“嗯。”餘暉思考著紅森的目的，繼續問道，“你平時吃藥嗎？”</p>
“吃得不多，有時候會吃一段時間，藥似乎都不同的樣子。”苗苗考慮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會有護士或是醫生一直陪著我，給我檢查身體，記錄我吃完藥後的感受和反應。有的藥吃完後會很難受，有的卻又沒什麽感覺，大多數都是頭昏昏的，想睡覺。”</p>
兔女士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拳頭捏得緊緊的。這種描述……分明像是在做藥物實驗！</p>
“吃的藥不同嗎？”餘暉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你吃過安寧舒嗎？就是一種紅藍相間的膠囊，像我們頭頂上的月亮一樣的顏色。”</p>
苗苗抬頭望了眼月亮，然後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像吃過類似的，我記的不太清楚了，但大多數都是其他樣子的藥。”</p>
</p>
“最後，跟我描述一下第三病棟的情況吧。”餘暉點點頭道。</p>
“我們平時是不允許出房間的，隻有去地下的治療室時才能走出去。”苗苗嚴肅地板著臉說道，“我住在3112號房，走廊裏是一排一樣的房間，門都緊緊閉著，我看不到裏麵。”</p>
“樓裏麵總是很冷，就是夏天都會覺得涼颼颼的，也很暗，走廊裏的燈好像壞掉很久了。醫生和護士們一直僵著臉，似乎都不會笑的樣子，就連說話時都是壓低聲音，靜悄悄的。</p>
“有時候會聽見有人在哭喊和尖叫，像是遇到了恐怖的事情。每當那時候我就會用被子蒙著頭，這樣就不會覺得害怕了。</p>
“我絕大多數時間都被關在房間裏，經常能透過門上的小窗看到有人在走廊裏來來回回地走，但是他們的臉都很模湖，看不真切的樣子。有時有腳步聲，有時又沒有，有時像是小孩子在蹦跳玩鬧，有時又像在地板上拖著什麽。</p>
“有時腳步聲會在門外忽然停下來，好像有人一直藏在門外偷聽和偷看著我，但過了幾個小時都聽不見離開的聲音。還有時我會聽到有人走進房間裏的聲音，但轉頭看過去時卻什麽都沒有……</p>
“以前我渾渾噩噩的，也不在意這些，但這兩天我總覺得害怕，總感覺有人一直在偷偷盯著我一樣，身上毛毛的……”</p>
說著說著，苗苗的眼圈兒紅了。她猛地搖著頭，深深吸了口氣，把即將溢出眼眶的眼淚憋了回去。</p>
“不過我也不是太害怕，因為媽媽一直在我身邊，她會保護我的！”她努力地露出一個笑容。</p>
兔女士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神色有些憂慮和悵惘。</p>
“這種情況，如果不是苗苗的錯覺的話，那就說明第三病棟確實有些特殊情況。夢魔對那裏的影響要強烈得多。”餘暉心想著，畢竟那顆種子都能從夢魔進入現實，兩個世界絕對是互相影響的。</p>
“但是紅森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把那麽多人拖入夢魔，然後關在一起；承諾幫助苗苗擺脫噩夢，卻又沒有行動；把我收進病院裏，也沒了下文……總有種虎頭蛇尾的矛盾感覺。”</p>
“不過絕不是漫無目的，或許在紅森病院建立之初，院長決定改變方向，主要收治重症精神病人時，就已經做好了打算。”</p>
餘暉皺了下眉頭，心裏轉瞬間想到了十幾種可能性。但礙於缺少信息，這些可能性多有臆想的成分，站不住腳。</p>
他拍了拍額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掃進了大腦的垃圾堆裏。</p>
“好了，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得去趟外麵的超市，不知道兔女士能不能送送我？”餘暉用真摯而期切的眼神看著兔女士，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像個不諳世事的大男孩。</p>
“……我還有事，祝你平安。”兔女士莫名覺得心頭警鈴大作，似乎答應了就會有不幸的事發生。她拉起苗苗的手扭頭就往樓上走，像是在防賊一樣，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p>
“哥哥小心，超市那邊很危險……”苗苗詫異地張了張嘴，回過頭來對餘暉擺了擺手，就被媽媽拉上樓了。</p>
“哎呀，兔女士這是在防備我嗎？真是太令人傷心了。”</p>
餘暉一臉被傷害了的表情，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情無義的渣女，心裏卻是“切”了一聲，帶著兔女士做打手的想法落空了。</p>
小鬼坐在他肩膀上雙手托腮，一臉嗬嗬地斜眼看著餘暉，一副“我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表情。</p>
餘暉熟門熟路地打開地下室的門，穿過黑漆漆的通道，打開了公寓的後門。外麵的街道依舊靜悄悄的，零星的幾隻老鼠在晃晃悠悠地爬動著。</p>
他一眼就看見了“居家超市”的紅色霓虹燈，第一個字壞了一半，看上去倒像是“屍家超市”，紅光還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看起來十分不祥。</p>
一個人影正站在超市的玻璃門前往裏窺視著，在扭頭看見餘暉出現的身影後，像是受了驚一樣，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超市內。</p>
“呃……”餘暉收回剛要抬起來打招呼的手，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然後快速穿過馬路跑向超市。</p>
那人在他之前進去幫他探路了哎，他可不能浪費人家的一片苦心！</p>
他肩頭的小鬼一臉無語，然後麻溜地滾回了口袋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往外窺視著。</p>
－－－－－－題外話－－－－－－</p>
這是二合一章節。以後如果我一天隻更了一章還沒請假的話，就是把兩章合成一章了，字數跟兩章差不多，請放心食用。</p>
還有，謝謝影刻打賞給餘暉的兩個小雞腿，感謝書友們的月票和訂閱~</p>
她的動作很輕，輕得像是柔和的晚風。</p>
“你喜歡嗎？”木偶用她那低而輕的語氣在餘暉耳邊問道。</p>
“還好，媽媽跳得很棒哦。”餘暉眯眼笑道，語氣也很溫柔。說罷，他頓了頓，看著木偶在他脖子上係上一根新的木十字架項鏈。</p>
“願上帝保佑你平安無事，阿暉。”木偶輕聲祈禱著，然後看了眼掛在餘暉身上的小鬼。</p>
小鬼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從餘暉身上跳下去跑遠了。</p>
“上次上帝可沒保佑我。”餘暉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他笑吟吟地看著小人偶蹦跳著往房子裏跑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木質十字架。</p>
“你睡覺的時候，我們聽小鬼說了你的經曆。”木偶把一隻手掌搭在餘暉肩膀上，緩緩說道，“聽說項鏈在中途被弄掉了？我沒能幫到你，真是一個失職的母親。”</p>
餘暉保持著微笑，目光透過院子的鐵柵欄看向外麵的昏暗街道：“這是不可抗力因素，媽媽不必自責，說到底還是我的失誤，唉……”</p>
他深深歎了口氣，神色看上去有些惆悵和歉疚。</p>
木偶抬手捂了下嘴唇，似乎笑了笑：“我們還聽小鬼說了你的事，關於你的人性碎片……”</p>
“真是的，他心裏永遠都藏不住事。”餘暉麵色不變地道。</p>
媽媽輕笑道：“那個小家夥一臉擔心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嚇壞了。不過，他能跟我們傾訴，尋求幫助，那真是太好了，雖然最終隻有我來煩惱。你爸爸莽莽撞撞的，不會動腦子，你哥哥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小衣年幼，更是什麽都不懂……哎呀，真是讓我頭疼呢。”</p>
餘暉默默傾聽著，時不時點頭表達讚同。</p>
“我想知道，你對那個所謂的人性碎片是怎樣的看法呢？”她歪著頭看著餘暉的眼睛。</p>
“我覺得挺好的，有種殘缺被補全的感覺。”餘暉微笑著說道，“小鬼總是大驚小怪的，習慣就好。”這是實話。</p>
“如果你真的是這樣想的，那就順著你的心意去做吧。”木偶微微低頭，“當然，如果你感到困擾了，一定記得跟我們說。我們是你的家人，也永遠是你最堅固的後盾。”</p>
“我希望你能跟我們多溝通哦，心與心的交流才能拉近感情，我不希望下次是從小鬼口中聽到關於你的事情了，畢竟……”木偶扭頭看向深紫的天空，“畢竟我們跟他不熟。”</p>
“在我們有限的記憶中，在那些失去意識的日子裏，這個家裏隻有我們幾個，沒有小鬼的蹤跡。”她輕輕歎了口氣，“雖然那孩子說他是你的心髒，但是啊，你們的差別太大了，不是嗎？”</p>
“確實。”餘暉點了點頭，也抬頭看著月亮。</p>
“我想啊，與一個陌生的存在達成親密關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木偶說著，忽然笑了笑，“雖然那孩子看上去單純善良，但這樣的人也更容易受到蒙騙，所以……”</p>
“我知道。”餘暉轉回頭來，笑看著她道，“我從來不會把自己交給別人，而是用我的眼睛和大腦去判斷。”</p>
“果然，你是最不用我操心的孩子。”木偶再次抱了抱他，然後緩緩往房子裏走去。</p>
餘暉站在後麵深深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笑容染上了一抹狡黠。</p>
“餘暉餘暉，你們談了些什麽？”剛進入房子裏，小鬼就撲到了他身上，順著褲腿就往上爬。</p>
“談了你透露出來的東西。”餘暉盯著他的臉，笑得一團和善。</p>
“哎？我……我跟他們說不要直接告訴你的……”在餘暉的目光下，小鬼的眼神左右遊移著，然後越來越沒底氣地對著手指頭，腦袋越垂越低。</p>
“嘖，有什麽問題直接說出來嘛，擺在明麵上才好解決啊。”餘暉搖著頭，伸出食指摸了摸小鬼的腦袋，把他按得仰麵摔倒了。</p>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那些人性碎片了？”小鬼毫不在意地爬起來，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p>
“當然不是。”餘暉堅定地搖了搖頭，“但這也算是解決了對吧？”</p>
小鬼鼓起了腮幫子，插著手背過了身子。</p>
一家人在餐廳裏吃了頓飯，食物照舊是烤得有點焦黑的肉。按照木偶的話來說，她不是很會判斷熟沒熟，但烤焦一點總比半生不熟的好。</p>
對此，大熊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嘲笑聲，讓餘暉第一次看見木偶有些生氣。</p>
餘暉麵不改色地吃完肉，然後用清澈單純又充滿期盼的眼神緊緊盯著大熊的腦袋，眼睛像剛才小鬼的一樣亮晶晶的。</p>
在餘暉的目光下，大熊很快敗下陣來，把腦袋摘下來拍在餘暉身前。</p>
“哈，待會見。”餘暉對著家人們擺了擺手，然後走向直通往黑街的那扇門。他打算從黑街繞道前往超市那邊，避開屋子外麵那些密密麻麻的老鼠，免得陰溝裏翻船。</p>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楊光不知道跟他媽媽藏到哪去了，連飯都沒吃，大概就防著餘暉強行拐人呢。對此餘暉隻能說人心不古，連可愛的小楊光都長了心眼了。</p>
他搖著頭來到了飄著光雨的黑街，小鬼坐在他肩頭晃著小腳，看上去像個有了心事的小智障。他的眼神時不時斜著瞥餘暉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一副“我在生氣”的樣子。</p>
餘暉沒去理他，他覺得小鬼的記憶大概隻有幾分鍾，喜怒哀樂來得快去得更快，放置一會兒就恢複原樣了。</p>
離開黑街的路還算好找，餘暉走了一段路就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他沿著記在腦子裏的路線走出黑街，來到了人屋、七日公寓、黑街和石澗村交界的十字路。</p>
街道依舊昏暗而死寂，零星的幾隻老鼠拖著畸形的身軀緩緩挪動著，擺動著觸手似乎在探索周圍隱藏的美食。石澗村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p>
餘暉放緩腳步進入了七日公寓的路口，穿過靜雲小區的陳舊樓房，第二次來到了公寓門口。一路上的老鼠都被苗苗驅趕出自己的夢魔了，這片區域變得安全穩定、適合居住了。</p>
隔著老遠的距離，兔女士和苗苗就出來迎接了，應該是苗苗感應到他來了。母子倆站在公寓門口，苗苗還招著手，看起來變得活潑了一些。</p>
“哥哥，之前在紅森看到的是你吧？”苗苗瞪大眼睛道，“我沒有跟醫生說出你的消息哦，一點也沒有。”</p>
“做的很棒，苗苗。”餘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小姑娘像是貓兒一樣在他手心蹭了蹭，“能跟我說說你在紅森的經曆嗎？”</p>
聽到餘暉的誇獎，苗苗的臉頰上浮現出高興的紅暈，她低著頭說道：“嗯……我以前一直暈暈乎乎的，也沒有太多記憶，記得最多的就是醫生的治療，催眠和談話之類的。”</p>
苗苗微微擰著眉，繼續道：“醫生們問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夢境，也就是這裏，問得很詳細。他們說過會來救我和媽媽，幫我們阻止爸爸，但是我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他們是在騙我吧？”</p>
“然後我就等來哥哥啦。”她怯生生地笑了，“這兩天他們一直在問我夢境裏的詳細情況，問我是怎麽得救的，但我不相信那些騙子的話了。然後他們就喂我吃藥，想把我弄迷湖，但是媽媽在幫我分擔著藥效，然後我對醫生說謊了……”</p>
“是我教她說的，你不必擔心，她沒有說出關於你的任何信息。”兔女士接話道。她的神色帶著憤怒和怨氣，這是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孩子遭受摧殘卻無力改變的憤怒，還有對於那些心懷鬼胎的醫生的怨氣。</p>
她看著餘暉平靜的側臉，抿了抿嘴唇。雖然這個人也很危險，精神貌似也更不正常，但他拯救了她們母子是不可置疑的事實，即使用的方法令常人難以接受。但在這種時候，她知道必須幫餘暉瞞著，也算是保留一絲翻盤的希望。</p>
“嗯。”餘暉思考著紅森的目的，繼續問道，“你平時吃藥嗎？”</p>
“吃得不多，有時候會吃一段時間，藥似乎都不同的樣子。”苗苗考慮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會有護士或是醫生一直陪著我，給我檢查身體，記錄我吃完藥後的感受和反應。有的藥吃完後會很難受，有的卻又沒什麽感覺，大多數都是頭昏昏的，想睡覺。”</p>
兔女士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拳頭捏得緊緊的。這種描述……分明像是在做藥物實驗！</p>
“吃的藥不同嗎？”餘暉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你吃過安寧舒嗎？就是一種紅藍相間的膠囊，像我們頭頂上的月亮一樣的顏色。”</p>
苗苗抬頭望了眼月亮，然後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像吃過類似的，我記的不太清楚了，但大多數都是其他樣子的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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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跟我描述一下第三病棟的情況吧。”餘暉點點頭道。</p>
“我們平時是不允許出房間的，隻有去地下的治療室時才能走出去。”苗苗嚴肅地板著臉說道，“我住在3112號房，走廊裏是一排一樣的房間，門都緊緊閉著，我看不到裏麵。”</p>
“樓裏麵總是很冷，就是夏天都會覺得涼颼颼的，也很暗，走廊裏的燈好像壞掉很久了。醫生和護士們一直僵著臉，似乎都不會笑的樣子，就連說話時都是壓低聲音，靜悄悄的。</p>
“有時候會聽見有人在哭喊和尖叫，像是遇到了恐怖的事情。每當那時候我就會用被子蒙著頭，這樣就不會覺得害怕了。</p>
“我絕大多數時間都被關在房間裏，經常能透過門上的小窗看到有人在走廊裏來來回回地走，但是他們的臉都很模湖，看不真切的樣子。有時有腳步聲，有時又沒有，有時像是小孩子在蹦跳玩鬧，有時又像在地板上拖著什麽。</p>
“有時腳步聲會在門外忽然停下來，好像有人一直藏在門外偷聽和偷看著我，但過了幾個小時都聽不見離開的聲音。還有時我會聽到有人走進房間裏的聲音，但轉頭看過去時卻什麽都沒有……</p>
“以前我渾渾噩噩的，也不在意這些，但這兩天我總覺得害怕，總感覺有人一直在偷偷盯著我一樣，身上毛毛的……”</p>
說著說著，苗苗的眼圈兒紅了。她猛地搖著頭，深深吸了口氣，把即將溢出眼眶的眼淚憋了回去。</p>
“不過我也不是太害怕，因為媽媽一直在我身邊，她會保護我的！”她努力地露出一個笑容。</p>
兔女士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神色有些憂慮和悵惘。</p>
“這種情況，如果不是苗苗的錯覺的話，那就說明第三病棟確實有些特殊情況。夢魔對那裏的影響要強烈得多。”餘暉心想著，畢竟那顆種子都能從夢魔進入現實，兩個世界絕對是互相影響的。</p>
“但是紅森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把那麽多人拖入夢魔，然後關在一起；承諾幫助苗苗擺脫噩夢，卻又沒有行動；把我收進病院裏，也沒了下文……總有種虎頭蛇尾的矛盾感覺。”</p>
“不過絕不是漫無目的，或許在紅森病院建立之初，院長決定改變方向，主要收治重症精神病人時，就已經做好了打算。”</p>
餘暉皺了下眉頭，心裏轉瞬間想到了十幾種可能性。但礙於缺少信息，這些可能性多有臆想的成分，站不住腳。</p>
他拍了拍額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掃進了大腦的垃圾堆裏。</p>
“好了，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得去趟外麵的超市，不知道兔女士能不能送送我？”餘暉用真摯而期切的眼神看著兔女士，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像個不諳世事的大男孩。</p>
“……我還有事，祝你平安。”兔女士莫名覺得心頭警鈴大作，似乎答應了就會有不幸的事發生。她拉起苗苗的手扭頭就往樓上走，像是在防賊一樣，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p>
“哥哥小心，超市那邊很危險……”苗苗詫異地張了張嘴，回過頭來對餘暉擺了擺手，就被媽媽拉上樓了。</p>
“哎呀，兔女士這是在防備我嗎？真是太令人傷心了。”</p>
餘暉一臉被傷害了的表情，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情無義的渣女，心裏卻是“切”了一聲，帶著兔女士做打手的想法落空了。</p>
小鬼坐在他肩膀上雙手托腮，一臉嗬嗬地斜眼看著餘暉，一副“我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表情。</p>
餘暉熟門熟路地打開地下室的門，穿過黑漆漆的通道，打開了公寓的後門。外麵的街道依舊靜悄悄的，零星的幾隻老鼠在晃晃悠悠地爬動著。</p>
他一眼就看見了“居家超市”的紅色霓虹燈，第一個字壞了一半，看上去倒像是“屍家超市”，紅光還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看起來十分不祥。</p>
一個人影正站在超市的玻璃門前往裏窺視著，在扭頭看見餘暉出現的身影後，像是受了驚一樣，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超市內。</p>
“呃……”餘暉收回剛要抬起來打招呼的手，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然後快速穿過馬路跑向超市。</p>
那人在他之前進去幫他探路了哎，他可不能浪費人家的一片苦心！</p>
他肩頭的小鬼一臉無語，然後麻溜地滾回了口袋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往外窺視著。</p>
－－－－－－題外話－－－－－－</p>
這是二合一章節。以後如果我一天隻更了一章還沒請假的話，就是把兩章合成一章了，字數跟兩章差不多，請放心食用。</p>
還有，謝謝影刻打賞給餘暉的兩個小雞腿，感謝書友們的月票和訂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