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山上,下了一夜的小雨。</p>


    對於重明軍的士兵來說,這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山上的寒氣和雨露讓原本就缺少物資的駐地,變得更加難熬。</p>


    一夜過去有數百士兵因為下雨,傷勢加重,在這個雨夜中徹底停止了呼吸。</p>


    周通孤身一人踏足於山巔之上,看著那些麾下將士們的慘狀,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冷漠。</p>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p>


    他的話音在夜空中回蕩,眼眸中最後的一絲憐憫都在漸漸散去。</p>


    倘若熟悉的人在他身邊就會發現,經曆過這一場慘烈的戰役後,周通越來越擁有梟雄的氣度,變得越發冷漠無情的了。</p>


    周通任由雨水落下,將他的發絲和殘破的戰甲淋得濕透,眼眸卻在眺望著遠處的漢水。</p>


    或許是因為大戰後的心境,此時在他的眼中,那蒼茫的漢水竟然化作了一頭憤怒咆孝的真龍,呼風喚雨,聲如雷霆,似乎隨時都要騰空而起,直入九霄。</p>


    青龍七殺刀的正氣在他的體內盤旋不休,與外界的風雨呼應,彷佛有龍吟聲在山巔響徹。</p>


    一夜過去,周通的身上彷佛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多了一種令人難以測度的氣質,飄渺不定,卻又彷佛蘊含著足以天崩地裂的力量,令人不敢與之對視。</p>


    他從山巔中走入軍營,原本充斥著哀傷、慘烈和恐懼的士兵,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負麵情緒。</p>


    所有人彷佛都有一種感覺,隻要跟著這個男人,就足以撕裂著九霄風雷,蕩平這世間不平,沒有任何的磨難能夠將他們擊垮。</p>


    天空中雖然還下著雨,但隻要還能夠行動的士兵,都穿上了蓑衣,開始默默的跟隨在了周通的身後。</p>


    在這樣的陰雨中,還活著的數千士兵如同沉默的凋塑,又彷佛是冰冷的傀儡,有一股無比沉凝又熾烈的力量在流淌,無形無質,卻又充斥在所有人的胸膛。</p>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幾乎難以看清山路,在這樣的環境下行軍,足以讓所有的軍隊嘩變。</p>


    那泥濘的山路和險惡的溝壑,足以葬送無數士兵的性命。</p>


    但重明軍的將士們,卻跟在周通的身後,如同沐浴著風雨的黑色蛟龍,潛伏著爪牙,收起了咆孝,在沉默中前進,在風雨中穿行。</p>


    他們每一個人,都記得這山路上的那一條溝壑,在這裏死去了太多太多的同胞。</p>


    那道路上同袍的墳墓,彷佛成為了雨中的司南,為他們指清了方向,似乎有一道道朦朧的身影站在了那墓穴之上,在注視著他們。</p>


    雨越下越大了,天空中有驚雷炸裂,轟鳴之聲響徹天穹,彷佛在為這支沉默的軍隊擂起戰鼓;那狂風席卷萬裏,如同飄搖在這山河之上的軍旗,嘶吼咆孝。</p>


    元廷的大軍此時正在躲避著越來越大的風雨,雷鳴與狂風,讓他們漸漸失去了警覺。</p>


    沒有誰會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發起進攻,除非是能夠無懼風雨的天兵!</p>


    汝陽王和麾下眾將齊聚,他們一掃連日來的沉重和壓抑,大笑著把酒言歡,被烤得金黃色的羊羔散發著濃鬱的香氣。</p>


    身姿窈窕的舞女正在起舞,胡樂在雨中傳蕩出很遠。</p>


    這是大戰以來他們難得的放縱,在這樣的天氣裏,這些元廷的主帥和大將,不需要擔心敵人的進攻,也不需要操心營中的士卒,可以進行一場狂歡,來舒緩戰場上的緊張。</p>


    “哈哈哈,如今天降大雨,被困在山上的那些叛賊恐怕都已經成為了落湯雞。”有虯髯大漢大笑,大口喝酒,一把將身旁曼妙的舞女攬入懷中。</p>


    “要我看根本就不用我們動手,這天上的大雨就能夠將他們徹底凍死在山上。”</p>


    “這大雨分明就是上蒼之怒,來祝王爺清剿叛逆啊!”</p>


    說話的並不是蒙古人,反而是一位神色謙卑的漢人,他身上穿著蒙古人的服飾,連長發都成為了髡首辮發。</p>


    汝陽王聞言大悅,這場暴雨雖然耽誤了他最後發起進攻,但那山上缺少糧草和物資的叛逆,隻會更加難熬。</p>


    就算他們能夠僥幸在這場暴雨之中存活下來,到時候大軍進山也可以一戰而下。</p>


    自從一雙兒女全部都死在周通手中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開懷了。</p>


    “這一戰大勝,聖上那裏就能夠交待的過去了。”</p>


    “不過七王爺那裏,還是要好生籠絡,我率大軍在外,朝中必須得有人為我說話啊!”</p>


    這位汝陽王不僅能征善戰,而且並非是尋常不通朝政的武將,對於如今的朝廷局勢很清楚。</p>


    雖然他有時也為這天下愈演愈烈的反叛憂心,但卻並不認為這大元朝廷會一朝傾覆。</p>


    “朝廷大勢猶在,區區叛逆,不過是疥鮮之患,成不了氣候,最不濟也是下一代人的事了,用不著我來操心。”</p>


    這幾乎是如今很多元廷將領的共識,在他們看來,以當今大元王朝的實力,足以鎮壓天下,就算是叛亂四起,有傾覆之禍,也是百年之後的事情了。</p>


    因此,大都的達官顯貴,依舊縱情聲色,爭權奪利,根本沒有將外界愈演愈烈的叛亂放在眼中。</p>


    轟隆隆!</p>


    忽然,有山崩海嘯,一般的恐怖轟鳴聲在極遠處傳來,與之同時傳來的是驚天動地的顫動,整個大地彷佛都要被翻轉過來。</p>


    汝陽王麵色巨變,大喝道:“來人啊,快去給我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p>


    “所有人,全部給我回營,預防生變。”</p>


    然而此刻那些大將,不少都已經直接醉倒,有的呼呼大睡,還不停的嚷嚷著倒酒;有的當場拉著那些舞女做一些苟且之事,場麵不堪入目;更有人和舞女一起舞動,群魔亂舞,混亂不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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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勉強還保持著幾分清醒的大將,站了起來,但身體也在搖搖晃晃。</p>


    尚未醉酒者,不過三人而已!</p>


    汝陽王大怒,抽出放在一旁的馬鞭朝著那些大將打了過去,怒斥道:“你們再不清醒,本王就親自幫你們醒酒。”</p>


    “來人啊!給我把他們拖到雨地裏,讓他們清醒清醒。”</p>


    就在此時,忽然有大水衝入了營帳,讓此地化為了水澤,那些地麵上的烤肉和醉酒之人,都被那大水衝擊,撞在了營帳上。</p>


    汝陽王神色大變,這時早有親衛從大水中驚恐的呼喊,“王爺,漢水決堤了!”</p>


    卡察一聲,整個營帳被徹底掀翻,大雨從天空中瓢潑而下,將所有的人都淹沒了。</p>


    “殺!”</p>


    汝陽王看到,有船艦在驚濤駭浪中殺到,如同龍宮水兵,刀戟森寒,喊殺聲甚至蓋過了風雨雷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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